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報告長官, 被困學生已被成功搭救!”溫瑤乾淨利落地報告道。
在她的身後,是王黎四人。
他們看上去格外狼狽,身上的衣服上還濺着已經結冰的血塊, 但所幸的是隻是受到了些驚嚇, 並未受傷。
穆珩裹挾着一身寒氣走上前來, 一雙沒什麼溫度的蒼藍眼眸微垂, 視線落在面前四人的身上。
無形的壓力迫近, 重重地壓在面前的幾個學生肩頭。
他們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有些呼吸困難。
即使剛纔身陷傭兵腹地,他們都沒有感到如此坐立不安。
這……這就是被抓包的感覺嗎?
突然, 陳夢發出小聲的驚呼:“時安!”
其餘幾人一愣,擡眼看去。
少年蔫頭蔫腦地站在穆珩不遠處, 一張臉被凍得通紅, 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已經失蹤的同伴安然無恙當然是令人開心的, 但是……
……一個人究竟要穿多少件才能把自己裹成一個球的呢?
幾人緩緩露出一個如出一轍的微妙表情。
“說說吧。”穆珩的聲音低沉而輕慢:“你們爲什麼會在這個季節上山。”
四人對視一眼,一時啞口無言。
穆長官和那些傭兵可不一樣, 學年旅行什麼的,在對方面前就是一戳就穿的謊言。
但是……難道要說實話嗎?
王黎咬咬牙,陷入沉默。
出乎意料的是,穆珩並未追問。
他向着溫瑤招招手:“給他們分配一個帳篷,提供晚餐, 休整半晚。”
但是, 還沒有等幾人鬆口氣, 只聽穆珩繼續說道:“明天一早, 送他們下山。”
王黎一驚:“但是……!”
他擡頭對上了穆珩的視線, 卡在喉嚨裡的後半截話咽回了肚子裡。
穆珩收回視線:“出去吧。”
縱使再心不甘情不願,四人也只能向着穆珩行了一禮, 然後跟着溫瑤走了出來。
時安躡手躡腳地跟上,準備趁機一起溜出去。
但是還沒走幾步,就感到自己的衣服領子被拽住了。
時安:“……”
他扭過頭,映入眼簾的是穆珩沉靜的面容,他垂着銀白色的眼睫,聲音涼薄:
“你跟過去幹什麼?”
時安:“………………”
王黎四人的身形已經消失在視野中,眼前只剩下了他和穆珩兩人。
穆珩低下眼,看向面前彷彿做錯事被抓包一樣,心虛地垂着腦袋的時安。
“你爲什麼會跟着他們進來?”他皺起眉頭,神色冷肅。
時安擡起頭:“?”
誒?
這句話聽上去,好像對方覺得自己是被誘騙過來的……?
少年仰着頭,漆黑的眼眸茫然疑惑,顯得格外懵懂無辜。
穆珩的視線在對方戴着的毛絨兔子耳罩上停留了一瞬,原本的質問在嘴邊停了停,最終沒有說出口。
“身體好些了?”他問。
時安花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說自己先前住院的事。
他雖然不知道穆珩爲什麼突然改變話題,但還是乖乖地回答:“好些了。”
穆珩上下掃了眼時安,落在了少年身上裡三層外三層,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棉衣上。
突然,他下意識地想起,在醫院那天,對方哆嗦着抱着自己的胳膊不撒手的樣子。
穆珩:“那麼怕冷?”
時安老老實實地點點頭:“超級怕的。”
“既然那麼怕冷,你這個季節進山來做什麼?”穆珩挑挑眉,神情仍然冷肅。
時安:“……”
如果不是爲了寶藏,他纔不會來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呢!
正在這時,溫瑤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她說道:“學生已經安排好了,四散逃跑的傭兵也都被我們控制起來了,其中一人似乎希望能夠和您面談,似乎是有您需要的信息。”
穆珩點點頭,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他停了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圓球,給時安丟了過去。
時安手忙腳亂地借住。
圓球砸在手裡沉甸甸的,即使隔着厚實的絨毛手套,依舊能夠感受到一種持續而穩定的熱量向掌心內輻射而來。
他低頭一看。
那是一個淺紅色的球體,在黑暗中閃爍着光潔瑩潤的光,看上去溫暖圓潤。
這,這是……火寶石!
時安捧着眼前的寶石,微微瞪大雙眼。
傳說中蘊含着上古火元素的珍貴寶石,即使小小一塊,只要放在身邊就能源源不斷地向外輻射熱量。
即使是曾經的時安,洞穴裡也只有兩塊,而且都是和手中這個差不多的大小。
幾乎只是瞬間,時安就感到自己被凍僵的手指有了溫暖的感覺。
他眨眨眼,擡眸向着穆珩的背影看了過去,猶猶豫豫地問道:
“送,送給我的?”
上時安他本來也以爲那個銀色的亮閃閃的鐲子是送給他的。
但是最後發現居然是檢測儀器,讓他失望了好久。
“嗯。”
穆珩的步伐頓了頓,輕描淡寫地說道:“拿着吧。”
說完,他掀開帳篷的簾子走了出去。
溫瑤跟着穆珩的身旁,不由得扭頭向着背後看了一眼。
帳篷的簾子落下,將其中少年的身形遮擋嚴實。
她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猶豫着開口道:“那個……長官,那塊寶石不是這個艾文地區的地方長官送給您的禮物嗎?”
穆珩這次走的急,所以除了個別幾個親信,其餘的人都沒有帶。
這次的搜查隊基本上都是本地的管理局成員,同時所有的物資裝備都是艾文地區管理分局提供的。
由於穆珩的身份,所以對方自然百般討好獻媚,除了必備的行動物資之外,還蒐羅了不少避寒的奇珍送了過來,這個火寶石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這塊寶石,穆珩什麼都沒留下,直接將其他東西原數退回。
穆珩低頭掃了一眼溫瑤,淡淡說道:
“我不需要。”
穆珩說的是實話。
和外表的冰寒冷漠相反,他的體溫向來很高,幾乎從不畏懼嚴寒,即使來這個峽谷內走任務,他穿的都只不過是一件修長的避寒風衣罷了,算是整支小隊中唯一輕裝簡行的。
溫瑤忍了忍,將心中的疑問嚥了回去。
既然您不需要,那一開始收下,難道就是爲了現在轉手送出去嗎?
等等,不會是真的吧?
溫瑤一怔,步伐下意識地一頓。
發現溫瑤漸漸落後,穆珩扭頭向看去:
“還在等什麼?”
眼前的男人銀髮藍眸,幾乎和背後肆虐的暴風雪融爲一體,顯得疏離而冷漠,猶如一尊不近人情的冰雕。
溫瑤甩甩頭,將不該出現的想法從腦海中晃了出去。
一定是她想岔了,大概只是巧合。
她重整思緒,趕忙加快幾步:“沒什麼,長官。”
帳篷內。
時安珍惜地捧着手中的火寶石,瞪大的雙眼內倒映着寶石的紅色。
“它好好看……”
多麼漂亮溫暖的火光,被如此生動地凝固在了寶石當中,簡直就是將時安最愛的兩種東西完美結合到了一起。
時安脫掉手套,將寶石放進自己蒼白的掌心,滿足地眯起雙眼。
最重要的是,它又這麼暖烘烘的!
這時,縮在時安袖子裡裝死的魔蟲才終於探頭出來,悄悄咪咪地說道:“人走啦?”
時安:“是啊。”
他甩掉了自己身上兩件禁錮行動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將火寶石塞到最內側的口袋裡,在確定它在貼近胸膛的位置暖洋洋地散發着熱意,時安這才轉身出了帳篷。
他找幾個人問了路,終於七拐八拐地找到了王黎幾人在的帳篷。
時安一進去,就被那四人團團圍住。
王黎和趙社擔心地上下打量着他:“你還好嗎?有受傷嗎?”
“先前遇到骷髏馬的時候,我一轉身你就不在了,真的又被你嚇到。”吳煥成道。
陳夢皺着眉,雖然眼裡仍帶着關心的色彩,但是嘴裡卻硬邦邦地說道:“你去哪裡了?不知道別人會擔心的嗎?”
時安說自己在大雪中迷了路,然後在雪地中晃悠的時候遇到了穆珩。
他眼睛眨也不眨,一本正經的彷彿自己沒有隱去任何關鍵性細節。
在確認時安確實沒有出什麼事之後,衆人這才鬆了口氣,重新坐回到了火爐旁。
趙社湊了過來,繪聲繪色地向時安把他們身陷敵陣,然後又意外被那隻骷髏馬所救的事情說了一遍。
“這種事情簡直是太離奇了……”吳煥成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即使我現在回想起來,都感覺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所以,那隻骷髏馬究竟爲什麼放我們走?”陳夢皺眉,一臉疑惑地說道。
按理來說,死靈種的魔物會攻擊面前所有的活物,就像是他們當初在山路上遇到時的那樣,之前在傭兵營地裡的時候,他非常肯定那隻骷髏馬看到他們了,但是卻好像是顧忌什麼似的,居然直接轉身離開了。
死靈種居然會有所顧忌嗎?怎麼可能?
趙社聳聳肩,大大咧咧地啃下一塊麪包:“說知道呢,總之能脫困就行。”
時安嘴裡吭哧吭哧嚼着,附和着點點頭,含含糊糊道:“就是就是。”
“不過,有件事讓我很難忘記。”王黎突然開口。
其他幾人齊齊向他望了過來。
“那個傭兵看到地圖的時候說,你們也是爲了龍來的嗎。”
王黎皺起眉頭,露出費解的神情。
……嗯?
莫名被cue的時安嚥下口中的食物,擡眸向着王黎看去。
“可是,龍不是以及滅絕了嗎?”趙社也是一愣。
吳煥成補充道:“不光是龍,所有的幻想種都已經滅絕了。”
“我們準備去的精靈遺蹟,難道和龍類有什麼關係嗎?”王黎猜測道。
衆人皆面面相覷:“不知道……”
“唉,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趙社搖搖頭,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們馬上就要被穆長官送下山了,下次再來最遲也是明年了。”
“是啊……”
王黎:“不過幸虧傭兵也都被控制住了,冬季封山雖然我們不能進,但是其他人也同樣不能進入,頂多再多等個半年,遺蹟還是我們的。”
“是啊是啊。”
“說起來,時安又去哪裡了?”陳夢突然意識到什麼,擡眸望去。
“剛剛說到一半出去了吧。”趙社沒把這個放在心上:“你擔心什麼,這可是穆長官的營地,不會出事的。”
陳夢點點頭,長舒一口氣:“說的也是。”
*
另外一邊。
時安摸出了帳篷,靠着自己無辜的面相,很快問清了穆珩現在去往的方向。
“大,大人,”魔蟲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您想幹嘛?”
時安一臉篤定地說道:“剛纔我在帳篷裡聽溫瑤說,有個傭兵想和穆珩談話……他肯定知道點什麼!”
他本想只是來這裡看看能不能蒐集到一點財寶,但是沒想到,這個地方居然和龍有關?
魔蟲:“等等,您,您不會還想跟着穆珩繼續去吧?”
嗚嗚嗚嗚它不想受凍了啊!
時安:“當然!”
魔蟲試圖掙扎:“您現在不是以及得到了心儀的寶石了嗎?爲什麼不乾脆明年再……”
時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塊火寶石正安安穩穩地待在哪裡,向外散發出溫暖的熱度。
時安想了想:“不一樣。”
在自己知道那個消息前,下不下山其實沒太大所謂的。
但現在,無論那條龍指代的是不是自己,他都絕對不能無視這個關鍵性的信息。
畢竟那說不定和自己消失的財寶有關!
“而且,它的熱度也就一般般啦!”時安想了想,說道。
魔蟲一愣:“哈?”
它有些難以置信:“還有比火寶石更暖和的東西?不可能吧。”
時安認真地點點頭:“真的哦!”
那天在醫院裡,他有在夢中抱到!
又溫暖又灼熱,即使是火寶石和它比起來,都略遜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