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大半日,蕭辰終於鬆了口氣。坐在正殿的門檻上,搖着檀香小扇歇息。
“不錯嘛。”
馮莽端來一碗茶遞給蕭辰,看着火紅喜慶的大殿內,真有點喜堂的樣子。
蕭辰大口喝盡茶水,欣賞自己的佳作,頗爲得意。
“你是何時置辦的這些東西,我怎就不知道呢。”衛漠走來,坐到另一邊,一同欣賞着喜慶的大殿。
蕭辰苦笑,長長嘆一聲,說:“看來真正揣摩主子心意最深的人是駱名流。”
馮莽不明,“此話怎講。駱名流又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蕭辰拿着檀香小扇往殿中指指,“這些都是他大老遠從石梅山莊帶來的。想來他已料定主子會在狼山辦親事。”
“相較於我們終日守在狼山,駱名流偶爾跟在狼王身邊打理商家等事,自然比我們多知道一些罷了。”馮莽想要拍拍蕭辰給點安慰,卻被蕭辰的瞪視嚇得縮回手。恍然道:“哦哦,忘了忘了。哈哈哈哈。”
蕭辰的潔癖已經到了無法言說的地步。好在他這一巴掌沒有拍下去,不然……這隻手不廢也會殘。
“駱名流這個奸商,佩服佩服!”蕭辰拱手遙拜,唉聲嘆氣。
馮莽和衛漠相視一笑,打趣:“也有你甘敗下風的時候?”
“是啊。”蕭辰坦誠,第一次發現駱名流也有可愛之處。
看看這滿堂的紅彩,連合巹酒的葫蘆、食糜的木筷等小物件都精細別致。足可見駱名流深知狼王的心思,不遠千里將這些東西從石梅山莊帶來,以備不時之需。
“蕭公子。”
紅線遠遠地站在正殿基臺下的角落裡。身爲婢女靠近正殿是死罪,若不是木寧夕派她來取丹藥,她可不敢冒犯狼宮的規矩,以身示法。
蕭辰走來,站在高高的白玉石基臺上,居高俯視她,溫和笑問:“何事?”
紅線恭敬地福了禮,“蕭公子,奴婢是奉公主之命來取丹藥的。”
“哦。今日進來本是爲送丹藥的,忙了這大半日我竟忘了。”蕭辰拍拍額頭,拿出一個小陶瓶,說:“請轉告公主,若身體無礙不須服用。比起花老夫人的大元丹,我的丹藥僅能使公主恢復一些體力。”
“是。”紅線雙手捧過,“公主感到無力時會服用三顆。”
“嗯。”蕭辰點點頭,突然問:“紅線,你可將公主的嫁衣帶來了?”
“嫁衣?”紅線莫明,“公主的嫁衣被樂月瑤搶去,後來奴婢和青線也去偷偷找過,但無所獲。”
“是麼。”蕭辰有些苦惱。駱名流什麼東西都準備好了,唯獨沒有新人的禮服。新婚女子的碧青色釵鈿禮衣,男子的緋色禮服,這東西絕非胡亂尋一件即可。
“蕭公子,絳紅色的襦裙可能代替?”紅線靈光一閃,說:“先前安陽長公主命人送來一套絳紅襦裙。因公主嫌棄顏色太過豔麗,不肯穿。因那件衣服還未上身,又是安陽長公主送的。奴婢怕被樂月瑤偷去,故而一併帶來。”
“也只好如此了。”蕭辰頜首。民間嫁娶亦有新娘子穿絳紅色禮衣出嫁的,應該不算委屈了她吧。
紅線拿了陶瓶子匆匆去東偏殿去,心下高
興。看來今日主人和公主便能成親。
蕭辰心事重重返回去,恰巧看着司徒善和司徒天逍一前一後緩步而來。
“老將軍。”拱手行禮,又向司徒天逍,“主子。”
司徒天逍頜首,望了一眼殿中佈置,很是滿意。
“駱名流準備得齊全。你也辛苦。”
“屬下不敢攬功。這都是駱名流的功勞,好在事前準備妥當,屬下不過是動動口罷了。”
蕭辰面上從容而笑,心裡卻苦不堪言。駱名流這個死傢伙,什麼都準備好,偏偏少了新婚的禮服。擺明故意刁難他。
“不錯不錯,老夫看着也喜歡。”司徒善捋捋鬍鬚,問道:“喜堂有了,喜房置於何處?”
“在北宮。”司徒天逍恭敬地回答,命人擡來輦轎,說:“爺爺,不如再去喜房看看。”
司徒善猶豫,當爺爺的到孫兒的洞房去參觀,似乎不大合規矩呀。
“爺爺,無需多慮。”
司徒天逍低語,扶着他坐上輦轎,往狼王殿後面的北宮行去。
北宮。
唯一與狼王殿同在中軸線上的宮殿。建築形式與正殿相仿,唯有不同的是略小一些。
當輦轎停在北宮的宮門口,司徒善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用只有他和三孫兒聽見的聲音,訓斥:“太奢侈了。”
“爺爺,請。”
司徒天逍淺笑,並不正面迴應。恭敬地跟隨司徒善進到北宮的正殿及東西偏殿。
當初建狼宮時,司徒天逍便有設想。前面的狼王殿是處理正事,後面的北宮是他與寧兒居住的地方,東宮和西宮留給孩兒們。
故而,北宮正殿佈局與正殿無異,唯有小了一些,精緻一些。擺飾偏於女子喜愛的花枝玉簾等物。
正殿內室裡被裝飾一新,處處增添喜慶之彩。若說有什麼特別之處,便是鋪於牀上的金銀花錁子,全是四季花卉,朵朵各不相同。粗略一看,足有百朵。
“這東西看着稀罕。”司徒善指着那些金銀花錁子。
司徒天逍拿起一朵金花錁子,“駱名流知道她最喜黃白之物,竟偷偷命人打造來。他算是有心的人,當初離開得匆忙,竟還惦記着把這些帶來。”
“我看你身邊的人都不賴。”司徒善湊近孫兒的耳邊低語,“你大哥身邊的人就沒有這等的細心。”
“大哥常年在軍營裡,結識的也都是血性的漢子。與駱名流這個商族之後相比,自然要粗心一些。”司徒天逍跟着司徒善走出喜房,隨手關了門。
司徒善邊走邊說:“你們回去時千萬別走原路。我們這一路走來,真真是遇到不少北契兵。”
“是。”司徒天逍應着,又說:“我想着在寧兒的龍紋毒未解之前不下山了。二哥和駱名流去無花谷求賜大元丹。若能延續寧兒的性命,我便親自去一趟幻月山莊。”
“我看呀,你還是帶着孫媳婦去無花谷更容易些。”司徒善嘆氣,望向天空中的太陽,“論惡毒,她們啊半斤八兩。龍紋毒既然是月老夫人下的,花老夫人定不會服氣。”
“爺爺認爲我該帶寧兒去找花老夫人?”
司徒善冷蔑一眼三孫兒,嘲笑道:“真
是個沒出息的。遇到自個媳婦的事,看你慌的。”
司徒天逍失笑,問道:“爺爺,難道在奶奶面前,你也能如此淡定嗎?”
“哼。你們幾個不孝孫都是一個德性,看老頭子的熱鬧一個比一個積極。”司徒善擡腿踢了三孫兒一腳,揹着手走去輦轎邊,“回去回去,老頭子餓啦。”
司徒天逍悶笑,有時候爺爺這死要面子的德性,是他們學習的榜樣。
狼王殿。
蕭辰看着紅線送來的絳紅襦裙,仍是愁眉不展,一臉鬱卒。
“蕭辰,我看就這樣吧。挺好的。”衛漠蹲在旁邊,好心安慰。
馮莽暗笑,駱名流真夠缺德的。這麼重要的東西沒準備,擺明刁難蕭辰。
“狼王大婚,連個賓客都沒有。”赤獸粗聲粗氣地嗔怨。
蕭辰擡頭瞪了赤獸一眼,小聲罵:“還賓客呢。連大婚的禮服都沒有,難道讓那些賓客看笑話嗎?”
“蕭辰,彆氣了。一件上好的禮衣要繡娘忙活一年呢。當初狼王命駱名流尋繡娘繡制那件玄色金翟衣時,駱名流差點瘋掉。”
馮莽回憶往事,不由得笑了。
蕭辰撫着額頭不語。現在他最討厭的三個字就是駱、名、流。
“何事把你愁成這樣。”
從北宮返回,遠遠便看見五個臭皮匠蹲在狼王殿的門口討論着什麼。
“狼王。”馮莽起身,順勢拉起蕭辰,看向司徒善:“老將軍。”
司徒天逍掃一眼五人,目光定在蕭辰臉上,“怎麼,有事?”
蕭辰苦笑,“大婚的禮服,恐怕要委屈公主啦。這件襦裙是安陽長公主送的,不知公主會不會……”說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婚禮,卻穿一件襦裙草草了事。若是他嫁妹妹,也斷然不會高興的。
司徒天逍沉默,百密一疏。他只想着儘快娶她爲妻,卻忘記當初在貝州城時的承諾,百鳥朝凰的鳳冠步搖、琉璃霞帔。
雖然已經命駱名流去尋繡娘縫製,但算一算不過兩月餘。遠水不解近渴,司徒天逍也犯起難來。
蕭辰盯着絳紅色襦裙出神,許久,他說:“狼王娶狼後,便穿着那件玄色金翟衣成親吧。”
“這怎麼行?”衛漠第一個不同意。
“是啊。我也覺得這件襦裙更好些。”赤獸附和。
馮莽不語,青禽更是當自己透明人。
他的鬍子被剃光,這怨氣還沒消呢。管她是誰,管她穿什麼禮衣成親呢。一概與他無關。
蕭辰撫額,解釋道:“狼王的銀狼袍與狼後的金翟衣,已是集天下之精華。”
衆人默了。蕭辰說的有點道理。
“我看還是請公主自己定奪吧。”馮莽建議。
蕭辰撫額,那位姑奶奶的要求只有駱名流能滿足。
司徒善樂呵呵地看着這幾個少年。他曾經娶老婆的時候,也因爲嫁衣而愁煩。好在杭英自己早早準備,沒有鬧出笑話來。
老眸一瞥,司徒善笑道:“你們也別煩憂啦。快看,新娘子來了。”
衆人齊望去,果然看見木寧夕挽着杭氏的胳膊,說說笑笑地往這邊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