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臻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樣,把我們送回家,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也是,招桃花歸招桃花,若招到桃樹可就不好玩了,尤其是萬一桃樹讓他把桃花娶回家,那就更不好玩了。
所以,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阮臻走後,我就去翻媽媽帶的保溫盒,哪知這殘忍的女人把我手一拍,說:“長這麼大了,還一點長進都沒有,成天就知道玩玩玩、吃吃吃。”
“不玩不吃你讓我幹什麼,今天是週末。”我理直氣壯的頂回去。
“我知道是週末,否則我能過來嗎?”
“你不是來出差的嗎?”
“我……”老媽居然言詞閃爍起來。
我已經翻開一個保溫盒,是白切雞,還有點餘溫,於是揀了一塊放到嘴裡,香氣濃郁,看來是用鄉下土雞做的啦,好吃得我添了好幾下手指頭。
“媽,你該不會專門來看我的吧,你這樣兒女情長,會讓我不習慣的啦。”
“什麼兒女情長?當媽的來看女兒,不理所當然嗎?”老媽看我又揀了一塊雞翅,說,“雞翅放下,小安愛吃雞翅。”
“小安不一向是愛吃雞頭的嗎?”我疑惑的問。
“那是和你一起,把雞翅讓給你。”
“哦。”我伸伸舌頭,說,“慚愧,一直以爲小安愛吃雞頭呢?”
“你慚愧什麼?你不一直享受得心安理得嗎?”老媽一針見血。
我嘿嘿笑了兩聲,說:“媽,你別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這次來深圳是什麼個情況?”
“就是想看看你。”老媽認真端詳我一會,神色溫柔。
“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又不會三頭六臂。”
“也是。”老媽愈發溫柔起來,聲音簡直像幼兒園的阿姨問小寶寶,“小洛,你最近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吧。”
“沒有,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有沒有頭痛?或者做些亂七八糟的噩夢?”
“媽,龍阿姨消息傳得蠻快的嘛。”我聽媽媽這麼問,一下明白她此行的目的,遂立馬笑臉換愁容,“我昨晚就頭痛了,還夢到一些好奇怪的東西。”我把昨天發生的事,又添油加醋說了一遍,邊說邊看老媽的臉色,她雖然還勉強鎮定的微笑着,但知母莫若女,從她那笑容的僵硬,我就知道她內心肯定驚濤駭浪。
“小洛,你這個現象,多久了?”
“半年多了吧。”我稍稍誇張了一點。
“怎麼之前都沒聽你和媽說過。”
“這不是什麼大事吧?”我睜大眼睛,“媽,這是什麼大事嗎?”
“當然,當然不是。”老媽避開我熠熠發光的眼神,說,“頭痛你早有的,誰讓你小時候調皮。至於噩夢嘛,頭痛的時候,思維比較活躍,自然就會有些稀奇古怪的夢。”
我停止揀雞肉吃,湊到老媽面前,臉幾乎挨着她的臉,目不轉睛的對她看啊看。
“看什麼啊,小王八羔子。”老媽被我看得發毛,罵道。
“媽,你千里迢迢,花費不菲,過來就爲了跟我說這個,你也太奢侈太浪費了吧?”
“兒行千里母擔憂,有什麼浪費不浪費的。”老媽擺出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
“是嗎?那你告訴我,志雲哥是誰?”我懶得和她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問。
老媽深深看我一眼,說:“小洛,既然你問起,媽就告訴你好了。你口裡的那個志雲哥,是你的舅舅,媽的親哥哥。”
“我的舅舅?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過一個舅舅?”我無比驚訝。
“你當然不知道。因爲啊,你的舅舅,呃,在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就去世了。”
“啊?你怎麼從來沒跟我提過。”
“這有什麼好提的,沒了的人,誰會經常去提起?”老媽又換上那種大剌剌的口氣,不過我直覺她是在掩飾什麼。
“既然沒提過,爲什麼我會記得這麼個人,還叫他哥,我不應該叫舅舅嗎?”
“這……說來話長。小洛,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小時候受過一次很嚴重的傷嗎?從城牆上摔了下來,摔得頭破血流,昏迷了好多天,把我們嚇個半死,都擔心你醒不過來,醫生叮囑我們經常和昏迷中的你說說話,最好說你感興趣的事情。我想你感興趣的就是吃和玩嘛,於是每天坐在你牀頭,講你小時候調皮搗蛋的趣事,講完了你的,你還沒醒過來,又講我的,我小時候和志雲哥形影不離,自然講訴過程中會提到他,像什麼捉螃蟹、做粑粑,都講給你聽過。或許你昏迷時,手腳雖不能動了,但意識還是有的,聽的多了,記下了也是有可能的。”
我皺皺眉頭,是這樣嗎?可爲什麼我總覺得不對呢?媽媽嘴裡的那個志雲哥,如果真是她親哥哥,難道不應該直接叫哥嗎?加個名字,怎麼聽怎麼彆扭啊。
我正欲質疑兩句,老媽又開口了:“小洛,醫生早跟我說過,你那次受傷,有可能會有後遺症,就是記憶搞不好會混亂,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經歷過的,哪些是聽說來的。我當時還不以爲然,哪有這麼玄乎的事呢?而現在從你的表現看,竟是真的了。不過呢,媽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像媽這樣年齡大了,還不一樣記憶出差錯。有的明明沒經歷過,偏覺得好像過去發生過一樣;有的經歷過的,又忘了個一乾二淨。所以啊,你也不要耿耿於懷,老琢磨這些事,還是過好當下日子要緊。你也不小了,年後就24,談個戀愛,結個婚,到時再生個孩子,時間就像那東流水,滔滔不絕往前奔,一眨眼,一天過去了,一眨眼,一年過去了,瑣碎又充實,哪還有這許多心思去想是不是記憶混亂了呢?”
“是嗎?”我半信半疑,老媽這樣輕描淡寫,舉重若輕,讓我總覺得這背後藏了貓膩,因此我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媽,那你認識顏朝嗎?”
此時,正是午後3點左右的時光,窗外陽光正好,明媚的光線照到客廳裡,纖細的灰塵飄飄浮浮的,媽媽的臉在光的映襯下,像被鍍了淡淡的金,以至於臉上的表情似乎也是浮着的,竟看不太真切。似乎有那麼一瞬,我看到她眸子裡的光閃了一下緊接着又熄滅了。但也有可能是我看恍了眼,因爲陽光實在太過燦爛。
“不認識,怎麼了?”媽媽聲音平平,呃,似乎太平了點。
“沒什麼,我只是奇怪,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記憶,只在他面前纔會自動涌現。而他,卻又告訴我,我的那些記憶,屬於他的一個朋友,現在,你又說,我的這些記憶,是你的。那照這樣推斷,他的那個朋友,應該就是你,可你又說你不認識他。媽,這顯而易見的矛盾,簡直是讓人精分的節奏嘛。”
“你說什麼,你怎麼會認識顏朝?”媽媽終於沉不住氣了,臉色一變。
“你不也認識他嗎?可你卻撒謊說不認識?”我以攻爲守。
“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會認識他?他有沒有對你做了什麼?”媽媽那急切的神色,哪怕泰山崩於眼前都不會如此。
“媽,你和他是什麼關係?”話說至此,我已經可以斷定媽媽和那個顏朝,何止認識,肯定還頗有淵源。
“你先回答媽媽。”神色不止急切,還十分嚴厲。
“不!”我拒絕,一旦我回答了,估計就很難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蘇-小—洛!”媽媽拿出家長的威嚴!
我猶疑一下,到底還是屈服於她的大嗓門,扁着個嘴,十分不情願的說:“他是我的大boss,我在朝顏科技上班,朝顏科技是顏氏集團的子公司,他則是顏氏集團的掌門人。”
“他堂堂掌門人,怎麼可能和你一個小小職員有牽扯?小洛,告訴媽,他是不是有意接近你?他有沒有傷害到你?”媽媽身子前傾,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用一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着幾近失態的媽媽,久久才問:“媽,那個顏朝,他到底是誰?他和你,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媽媽勉強一笑,說,“我們能有什麼關係?”
“可是,如果沒關係,你爲什麼會這麼緊張?”我看着媽媽手上凸起的青筋,問。
“緊張?”媽媽又笑了一下,鬆開我的手臂,說,“他一個位高權重的老男人,和你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女生攪到一起,我能不緊張嗎?當媽的都怕自己女兒吃虧。”
“僅僅這樣?”
“當然,不然你還以爲能怎樣?”
“但他說我的記憶是……”
“可能是巧合吧,畢竟,那樣的經歷,在我們那個年代,是很普遍的,就好像你小時候,玩彈珠、做彈弓,都是很普遍的,那只是一個時代的印跡而已。”
“難道志雲哥,也會是一個巧合?”
“也有可能,畢竟志雲,是個太過普遍的名字。何況,顏朝有跟你提到他認識什麼志雲哥嗎?”
我仔細回想一下,發現顏朝只是對我的那些記憶好奇,那個志雲,他倒沒特別提起。只是,就算沒提起,我也知道這不可能是個巧合。因爲不管是顏朝的反應,還是媽媽的反應,都太過激烈和奇怪。所以,他們之間,肯定是有關聯的,但究竟是什麼關聯,媽媽不肯說,我又要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