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聽得那名住客叫嚷,爲荊楚鋒拉開酒店大門的門迎立刻擡手招來了站在酒店大堂內的兩名安保人員,指點着那個已經站起了身子,正打算追蹤荊楚鋒的盯梢者耳語起來。
也許是在提起自己公文包的時候看見了那個陌生的錢夾,僞裝成了商人的盯梢者明顯地愣怔了一下,但立刻便明白過來,憤憤地將目光投向了站在酒店大門口的荊楚鋒。
裝出了一副害怕的模樣,荊楚鋒驚恐地抓住了酒店門迎的胳膊,斜着眼睛看向了另外幾個正在看向自己的盯梢者:“我的老天……這傢伙發現是我告發了他!瞧,他還有好幾個同夥!我的老天,我想我是真的惹了大麻煩了!我得立刻離開這兒,這兒太危險了……”
頗具正義感地,酒店門迎一臉正氣地橫過了身子擋在荊楚鋒身後,同時示意自己的同伴立刻爲荊楚鋒招來了一輛出租車:“請放心,尊敬的先生!如果您原意留下,我們酒店的安保人員有足夠的能力保證酒店每一位住客的安全!當然,如果您想繼續遊覽美麗的巴黎,那麼您大可放心出遊,我們會攔住那些想製造麻煩的傢伙!”
忙不迭地跳上了出租車,荊楚鋒在車門還沒關閉時,便一迭聲地朝着那個出租車司機叫道:“隨便去哪兒都行,反正巴黎哪兒的景色都不錯!趕緊帶我離開這個地方就好!”
伴隨着出租車緩緩啓動,透過出租車車窗,荊楚鋒清楚地看到了兩名安保人員靠近了那個僞裝成商人的盯梢者,伸開胳膊攔住了他的去路。
轉頭看着出租車後視鏡中飛速跟了上來的一輛私人轎車,荊楚鋒順手從褲兜裡摸出了一把鈔票,數也不數地扔到了出租車的前座上:“去個最熱鬧的地方,車和人越多越好!如果你能找到個堵車堵得水泄不通的地方,那麼我再給你二十美元!”
從後視鏡中看了看荊楚鋒那帶着捉挾笑容的面孔,出租車司機好奇地微笑着說道:“好吧……您是老闆,您說了算!”
在所有的國際化大都會中,如果論起風景或是人文景觀,自然是各有千秋。但要是論起交通上的擁堵,那便是不相伯仲。
就像是在巴黎,尤其是在那些世界聞名的旅遊景點,幾乎就沒有不堵車的時候。
出租車還沒開出去幾分鐘,便堵在了一條相對狹窄的街道上。或許是對堵車已經司空見慣,被死死卡在街道中的車主們並不會因此着急上火,反倒是各自尋了些消遣,悠哉悠哉地打發着時間。
從後視鏡中看着出租車後間隔了幾個車位的追蹤者,荊楚鋒左右看了看街道兩邊的地形,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遞到了出租車司機的手邊:“勞駕,請儘量將車靠近街道右邊的那條小巷。”
就像是對有着古怪要求的乘客已經司空見慣,那名出租車司機一邊利索地接過了荊楚鋒遞過來的鈔票,一邊順手按下了車中的主控鎖:“祝您在巴黎玩得愉快!”
禮貌地謝過了那名出租車司機,荊楚鋒在車流稍有挪動的瞬間,猛地打開了車門竄了出去。伴隨着荊楚鋒隨手摔上了車門,緊隨在出租車後的車輛,立刻填上了剛剛在車流中露出的縫隙。
好整以暇地站在了路邊,荊楚鋒一邊看着那輛追蹤者駕駛的汽車被死死地卡在了車流中,甚至連車門都無法開啓,一邊慢悠悠地踱着四方步,一搖三慌地走進了那條偏街小巷。
高調地甩開了追蹤者,荊楚鋒漸漸地放緩了自己的步速,就像是個真正的遊客般,順着那條行人稀少的小巷漫無目的地閒逛起來。
也許是在平時太過繃緊了自己的神經。荊楚鋒幾乎從來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到欣賞風景和沿街景緻上。但在驟然放鬆之後,荊楚鋒卻驚奇地發現,哪怕是在這樣一條偏街小巷中,也存在着許多能令人身心愉悅的風景。
低矮而又保留着古典建築風味的小樓,雖說已經在門口釘上了極具現代風格的路牌和門牌,但卻依舊散發着古色古香的味道。
而這一切都源於巴黎城市規劃部門所制定的一項法令——所有古典建築的外觀、顏色或格局,都禁止任何人隨意進行更改。這是對歷史的尊重,更是對歲月的延續。
而在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築內部,時尚的巴黎人卻從來不會放過任何對潮流的追逐和對創新的嘗試。
於是從臨街的古老百葉窗中看去,或許就能看到一整套全新的整體室內模塊式書櫥。而在盛開着雛菊的陽臺上,已經有了些開裂痕跡的老舊木桌旁,赫然擺放着的竟然是一套太陽能熱水裝置。
隨意在一家只擺出了三兩張桌子的路邊咖啡館坐了下來,荊楚鋒點了一杯清咖啡,一邊啜飲着帶有植物清苦味道的咖啡,一邊完全放鬆了身體,讓自己一週來始終緊繃着的神經,隨着清晨時分的風,漸漸放鬆下來。
時間尚早,小巷中往來的人,大多是住在這附近的鄰里街坊。有不少人在路過這家小到了極點的咖啡館時,總會熱情地朝着那個滿頭銀髮的咖啡館女老闆打個招呼。有些穿得頗爲體面的老紳士,甚至還會半真不假地朝着那個滿頭銀髮的咖啡館女老闆恭維幾句,或是提出個晚間的約會要求。
而那個滿頭銀髮的咖啡館女老闆也像是極爲享受這種早已經耳熟能詳的恭維,或是笑罵幾句,或是誇張地顯露出些驚喜,讓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從心底裡涌起一種溫暖的感覺——原來,生活是這麼的美好!
也許是因爲荊楚鋒是今天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客人,那個滿頭銀髮的咖啡館女老闆在看到荊楚鋒喝完了那一小杯清咖啡之後,微笑着拿起咖啡壺走到了荊楚鋒的身邊,用不甚熟練的中文朝着荊楚鋒說道:“再來一杯?”
下意識地用中文道謝之後,荊楚鋒驚訝看向了那個咖啡館女老闆:“您會說中文?”
微微地擺了擺手,咖啡館女老闆一邊爲荊楚鋒續上了杯中的咖啡,一邊朝着咖啡館樓上努了努嘴:“樓上的房間租給了來自中國的留學生!您知道,總有畢業了的孩子們離開,又總有新的孩子到來!”
彷彿是爲了證明咖啡館老闆娘的說法,一個扎着圍裙的中國小夥子猛地從咖啡館後的操作間裡竄了出來,朝着咖啡館老闆娘笑道:“我已經把操作間打掃乾淨了,方纔魏瑪先生的麪包房來過電話,說今天的新鮮糕點會晚半小時送到!”
和藹地朝着那個中國小夥子微笑着,咖啡館老闆娘一邊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壺,一邊招呼着那個中國小夥子:“楊,這位先生是你的同胞!”
只一聽那中國小夥子問好時的口音,荊楚鋒便微笑着朝那個中國小夥子伸出了巴掌:“北京留學生?”
操着一口標準的京片子,那中國小夥子也熱情地伸手握住了荊楚鋒的巴掌:“慚愧慚愧!自費留學而已!”
打量着這名中國小夥子修長的手指,再看看他眼球轉動時的細微跳動頻率,荊楚鋒頓時朝着這名中國小夥子笑道:“看來您是搞藝術的?油畫?”
驚訝地看着荊楚鋒,那名中國小夥子啞然失笑:“這您也能看出來?我今天可沒隨身帶着畫板啊?”
啜了一口味道清苦的咖啡,荊楚鋒指點着那名中國小夥子的手指說道:“手指很長,而且留着較長的指甲,這顯然學的不是鋼琴。雖說你的手已經洗得很乾淨了,但指甲縫裡殘留的油畫顏料卻總會露出些痕跡。還有……真正的好畫家,眼球轉動的頻率要比正常人慢!”
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再看看自己手指縫裡殘留着的些微油畫顏料,那名中國小夥子禁不住拉過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到了荊楚鋒的對面:“我怎麼沒覺着我眼球轉動……比其他人慢?”
略作思忖,荊楚鋒就像是個正在爲人授業解惑的老師般,和緩地開口說道:“打個比方吧?一般人的眼球在逐點欣賞靜態畫面中時,一秒鐘大概能看二十到二十五個點。而畫家的眼睛在逐點欣賞靜態畫面時,卻只能看三到五個點,甚至只有兩個點。正是這樣緩慢而又仔細的觀察模式,能讓畫家更清晰地在一幅靜態畫面中看到更多的層次、格局和立體感!”
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那個中國小夥子像是猛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衝口朝着荊楚鋒說道:“那麼油畫和國畫之間的表達模式和表達意境……”
哈哈大笑着,荊楚鋒擺手打斷了那名中國小夥子的話頭:“這就是您學習的專業中才能瞭解到的知識了!我只是個胡說八道的半吊子,說的話也當不得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