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夜晚。
時安眉頭緊皺, 坐在牀沿上陷入了沉思。
空氣十分安靜,有種一觸即發的緊繃。
終於,許久之後, 魔蟲緩緩開口道:“所以, 大人您……沒成功?”
時安緩緩地點了點頭。
“???”
眼前的三隻魔物面面相覷。
“爲什麼?”魔蟲大惑不解地問道。
時安:“……”
我也想知道啊!!
雖然三隻魔物彼此之間仍然不對付, 但是在面臨外敵的時候戰線卻十分統一。
眼珠子問:“那個……您是怎麼提出要保持距離的?”
時安一五一十地將先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三隻魔物齊齊地陷入了沉默。
魔蟲:“……”
沒錯, 隨便找個由頭表示彼此不合適, 這個建議確實是它提的,但是,不喜歡衣服……
這也太隨便了吧!
只要是個人都會覺得這是在開玩笑!
眼珠子仇恨地地瞪着一旁的魔蟲:“瞧你出的餿主意!”
魔蟲不幹了, 氣急敗壞地和它對掐起來:“你什麼意思?!說得好像你出的主意很好一樣!把穆珩燒了?你自己燒一個試試!”
兩隻魔物再次廝打在了一起。
黑煙看着兩隻不靠譜的同僚,疲憊地嘆了口氣。
累了, 毀滅吧。
時安:“……你們嚴肅一點!”
有了時安發話, 兩隻魔物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了打架。
魔蟲深吸一口氣, 緩緩道:“這,這次的確是我的過錯, 沒有給您好好科普一下隨便找個由頭究竟該怎麼找……不過,然後呢?後來您還有再提嗎?”
畢竟剛纔那段發生在時安剛剛下樓之後,但他離開的時間可不算短,難道這段時間內救沒有想到把這個話題再次提出來嗎?
時安陷入了沉思。
許久之後,他慚愧地開了口:“……沒有。”
三隻魔物:“???”
眼珠子心碎欲裂, 哭天搶地起來:“大, 大人!難道您對這個人類, 真的還餘情未了嗎!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時安被它吵得頭疼:“閉嘴。”
眼珠子打了個哭嗝, 含着一泡眼淚望了過來。
時安想了想, 聲音越來越小:
“……就是,我真的忘了。”
即使現在想起來, 時安還是感覺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每一次他想起來要提,總會被其他的東西分了神,等到了最後……他已經基本上把這件事情完全忘在腦後了。
眼珠子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個人類絕對是故意的!”
它惡狠狠地瞪大眼珠,彷彿想用自己的視線遠距離將那個人類刺個對穿:“他肯定早就對大人不安好心了!”
“你又知道了?”
魔蟲冷笑一聲:“說別人之前先看看自己,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兩隻魔物再次扭打在了一起。
黑煙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
它飄了過來,落在時安的面前,出主意道:“要我說,您可以想想對方討厭什麼,然後儘可能往那個方向靠攏,這種事情與其大人您來親自說,不如讓對方主動提,對不對?”
時安想了想。
嗯,好像很有道理誒!
他鄭重地點點頭:“對!”
*
回到家之後,時瑞抱着馬桶一陣嘔吐。
雖然身體上沒有一個傷口,但是先前在模擬中經歷的幻痛彷彿仍然在皮膚下蠕動。
他抹了抹嘴,渾身虛軟地擡起頭,走到洗手池前。
鏡子裡是一張佈滿鼻涕眼淚的扭曲面孔,眼珠里布滿紅血絲,再也沒有了曾經僞裝出來的雲淡風輕,他死死地絞緊手指,注視着自己倒映在鏡子裡的陰狠雙眼。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時瑞就是知道。
那一定是時安。
不可能還有別人了。
時瑞洗了把臉,拖着兩條腿從衛生間內走出。
他從自己的牀下摸出一個通訊器。
一個面容被陰影擋住的人出現在屏幕上,被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傳來:“東西拿到了嗎?”
時瑞深吸一口氣:“對。”
“好。”對面那人說:“我們會派人去取的。”
“仍然是老辦法。”
“……好。”
時瑞咬牙道。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對方主動聯絡的他,通訊器那邊的男人只是問了時瑞一個問題:
“你想要改變自己的現狀嗎?”
時瑞抓住了這根向自己伸來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他被時家接了回去,從一個貧困潦倒,一文不名,不知自己生父是誰的私生子,變成了時家的二少爺,甚至可能是未來時家的繼承人。
如果不是對方,時瑞可能永遠無法通過能力者學院的測試。
可能永遠都是那個在極度貧瘠中掙扎着的野種。
一步登天的滋味實在是太過美妙。
——這種味道,只要嘗過一次就永遠忘不掉了。
那天時家晚宴,那個身體中帶着深淵種的男人,是時瑞帶進來的。
他不認識那個人是誰,也不知道爲了什麼,時瑞只知道,只要他照做了,對面就能繼續幫助自己。
只要可以維持現狀,時瑞願意爲此付出一切代價。
所以,在發現時安並非他原先以爲的廢物之後,時瑞真的開始恐慌了。
他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向對面求援。
無論是將入侵時家宴會的蟲屍收集起來,並且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培養起來再釋放到模擬場中,還是那個能夠吸引魔物的小包,以及他放在時安牀頭的帶毒的寶石……
這其中所需要的力量和資源,不是時瑞一個沒有背景的私生子能做到的。
借來的力量是那樣的強大危險,又讓他上癮。
即使知道和這樣神秘的力量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時瑞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去主動去尋求合作。
時瑞不關注,也不想關注對方究竟想要什麼。
像是着了魔一樣,他唯一想要看到的,就是那個一直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消失。
時瑞擡起手抹了把臉,濃重的惡意在眼底肆意生長。
他咬緊牙關,聲音嘶啞地說道:“這一次,時安必須要死。”
對面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被變聲器遮擋的聲音帶着一絲極其微妙的情緒:
“自然。”
他切斷了視訊。
背後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整個房間都被籠罩在黑暗中,只有房間的正中央亮着微渺的光芒,一個鮮紅的圖騰被清晰地烙印在地板上,看上去彷彿一個用鮮血書寫的法陣。
包攏四周的黑暗中,隱約可見同樣裝束的黑衣人站在不遠處:
“他同意了嗎?”
“自然。”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
房間的四面響起異口同聲的低喃,猶如極端狂熱的絮語:
“吾主巨龍,再臨滅世。”
*
接下來的幾天裡,穆珩似乎非常忙碌,時安都一直沒有再見到對方。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穆珩和校方說了什麼,時安發覺自己不再需要節節去和普通學生一樣一起去上課了,本來不能隨意出入的校門也向他敞開,他既可以選擇在宿舍休息,也可以選擇回到自己一直居住的小別墅去。
而且,此前一直僅供穆珩使用的私人食堂也向時安一人開放,他可以想吃什麼吃什麼。
但很顯然,穆珩似乎同樣和那邊的負責人打過招呼。
無論時安如何要求,冰激凌一天只有一杯,絕對不多給。
這段時間裡,除了幫助裴老校長翻譯翻譯古書,其餘的時間時安都可以自由分配。
工作室內。
時安趴在桌子上,雙眼無神地望着眼前堆着的一疊疊舊紙片,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裴老校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一雙蒼老睿智的雙眼從眼鏡框上方望了過來:
“累了嗎?”
時安搖搖頭:“還好啦……”
雖然最近的翻譯進度中,已經不再有讓龍不自在的奇怪內容,但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也一直沒有看到。
裴老校長將翻譯稿放下,和藹地說道:
“今天的工作時間也已經足夠了,想回就回去吧。”
緊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補充道:“對了,穆珩長官等下應該會派人來接你。”
時安:“?”
他眨眨眼,問:“幹什麼?”
裴老校長衝時安擠擠眼,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那就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了。”
時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這句話聽上去怪怪的。
很快,時安被送到了穆家的訓練場。
卓浮正等在那裡。
他的試驗機已經準備就緒,爲時安定製的訓練方案也已經出爐。
時安進入訓練場嘗試了一下。
雖然使用的不是自己的龍焰,但即使是這樣,時安還是能夠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對先前深淵種種魔力的吸收進度正在加快。
果然上次不是他的錯覺,這是真的有用誒!
在第一輪結束之後,時安伸了懶腰,準備去場地外面休息一下。
他剛剛擡起眼,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等在場地邊緣。
時安:“!”
居然是好幾天都沒見的穆珩!
男人身形挺拔修長,漆黑的外套幾乎融入進背後的黑暗之中。
眉眼深邃,銀髮璀璨。
“感覺如何?”穆珩問。
時安的鼻尖凝着一點亮晶晶的細汗,眼眸微眯,點點頭,無拘無束地笑道:“挺好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穆珩順手遞了杯水過來。
時安自然地接過,捧着杯子啜飲。
他擡眼看向穆珩,問道:“說起來,你們最近有龍的線索嗎?”
穆珩垂下眼,視線在少年潤溼的脣上一掠而過:
“還沒有。”
男人的聲音平靜無波,似乎只是隨意地接着這個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怎麼,你很喜歡龍嗎?”
這時,時安想起了黑煙給他的建議,立刻精神起來。
要說屠龍者最討厭什麼,那必定是巨龍無疑啊!
畢竟龍對他來說可是敵人啊!
時安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道:“當然!”
穆珩眸色幽深,彷彿無邊無際的廣袤大海:“哦?”
時安點點頭,開始絞盡腦汁地回憶先前那顆眼珠子使用過的形容詞:“巨龍……高大偉岸,壯麗迷人,在,在是巨龍的時候,即使是太陽都不如他的鱗甲燦爛,當是人類的時候……”
時安越說越結巴,臉也一點點的紅了起來。
雖然龍都是傲慢自戀的生物,但是……那顆眼珠子的用詞真的太肉麻了!
從它嘴裡說出來的時候還沒什麼。
當他自己說出來的時候……就,就好羞恥啊!!!
穆珩垂着眼,視線落在對方通紅的臉頰上。
少年的皮膚白皙,緋紅的顏色也就越發顯眼,彷彿熟透的果實,掐一下就能滲出甘甜的汁水來。
他的聲音極平靜:“你見過巨龍的人形?”
“他是什麼樣的?”
讓一個人討厭自己,最快的方式就是讚美他的敵人!
時安思考了兩秒,斬釘截鐵地說道:“非常高大,非常帥氣。”
穆珩的眼眸晦暗莫測,無喜無怒。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掠過的一道微風,聽不出什麼情緒的波動: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