病房裡紫羅蘭的香味與84消毒液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怪怪的,鬱芷若靠在病牀上雙眼無神的看着牆壁,此時的她顯然心情糟糕到了幾點,但好在整形外科的病房跟其他科室的病房不同,是暖色調,每一間病房都不同,患者住院的時候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病房,鬱芷若選擇的是一間橙色的病,牆壁上端是橙色,下端是海藍色,兩種顏色的交接處呈波浪狀,這樣的顏色組合能讓患者第一時間想到大海,無形中緩解了患者壓抑的心情。
如果此時鬱芷若看着的牆壁是白色,她的心情會更糟糕,她爲什麼這樣貝一銘很清楚,想必她已經知道了樸日凡拿她的傷沒辦法,哪怕做了植皮、去疤,以及臉部傷處皮膚顏色協調的治療,她的臉也很難恢復原狀。
臉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相當重要的部位,男女都如此,尤其是女人,沒有任何一種動物會跟女人一樣那麼在乎自己的臉,普通人尚且如此,鬱芷若這靠臉吃飯的當紅明星更是在乎自己的臉。
現在她那漂亮的臉蛋毀了,並且毫無徹底治好的辦法,這對於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更是等同於把她打入無底深淵,沒了漂亮的臉蛋鬱芷若還能靠什麼繼續在娛樂圈混下去?演技?這東西她有,不然她也不會紅成這樣,但演技跟她的漂亮臉蛋是相輔相成的,失去了其中一樣,光有演技她也不是曾經那個大紅大紫、受億萬粉絲追捧的鬱芷若。雖然她叫做鬱芷若!
她不會在當女主角,一個毀了容貌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當女主角?他只會成爲配角,爲他人當綠葉。這對於鬱芷若來說是根本沒辦法接受的,這就好比一個已經靠自己的奮鬥爬到了很高位置的人,突然有一天讓他去當普通人,他會受不了的。
一些破產跳樓的老闆其實並沒窮到連飯都吃不上的地步,他們甚至比普通人還要有錢。剩下的錢足夠他們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生,但他們爲什麼選擇以跳樓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爲他們習慣了在商海中呼風喚雨的日子,讓他們成爲一個普通人,他們心裡受不了。
鬱芷若此時的心情就跟這些人一樣,當慣了一姐,當慣了紅花,她受不了成爲其他人的襯托,受不了當綠葉。
鬱芷若的心情貝一銘可以理解,看到她這樣其實貝一銘心裡也不好受,他到底是醫生。而褪下身上所有耀眼光環的鬱芷若就是一名患者,正所謂醫者父母心,貝一銘心裡難受是很正常的,只因爲他的職業,跟鬱芷若的相貌、身份、性別統統無關。
這也是一名醫生該有的心態,醫生從來不是普通人想象中的那麼冷漠,他們面對的是人,是活生生的生命,當這條鮮活的生命出現危險,甚至在他們面前凋零的時候他們沒辦法、也沒理由不動容。因爲這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雞鴨魚,而醫生同樣是人!
只是醫生見慣了生死。面對生命的凋零,面對自己無力救治的疾病,他們不想在患者跟家屬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無奈與無力,或者說不願意表現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情。這種心情沒當過醫生的人永遠都沒辦法體會!
現在鬱芷若彷彿失去了靈魂只剩下一具軀殼,貝一銘很想說我有辦法治好你的臉,但張張嘴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一個字。不是他還記着前天他跟樸日凡、石曼清、駱子恆說的話,他心胸沒那麼狹隘,他始終記得他是醫生,生命高於一切,他沒忘記自己大學畢業的宣誓。
但是他怕說了鬱芷若不信任他,他到底太年輕了,沒有讓鬱芷若信服的年齡,更沒有讓她信服的名氣,此時說了鬱芷若十有八九會跟看瘋子似的看着他,連世界上最好的整形醫生之一的樸日凡都束手無策,他這個毫無名氣的小醫生能有什麼辦法?
最終所有的話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貝一銘上前幾步輕聲道:“別胡思亂想了,一切都會好的。”
這安慰蒼白而無力,讓貝一銘心中升起一種憋屈感,自己明明有能力,但爲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就因爲自己年輕嗎?
鬱芷若用空洞的眼神看了看貝一銘,毫無感情的道:“謝謝你貝醫生。”
貝一銘突然很怕看到鬱芷若空洞的眼神,他選擇了逃避,他不想在看到她那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神。
貝一銘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癱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一輪彎月,此時的他心情複雜,心中有一種衝動——跑去找鬱芷若,跟她說,自己有辦法治好她的臉,但他又怕看到鬱芷若質疑、不信任的眼神,這種眼神會讓貝一銘有一種煎熬的感覺。
此時他甚至想如果有可能,他寧願當一名老醫生,而不是有現在這樣一張稚嫩而青澀的面孔。
但很快貝一銘就打消了這種念頭,年輕真的很好,沒必要因爲太年輕不被患者信任,就想着變老,這是傻子纔會乾的事,青春無價。
貝一銘唏噓一笑,隨即開始着手在他那個小本上寫寫畫畫,以前貝一銘並沒有在筆記本上規劃自己未來人生的習慣,但得到阿洛斯爾的實驗室後他突然就有了,他喜歡在筆記本上記一些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然後就是粗略的中期規劃,最後是隻有幾個字相當模糊的後期規劃。
貝一銘不知道的是,正因爲他有了這個習慣,當初他才一點點佈局,最終成了整形外科的主任。
人都要有個規劃,先想想自己的優點、缺點,長處、短處,未來想幹什麼,然後根據自己的條件進行一系列的計劃,看清楚了最真實的自己,才能選擇出一條最便捷的路,但是很多人都沒有這個習慣,似乎都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
不知不覺已是深夜,貝一銘看看錶,此時竟然已經深夜兩點了,他打個哈欠、伸個懶腰打算睡覺,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