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平說出了一些由衷的想法。
沒人可以否認上一代馭鬼者的功績,但是他也不會因爲所謂的功績或是對方的強大而一昧吹噓。
抹除過去意味着將下一個時代的人置於危險之中。
說難聽點,這不就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麼?
就跟王小明爲了所謂家國大義而修改了黃崗村信息的行爲差不多,而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差點把楊間坑死在鬼差事件裡面。
刻意隱瞞情報的後果就是讓一代代人重複地追溯那些早就存在過的情報,費時費力又費人。
而在一勞永逸解決靈異事件這個大論題面前,如果每一代人的起點都是相同的話,那麼所謂的特殊存在又要多久纔會誕生?
而聽到李樂平如此說辭的姜豪也是臉色微變,此刻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樂平的話不能說是一定正確的,但是縱觀人類歷史的話,就會發現確實沒有辦法反駁他的說辭。
因爲事實就是如此,目前的人類文明可以追溯到五六千年以前,而在這漫長的歲月之中,雖然誰都不知道厲鬼究竟是在何年何月出現的,但是從今人對古籍的考究來看,靈異事件早在古代就已經出現過了。
只是,古時的靈異事件同樣被刻意隱瞞了,好不容易流傳下來的版本也是經過了美化的,如果不是靈異圈的人來閱讀這些故事,根本不會將其與靈異事件聯想到一起。
可若是靈異事件早在古代就已經出現過,那麼以現代人的角度來看,人類豈不是已經在靈異復甦的慘劇之中反覆掙扎了數十個時代?
這麼多個時代過去了,每個時代都死了那麼多人以後,靈異事件卻至今都沒有得到終結。
這似乎足以印證前人不留下任何信息的想法是錯誤的。
李樂平繼續道:“誠然,駕馭鬼本就是一件恐怖的,以命爲賭注的事情,當你不得不駕馭厲鬼的時候,如果一個是有着前人經驗的高成功率方法,另一個是九死一生,毫無依據的方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照搬前人的方法。”
“其實如果把解決靈異事件比作穿越森林的話,這就像是打算穿過一片滿是荊棘的森林時,後人總是會選擇走前人開闢出來的路線,而不會自己再費力開闢一條新的路線,更不會去考慮這條新路存在更快速穿過樹林的可能。”
“實際上,老一輩馭鬼者是開闢了一條錯誤路線的人,一路披荊斬棘,走到盡頭之後卻發現前面是懸崖,根本行不通,所以他們纔不希望後人走自己的路線,因爲這樣最多隻能在原有的基礎之上走出一些支路,而在大方向本就有誤的情況下,終點始終通往懸崖。”
“民國時期馭鬼者的想法,其實就是試圖通過藏匿道路的方式推倒重來,逼着新生的馭鬼者去探索森林的其他方向,走出一條真正能夠穿越森林的道路。”
“我能夠理解他們的做法,但我不贊成這些做法中的一些極端想法,畢竟在我看來,他們這樣的行爲就等於是既不告訴你前面有森林,同時也不告訴你這一路上要準備好乾糧和劈砍荊棘的刀具一樣,而這樣什麼都不說,把基礎條件都當作推倒重來的前提的行爲,只會讓後輩稀裡糊塗地撞上這片密集的森林,然後赤手空拳地在面對森林中的荊棘和野獸,並且還會被飢餓折磨得骨瘦如柴。”
“說白了,所謂的靈異傳承並不一定非要老一輩馭鬼者主動干涉後輩馭鬼者,也不一定要老一輩馭鬼者留下他們駕馭厲鬼的方法,但至少他們可以將厲鬼的存在以及厲鬼的規律傳遞給下一個時代,而不是讓每個時代都要重新研究‘厲鬼遵循殺人規律,黃金不受靈異影響’等等早已確定的事情。”
“每個時代得出的結論都是‘只有鬼才能對抗鬼’,這是基礎條件,是已經確定的事實,可問題是如果每個時代都不把這個基礎條件傳遞給後人,而是一昧讓後人探索的話,那待到後人恍然大悟,摸索到這件無比重要的事情之後,再回過頭一看,靈異事件已經大規模爆發了,駕馭厲鬼的黃金期已經錯過了,一些鬼甚至成長到了S級,無法處理了。”
聽到此,姜豪的神情一變,彷彿覺得前途一片渺茫。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意味着我們這個時代也只是無數次輪迴之中的一次罷了?”
因爲就像李樂平所說的,民國時期的馭鬼者似乎也跟更早時期的馭鬼者一樣,而這樣所有的一切全都推倒重來的方式,似乎也會導致後人的進度同樣被延誤了。
而這樣的延誤所導致的結局不言而喻,歷史已經反覆證明了這樣的結果。
“那倒不一定。”
然而,李樂平卻在這時給了姜豪這樣一個含糊不清的說法。
“不一定?”
姜豪的目光一亮,好似重新燃起了希望。
李樂平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片刻後,他纔開口講述起一些過去的經歷:“我曾經遇見過一些民國時期的馭鬼者,也跟他們有過一些交流,他們的想法雖說從根本上依舊是推倒重來的思路,但是在跟他們的對話中,我總覺得他們像是提前知道了什麼,從而對這個時代進行了一些提前性的佈局。”
“佈局?”姜豪追問道,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只是我的猜測,但目前的種種跡象似乎正在不斷印證我的猜測,最直觀的一點就是大京市的各種事件,那個姓秦的老人直到最後時刻纔出手,而在此之前他卻一直是不聞不問的狀態,跟個吉祥物似的。”
“但我們都知道那個姓秦的老人不可能是什麼吉祥物,而是一個隨手便能進行範圍重啓的可怕馭鬼者。”
“所以,姜豪,你覺得他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他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在默許這一切發生?”
李樂平在這時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而當姜豪被問得一愣,尚在思考之時,李樂平又繼續道:“事實上,無論他是否知道這些事情將會發生,總之到了最後,他還是出手處理了鬼畫,這其實就是一種主動的干涉,等於是他主動打破了所謂的老一輩的準則,幫助我們這個時代的馭鬼者度過了一次難關。”
“所以你纔會說‘不一定’?因爲民國時期的馭鬼者其實有在打破所謂的不干涉準則?”
被他這麼一點明,姜豪瞬間理解了他的猜測從何而來。
李樂平點點頭:“對,只是我現在無法確定他這樣的主動干涉是出於什麼目的,究竟是出於私心,還是出於某個未知的意圖,畢竟就大京市事件的最後結果來看,雖然死傷了一些人,可是總部不僅順利關押了鬼畫,借鬼,甚至還得到了一個復活之後竊取了鬼差靈異的衛景。”
“從整體上來看,這可以說是血賺了,畢竟能在數次S級事件的風波之中保住大京市,並且還能反竊取鬼差靈異的結局,怎麼看都算是大賺特賺。”
“所以在我看來,這個時代和之前的時代有所不同。”
“雖然這個時代的馭鬼者的成長曆程同樣艱辛,一路上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失敗,死多少人,但是至少這個時代不再是孤軍奮戰了,而是有着上一個時代的協助,只不過我們是當局者迷,看不清這種藏於暗處的協助,可若是當這個時代的靈異得到平息以後,如果你我還活着的話,回過頭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也許處處都有民國時期馭鬼者留下的後手。”
“原來如此,我懂了。”姜豪明白了,臉上的神情也逐漸平緩了下來,重新歸於平靜。
只不過相比起他最初的那副消極模樣,現在的平淡已經算得上是很不錯了。
至少現在看來,他們這個時代相比起更久遠的時代是存在進步的,他們不是徹底地孤立無援,而是有着老一輩的相助。
只是這種幫助的方式很隱晦,屬於直到最後關頭纔會出手的幫助。
但是無論怎樣,有人保駕護航的情況下,即使這個人只會在船要翻的危難關頭出手相助,也總好過無人相助而導致船沉的結局。
“話說回來,你自己不就是有些民國時期的傳承麼?何必擔心這些?”
李樂平把話題轉到了姜豪身上。
姜豪曾經跟他透露過手上有着一本舊時代傳下來的筆記,上面記載的信息也使得姜豪能夠在靈異復甦的時代分辨出一些靈異物品的能力。
而這也幫了李樂平一個很大的忙。
雖然最後還是讓報紙鬼鬧出了一些亂子……
“李隊,我這說白了就是一本筆記,在整個時代的靈異面前,一本筆記記載的信息終歸是有限的,在大勢所趨的浪潮之下,這些信息可以說是渺小得足以忽略不計,如果你好奇裡面的內容,去查閱總部檔案即可,早些時候,我就把裡面記載的情報告知給總部了。”
姜豪雙手合十,又是一副普度世人的模樣。
“你倒是大方。”李樂平說道。
“過獎了。”
“應該的,因爲我做不到你這麼大方,但我尊敬每一個願意無條件幫助他人的人,也希望你這樣的人可以活到靈異時代結束的那一天,畢竟這年頭我已經見過、聽過太多好人因奉獻而犧牲,壞人卻躲在背後享受勝利果實的故事了。”
李樂平的聲音漠然,聽不出什麼情緒,不過他確實是在稱讚姜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