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鄉長從王莊回來時已是近了午時,看着王小曉還一直在睡夢中未能醒轉,便留了個字條說明自己的去處,放下了二十元錢後同了張經理和工程師一起到了洪鄉長的辦公室。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商議和討價還價,洪鄉長終於同意了我的意見並讓文書當即隨手起草了合同,雙方簽了字後眼看着洪鄉長在簽名處蓋上了鄉政府的大印,我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
不管怎樣講,雖然那片地對於鄉里來說是可有可無的不毛之處,可對我來講卻是大不相同,雖然在城裡有了個百貨大樓,那也畢竟是屬於國家的土地,從這一時起我纔算是有了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安家之所。
在合同裡明文規定了由鄉里劃出我所選中的山裡那片土地歸我個人所有,只不過期限暫定爲五十年,當然對外名義上說是我從鄉里租出,其實這也是爲了躲避正策的限制,一次性付給鄉里五萬元算是買了這塊地下來,鄉政府也不再收取其它的費用,至於五十年後我在何處看來只有天知道了。
其實按時價來說我出的價格已是高的出乎了洪鄉長的意料之外,窮鄉壁壤的荒山野嶺千百年來有誰肯出錢購買,一些村裡的地每畝的價值也不過百元,所以對於洪鄉長來說得了這些錢真不亞於天上掉下來了個大金塊輕輕的砸在了他的頭頂,要知這時鄉里一年的總收入也不過十萬餘元,更何況稅收還屬於他管理的範圍,於是雙方皆大歡喜。
在張經理、工程師和我的力邀下,洪鄉長帶着鄉里的幹事和他的文書欣然赴約,一起去了他認爲的鄉里最好的小飯館。
小飯館不大,看起來裡外間加在一起也只有五十多個平方,不過卻是擁有了兩個獨立的房間,想來定是爲了方便領導們悄聲談話之用,六人圍着已是有些破舊的圓桌主才坐下,飯館的主家便拿着菜譜快步走了進來。
一番謙讓後洪鄉長在菜單上飛快的划動了手指,粗壯的手指如同在指點江山一般在一張張的寫滿了鋼筆字的的紙片上隨意揮灑。
隨着洪鄉長的手指的移動,小飯館的主人的臉色由平淡漸漸是興奮然後是狂喜,最後整個人點頭哈腰的退出門去,不過他在轉身時臉幾乎要與房間的小門重重的撞在了一起,在衆人“哈哈”的笑聲中一臉幸福的回望了一眼衆人即飛快的消失於門外。
不久洪鄉點了菜餚被陸續的端了上來,在城裡我雖然很少在飯館內吃酒席,可也知道出自什麼地方的菜味道好,看着一盤盤盛的滿滿的盡是些紅繞肉之類的肉食不由的心裡有些生怵,在城裡的人們在飯館中點的多數是以青菜和瘦肉爲主,看着眼前一堆比一堆還要肥胖些的肉胃裡便有了些難受,再看看桌旁坐着的幾個人,洪鄉長、鄉幹事和年輕的文書一臉滿意的模樣,眼中都向外散着綠油油的光芒,張經理和工程師如我一樣呆呆的瞪着眼,不過兩人臉上的表情怪異之極。
酒不是瓶裝的,是鄉里人喜歡的老張家自釀的燒酒,我所在的山村裡的村民們也很喜愛。酒味聞起來極是香濃,可喝在口中如同刀割火燒一般辛辣,不過對於鄉里人來說這可是用了最好的糧食酵而成,口味自然是純正無比。
亂亂的慶賀着合同順利的簽定,洪鄉長說這可是他在任上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他的一個政績,從現在起纔算是爲村民們辦了一件好事、爲鄉里辦了一件大事、爲人民辦了一件喜事,所以酒是一定的要多喝、狠喝、猛喝,喝不倒人不算喝、喝不夠勁不叫喝,要喝的天下的人皆醉只有自己清醒、要喝的屋內的人皆昏只有自己明白,於是盛酒的物事從姆指大小的小杯漸漸的換成了一兩一口的中杯,沒多久又從一兩一口的中杯換成了幾口乾盡的茶杯。
從午時一直到天晚酒桌才散,算帳時才知不過花費了四十餘元,看來鄉里最好的飯館還不如城裡一個最是偏僻之偶的小酒館了。
我也喝的有了些醉意,搖搖晃晃的同張經理和工程師一起回到了招待所內,王小曉依然在屋內倒頭大睡,看來昨晚上定是極費了身體勞累的難以自持了。
與張經理和工程師相互致意後,我呆呆的坐在了王小曉的牀邊,看着她還是一臉幸福的出着輕微的酣聲,想了一想起身出了門,不管怎樣也得讓她起來吃上些熱乎的飯,不然身體如何能抵擋得住疲勞的侵襲。
沿着鄉里的大道四處尋着麪館,現在最好是能有一碗熱熱的面讓王小曉吃的一身大汗,緩步而行扭着頭一眼看見了鄉里的商店不由的有了些呆怔,想起當初與郭鳳就是在此店裡相識如今卻是成了陌路之人,初識時盈盈笑臉再來時已是門兒緊閉,看來天意也是如此了。
不遠處一盞燈在夜風裡搖晃,定神看時映的屋門上的招牌正是個小吃店,不由心裡一喜快步而去,方到了小店門外已聽的了店裡面亂亂吵嚷的聲。
“快些拿出來老子們要回家了,不然砸了你的店。”大叫着的人的聲音很是有些粗壯。
“大哥,再緩幾日如何,我們一定會還的。”店內嬌弱的女人的聲音傳入耳中,熟悉的讓我有些癡楞,一時想不起從何處聽過,遂住了腳步側耳細聽。
“你護着他也沒用,”粗壯的聲音繼續着:“欠債還錢天經地意,現在知道沒錢了,可當初下手的時幹什麼那麼牛氣呢?”
“大哥、大哥,再緩幾日我們一定還了你,現在小店生意也不好,你看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嬌弱的聲音帶着些哭的腔調,讓我的心有了些不忍,也不知要錢的是什麼人,難到非要如此不肯干休麼?
“沒錢,要命你拿去好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怒吼着,這個聲音也讓我感覺到有些熟悉,說不定我認得裡面的人,不過還是再聽聽的好,萬一有什麼事自己就是想幫他們也能明白些。
“嗬嗬,那好,”粗壯的聲音也吼着道:“沒錢你玩的什麼麻將?即然願賭就要服輸。好,你要尋死也容易的緊,兄弟們帶他走。”
隨後聽的似乎有不少人大聲的喊叫着,女人嬌弱的聲音也尖細的混雜在其中,小店內頓時“聽咣”之聲響作一團。我心裡已是十分的明白,這家店的家人一定是與人相賭欠了他人的債卻又無法歸還,這是討債的人上門收錢來了,看來雙方未能談的如意便出手相向,桌椅凳子豈能不倒了一地。
不過這是在鄉里生的的事,我決不能袖手不理,不管從何角度來說我都應憑着自己的力量爲鄉民們做事,畢竟我還要在這片土地上生存。聽闐屋內越來越亂似乎已是動起手來,於是大喝一聲,伸手重重的將門推開,屋內方纔還聽的亂成一團聲音頓時時停止,片刻間店內已是安靜了下來。
大步跨入小店內,十幾人亂亂的擁擠在店中,一個個頭與我相仿的年約二十八、九歲的漢子正手揪着一個年輕人的衣領,三、四個人正圍住年輕人舉着拳似乎正要狠狠的揮出,有幾人擋住了一個少女,在一旁有四、五個人冷冷的站着,店內的桌椅凳之類的物事亂亂的倒了滿地,看着這一切我不由的想笑出聲,如同在看一張照片。
看了一眼少女我頓時不由的呆呆的楞住了,燈影下看的極是清楚正是郭鳳,那個年輕人也正是章文斌,看着兩人現在的情景心裡真是難受之極,即亂又恨、即傷感又可憐的真是有着太多的說不清的滋味。
“你是什麼人?敢跑到這裡來管閒事。”大漢瞪着眼看着我道。
我呆呆的看了一眼郭鳳,緩緩的伸手從地上扶起了一張凳子坐了下來,心裡想着與郭鳳相處那些日子,她的一舉一動對我影響之深在這個世上若是隻算與我相近的女人來說恐怕僅次於紅紅,郭鳳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女強者,百貨大樓即是在她的全力幫扶下才能在省城立於不敗之地,雖然她最後還是背叛了我,可心裡對她並未有太多的恨,看着她現在的狀況也不知今天我這是怎麼了,竟然心軟的讓我有些無法承受眼前的事實。
即然遇見了就應出手相助,無論過去誰對誰錯,畢竟還曾有過極深的情誼,就算是陌路之人遇上了不平的事我也必須相助,更何況我們曾有過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感情,今天一定不能讓她吃了虧,如果換一個人說不定也會像我這樣決定。
心裡計議已定,遂對呆立着瞪眼看着我的大漢道:“你放手罷,這事即然俺看見了說不得要出手相幫,不就是些錢麼,老子有的是。”
大漢楞楞的鬆開了章文斌反手將他重重的推向一旁,目光中透着太多的疑惑看着我道:“他可是賭輸了俺兩千多元,俺已經給他寬限了近一個月,加上利息現在一共是四千,難不成你要幫他還了?”
聽了這句話讓我有了些吃驚,兩千元對於普通人來說還真不是個小數子了,即算李華的爺爺補工資也只是數百而已,一個農戶小家足可供一年的吃穿,這個章文斌還真是有些出手不凡,可是大漢口中所言的利息也真是了得,一個月的時間就是成倍上漲,這與萬惡的舊社會纔有的高利貸有什麼區別?不過這對我來說還是很容易做到的,看在他們曾爲我盡心盡力的份上也只能如此代他們還了。
“明天你們隨俺去拿錢,今天你們先回去罷。”我對着大漢冷冷的道。
“不成,萬一他們連夜走了俺去尋誰要?”大漢楞楞的看着我道:“你要想幫現在就付了,不然這個人俺們是要帶走的。”
我呆了一下,身上所有的錢現在加在一起不過數十元,這個漢子看來是不放心,想了一想遂緩緩的道:“你直管放心好了,俺下午才與洪鄉長在一起吃的飯,俺家是青虎廟的,現在俺要在鄉里投資,你那些錢對俺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別說是四千就是四萬、四十萬俺也出的起,你最好還是放手,不然就算你將他打個半死也還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不是。”
“你是青虎廟的?”大漢一楞隨即恍然大悟似的看着我道:“俺知道你是誰了,可這事與你無關,你還是走罷。”
郭鳳突然衝着我尖叫起來:“你走、你走,俺們的事不要你管,俺們死了活了是俺們的事,你滾。”看着她似乎要向着章文斌衝過去,幾個年輕人便將她緊緊的擠在牆角。
這句話讓我有了些生氣,不管怎關講她都不應將怒火撒撥在我的身上,看着她憔悴的臉我不知心裡又生了些憐憫,滿腹的怒氣也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看着大漢一臉蠻橫的神氣不由的暗自搖了搖頭,國家三令五申的禁止賭搏,可這些人竟然明目張膽的上門追尋賭債,難道社會風氣已是悄然變化了不成?可再怎麼變法規制度總不應變罷,這些人看來不是什麼好人,即然來了就應一次將此事處裡完,也省的他們今後再去禍害他人。
“你們最好放開他現在就離開,”我冷冷的道:“俺告訴過你明天來拿你們就該信了.明確的告訴你們只要俺在這,你們今天是一分錢也得不到的,有話明天再說。”心底漸漸的生了些傲氣,曾經有過的說一不二的性格似乎又回到了我的體內。
“咦,你還能耐了。”大漢忽然笑了起來,看了看店內的人道:“兄弟們,俺們怎麼辦?”
“轟出去了算了。”
“這是個瘋子,竟敢與俺們作對。”
“別理他,就問這小子要錢。”
眼看着十幾人亂亂的叫着我心裡漸漸的生起了些悲涼,人們現在是怎麼了,鄉里鄉親的難道就不能彼此寬容些,爲了些小錢就敢無法無天,可鄉派出所明明就在不遠處,與這裡相距了也不過百十米,這麼大的吵雜聲也不知他們是否聽見了,如果他們知道了對於如此明火執扙的膽大妄爲他們也不出手相阻麼?
“你們難道不怕讓公安知道麼?”我怔怔的看着大漢道。
“瞎,俺哥就是那裡一個管事的,俺說你最好離開不要多管閒事。”大漢不屑以顧的道。
我點了點頭心裡已是萬分的明白,這些人敢爲惡天下定是後面有人撐腰,自古以來就有“好人不長壽、惡人活千年”的說法,我今日還不信了這個理了。
“你到底走不走,”一個年輕人瞪着我道:“你要不走小心俺們將你也一齊帶走。”
“嗯?”聽了這話我有些生氣,看着年輕人道:“你最好閉了你的嘴,小心禍從口出。”這一時我已有了動手想法,如果郭鳳脫不了這場禍事結局定然不好,看在曾有過的情義上我一定要將她救出去,如果她不肯離開想陪着章文斌,那麼我也只好將兩人都護好了。
“霍,你真了得。”大漢大笑了起來,看着我道:“就憑你?”
一直未出聲的章文斌忽然衝着我大聲道:“你快些走,這些人沒有好人。”
在一旁的一個年輕人頓時大怒,隨手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章文斌的臉上怒喝道:“老子們要錢,拿錢來老子們就走,老子們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是由你說了算的。”
郭鳳已是哭叫起來:“文斌、文斌。”眼淚隨即從眼眶中涌出,身子急促晃動着想衝出圍着她的幾人的包圍圈。
聽了章文斌的話我心裡感覺到一絲溫暖,這也就是說章文斌還是有着其善良的一面,年輕人的一巴掌也似乎狠狠的抽在了我的臉上讓我如夢方醒,即然能爲了些錢如此橫行他們定是這裡的惡霸,對於爲害鄉鄰的人我是決不能手軟的。
“你再抽一掌試試?”我緩緩的站了起來,盯着年輕人道。
年輕人笑了起來,甩開了胳膊隨手又向章文斌的臉上抽去,未等他手掌碰到章文斌的臉,我已是一個大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的一擰,耳邊只聽的輕輕的“咔吧”一聲,便轉了身一步又到了凳前緩緩的坐了,接着即聽到年輕人殺豬也似的哭叫起來,他的手腕早讓我用力擰的斷了。
十幾個人頓時呆呆的站着,看着年輕人哭喊着蹲在了地上,郭鳳和章文斌也怔怔的看着我。
“你們還不走?”我冷喝一聲道:“難道讓俺送你們不成。”
大漢如同方從夢裡醒來一般,楞楞的看着我道:“俺想起來了,你是青虎廟的,你在省城裡上學,你是不是在省城裡打架的那個小子?”
我怔了一下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在省城與人相爭只有一次,爲了那些人我還進了大牢,看來此事已是傳遍了四里八鄉,我的惡名也自然被人們誇張了許多。
“你猜的不錯,正是俺。”我淡淡的道:“如果讓俺再知道你們爲惡鄉里,那些人的下場就是你們的榜樣。”其實這些話雖然本意是想唬住他們,可心裡也隱隱的生出了些除惡務盡的念頭。
大漢呆了片刻猛的咬了咬嘴脣看着我道:“好,今日俺們就放過他,明日來向你尋錢。”然後扭了頭看着還在呆楞的十幾人道,“你們快些將三送去鄉衛生院。”
我搖了搖頭嘲笑着看着大漢道:“晚了,如果你方纔這樣做俺們還能相安無事,你要的錢俺也會給予的,可現在不成了,那些錢你肯定要不上,你就是想要俺也不會付你的。”
大漢呆了一下看着我問道:“爲什麼?”
我冷聲道:“不爲什麼,你們這樣做俺心裡不樂意。”
大漢怔怔的站着,忽然大聲的道:“俺有他的欠條,就是去法院這錢他也得給。”
我頓時有些詫異,什麼時候賭搏的人也學會寫欠條了,看來這些人真是學的乖了,學會了鑽法律的空子,正是所謂“你有你的千條計、俺有俺的老主意”。不過欠條一定不能讓他們帶走,心裡已是生出了一定要將欠條奪到自己手中的想法。於是看着大漢道:“你拿出來讓俺看看?”
這時幾個年輕人擡着手腕被我撇斷的、正痛的呼天搶地的人亂亂的繞過些地上的物事欲向店外而去,我站起身伸手攔住了幾人的去路,幾人呆呆的看着不敢出聲,哭喊聲越了大了些。
大漢慌忙的行前一步,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小紙條對着我晃了幾晃道:“這就是欠條,上面寫着是四千,不信你瞅瞅。”
我慢慢的放下了攔着幾人的胳膊,強行控制着自己的狂喜的心跳,伸手緩緩從大漢手中過了紙條,細細的看去,果然上面是章文斌的簽名,寫的錢數一共是四千元整。
看着大漢我忽然笑了起來,紙條已在了我的手中豈能再還去,這時主動權完全在我,看來此人還真是橫的可愛。
雙手一搓暗裡運上了氣,感覺着紙條在手心裡已是碎裂無數,遂將雙手向頭頂一揚,店裡已是漫空亂亂的飄撒着碎碎的紙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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