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城遠郊，腐土區。
冷峻的工廠廠房如集裝箱排列，沒有美感，也沒有任何裝飾或基礎設施。
寥寥兩三棟還算看得過去的矮房成爲共創社結社成員的工作屋，外面則是高壓電網和不間斷巡航的監視無人機。
‘搬磚工’們排成一整列，被塞進連翻身都困難的棺材板小隔間裡，戴上沉浸頭盔。
他們對外界即將要發生的一切還茫然無知，只覺未來黯淡，一片漆黑。
共創社的武裝暴徒們端着槍，站在崗哨上或是巡邏，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而工廠的指揮室裡卻已經被凝重氣氛填滿。
結社裡身份不低的成員聚集在這裡，若中、若頭補佐、組長們圍成一個半圓，每個人臉色都談不上好看。
季定江就在最中間，擡手一揮就將桌上的服務器機組掀翻，在地上砸稀爛。
“是誰！”他不復平日的涵養：“是誰泄露了工廠位置？”
卡爾身份最低，他在一大羣社員的最後方，面無表情看着。
今天是季定江到工廠驗收成果的日子，下城區的夜行者們來勢洶洶，把他堵在了裡面。
之前見過的馬震開口說：
“社長，我們昨天就收到情報，下城區最近可能會有異動。”
話音未落，一個玻璃杯就被扔出來，沒打中馬震，反而朝着卡爾迎面而來。
卡爾歪頭躲過，杯子砸在牆壁上，四分五裂。
“異動？異動會泄露工廠位置？”
季定江咬牙切齒。
“我們中出了內鬼、叛徒！除此之外沒沒有第二種可能！而你們！是唯一知道工廠位置還能離開工廠的人，內鬼就在你們之中。”
話說得信誓旦旦，不過卡爾很淡定。
他不用擔心會懷疑到自己頭上，這段時間卡爾故意將自己全程暴露在監控下，僅有與佐恩交談時的短短几分鐘空隙。
季定江沒有任何理由會懷疑到他。
而且現在也不是抓內鬼的時候，衝突已經迫在眉睫。
艾達姆·重錘機械眼收縮又擴散，壓低聲音：
“老大，會不會是……”
他指了指脖子，意指矢口正人這位一人之下的舍弟頭。
季定江臉色一沉，頓時明白艾達姆·重錘的意思。
只有矢口正人既知道工廠位置，又不在現在衆人之中，而且消失已經好幾天。
就在這時，艾達姆·重錘的一隻臂膀忽然炸開，機械臂冒着焦黑飛旋着彈出去，插進一臺電腦裡。
一處房間的牆壁側面劃開，矢口正人從意料不到的密室裡走出來。
他神情陰翳，陰惻惻開口：
“污衊的話，我可不能當做沒聽見。”
季定江看見矢口正人，態度也從容了一些。
“你什麼時候來的？”
矢口正人簡單環視一圈之後說：“我一直在，要養傷玫瑰城沒有比工廠更安全的安全屋。”
他走路姿勢很僵硬，斷臂已經重新催生出來，但顯然上次的槍傷還沒有好。
卡爾的霰彈槍射擊角度很刁鑽，一次性損傷矢口正人大量內臟又不至於讓他撐不住死亡。
甚至後續包紮時用的急救噴霧也是加過料的。
季定江見最後一個懷疑對象也沒問題，稍微冷靜下來，憤怒也慢慢消散：
“算了，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來者都是街頭的烏合之衆，我們有足夠的安保、武器、昇華者，廠房裡還有一堆可以當人質的平民，優勢在我。”
殺手小櫻花頓時輕輕鼓掌：
“我說，社長高見！”
季定江擡起頭來，盯着每一個人的臉：
“全力擋住來人，明白嗎？工廠不能有任何損失！”
房間中的結社成員紛紛挺直腰板，中氣十足：
“明白！”
這個時候，一個監工推門闖了進來。
“社…社長，出事了！”
“工廠在‘綠洲視界’裡圈定的工地遭遇攻擊，工人們正在被大規模踢下線！”
季定江才稍好一點的臉色立馬又變得陰沉如水，說道：
“說清楚！”
監工馬上顫聲彙報：
“好像有一個職業選手號召其他玩家攻擊我們的搬磚工人，我們僱傭了一批玩家抵擋，不過已經完全失控，擋不住了！”
身爲前巨企士兵的教官馬震敏銳反應過來：
“線上線下在配合，剛好碰上下城區反撲的時間點，不是巧合。”
季定江臉上已經黑如木炭。
他甩手命令道：“限制工人行動，所有人不允許離開工位，擅自逃跑者允許直接開槍。”
“還不快去！”
艾達姆·重錘紅色機械眼朝監工一掃。
後者兩股戰戰，轉身跑出去。
說完剛纔那句話，季定江轉身就走，走進剛纔矢口正人出現的密室裡。
馬震接過了現場的指揮，環視一圈後說道：
“行動起來吧，重錘和小櫻花去攔住那位大小姐，其餘人按防區阻止街頭的人進入工廠，卡爾你去廠房內，防止工人暴動。”
說完後，所有人都行動起來。
卡爾隨其他人一起往外走，臨走前矢口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攔。
很快，他也跟在季定江後面，走進密室。
……
虞芙芙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那麼多響應者。
虛擬的冰原地圖上，自由玩家們如山呼海嘯般席捲過來，瞬間就將共創社的‘搬磚工’和一些被僱傭的護衛玩家淹沒。
她周圍已經是一整片玩家的海洋，各種形態奇形怪狀的玩家們歡呼着，毫無負擔將‘搬磚工’踢下線。
共創社僱傭的護衛根本起不上作用，零散的反擊也是杯水車薪。
到現在爲止，綠洲視界裡已經沒有她的事了。
奎恩長老的聲音在虞芙芙耳邊響起：
“下線吧，看來不用我出手。去郊外工廠，那邊也要開始了。”
虞芙芙最後朝還在衝鋒的玩家浪潮看一眼，然後取下沉浸頭盔。
下一秒她從自己閨房之中醒來。
將頭盔放在旁邊，很快DNA螺旋閃動，金甲怪盜在她身邊聚沙成塔，凝聚成型。
怪盜沒有任何拖沓，推開公寓一扇窗戶飛天而去，用肉眼看就像道金色的影子一閃即逝。
而這個動靜，卻被在虞芙芙家公寓幾百米外，一棟高層摩天大樓中的蒂露盡收眼底。
這是家豪華酒店，蒂露抱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看金甲怪盜遠去。
“果真是小虞，除月你怎麼看出來的？”
她轉過身，除月盤腿坐在酒店大牀之上。
蒂露沒想過，自己第一次在酒店開房會是和這個女人。
雖然只是爲了盯梢，但心裡依然會有小疙瘩。
除月面無表情擺弄平板電腦：
“之前只是懷疑，我第二次檢查[Joker]的賬號身份註冊信息，發現市政數據庫裡有篡改痕跡，手法很粗糙。”
“註冊人‘卡雷爾·拉斯’是小虞的父親，他的家庭情況在檔案中被隱藏了。小虞和母親姓，所以第一時間沒能聯繫起來。”
蒂露聞言若有所思：
“她在自保，或者有人在暗中保護她。”
“都有可能。”
除月頭也不擡：“反正只是猜測，在家裡也是閒着，不如來碰碰運氣。如果[Joker]不是她，也能排除一個錯誤答案。”
蒂露這次難得沒有和除月擡槓，她伸個懶腰用愜意的聲音說：
“還好你在那個機兵裝甲裡預設的監視系統偷聽到Joker和陸赧笙的談話，否則也不能精確鎖定今晚。”
“而且看起來你猜對了，老闆要找的人就是小虞。”
除月放下平板電腦，說道：
“你準備去哪？”
蒂露被看穿小心思，卻一點也羞惱，反而開始活動舒展身體。
“好久沒打架，手有點癢癢，我去幫老闆把小虞抓回來。”
話音剛落，電弧一閃。
蒂露憑空從酒店中消失，甚至連影子都沒留下。
除月看着落地窗外玫瑰城令人炫目的夜景，自言自語：
“明明只想嫉妒那個女人，想湊下城區的熱鬧，非要給自己找個理由正當的理由。”
“這樣說謊有什麼意義？”
她低下頭：“人類的情感，真是複雜。”
……
轟隆！
連綿的爆炸聲波迴盪過郊外的廢墟，火光閃爍，一團又一團黑煙飄起。
下城區的混編車隊在靠近工廠座標之前，炮火就已經降臨了。
當然，只是普通的槍榴彈或拋射手雷，沒有真正過火的戰爭兵器。
RCPD給共創社提供了武器，但很有分寸。
沒有星艦、沒有重型武裝載具、沒有戰爭智能機器人、沒有天基武器，就像古早熱兵器時代的戰爭一樣，步兵們擡着槍互相沖鋒。
正規軍用裝備不能出現在除巨企授意的戰場之外，否則將引起嚴重後果。
街頭鬧得再厲害，武鬥烈度也都能夠控制在一定水平下，大部分義體改造的賽博朋克和昇華者甚至更喜歡近戰。
車隊頂着爆炸衝刺，每一個油門都被踩死。
陸赧笙啓動獵天使機兵，從車隊中飛出，張開能量防護護盾籠罩一大片區域。
她一馬當先，徑直衝進標記座標範圍內。
眼前空蕩蕩的廢墟景觀消散，光學隱藏迷彩之下露出工廠猙獰的輪廓來。
很快，一道火箭沖天而起，朝陸赧笙砸過去。
雙方在天空碰撞一記，互相分開。
是艾達姆·重錘！
賽博機器戰士此時穿戴一套改裝過的單兵作戰裝甲，機械套機械，身高超過四米，看起來就像一尊鋼鐵怪物。
他合成音發出難聽地尖笑：
“我可不會放你過去！”
陸赧笙一言不發，漂浮在身邊銀白色的飛梭代表了她的回答。
而在地面上，共創社的武裝暴徒們也列隊出動，槍聲響起；赤紅的火球在不遠處炸開，莉莉和洛奇也與難纏的敵人開始戰鬥。
一時間，混亂來臨。
陸赧笙不再遲疑，朝艾達姆·重錘衝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