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將近午,高萬成正想起身招呼嚴照堂等趕往天安賭場的當兒,突聞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際。
高萬成、嚴照堂同時警覺,睜開雙目,相視一笑,立時又收攝心神。
兩人都聽出了這腳步聲,異於常人,正是一個身有武功之人的腳步,但他們無法判定來人是敵是友。
緊接着響起了籬門被人推開的聲音。來人已行入了庭院之中。
這時,王宜中也覺醒過來,霍然睜開雙目。
高萬成早已有備,立時,搖手示意,不要他發出聲音。
嚴照堂、高萬成等坐息之地,都經過了選擇,除非來人行人室中,或是由窗門中探進頭來,無法瞧到室中之人。
但室內人,卻可見前門後窗外的人影活動,不論來的是何等人物,都將先被室中人發現。
隱隱間可聽得步履聲在廳門外停了下來。
突然間,兩扇半掩的廳門,緩緩打開,進來一個身着藍衫,頭帶瓜皮小帽,留着兩撇八字須,手裡提着一根旱菸袋,身體瘦削,年約五十七八歲的老者。
高萬成、嚴照堂、常順、王宜中,八道目光,冷電一般,投注過去,逼注在那藍衫人的身上。
那藍衫老者只覺那逼過來的目光湛湛逼人,不禁微微一怔。
但他一怔之後,立時恢復了鎮靜,點頭一笑,道:“張老爹在嗎?”
嚴照堂舉手一揮,獅王常順突然一躍而起,當真如獅子出洞,迅如流星般砰的一聲,撣開了木窗,穿窗而出。斷木橫飛中,消失了常順的人影。嚴照堂就在常順飛撞向窗外之時,人也站了起來,一拱手,道:“朋友,不用裝蒜了,閣下歸路已斷,不說實話,只有動手一途了。”
藍衫老者道:“失禮得很,老朽來尋找一位故交,不知諸位在此。”
嚴照堂冷笑一聲,道:“如是你知道,只怕是不會來了。”口中說話,人卻向前欺進了一步,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藍衫老者,倒也沉得住氣,輕輕嘆一口氣,道:“老漢無意闖入,諸位英雄,大人不記小人過,放老漢一條生路。”
嚴照堂怒道:“赤須龍嚴照堂,在江湖上走了數十年,幾時被人在眼睛裡揉過砂子,你朋友用不着做作了。”右手一探,五指半屈半伸,向那藍衫老者右腕上面扣去。
那藍衫老者如受驚駭一般,啊了一聲,向一側倒去。步履踉蹌地向前胞了四五步,纔拿樁站好。他這一倒之勢,剛好避過了嚴照堂那扣來的一掌。高萬成哈哈一笑,道:“好身法!八卦醉仙步,絕蹤江湖很久了。”
嚴照堂道:“朋友,既會八卦醉仙步法,決非無名小輩,男子漢、大丈夫,似這般藏頭露尾,那豈不是留爲江湖笑柄。”
那藍衫老者冷笑一聲,道:“諸位一定要見見在下的真面目嗎?”
嚴照堂道:“明來明往,纔是英雄丈夫行徑。”
藍衫老者突然伸手在臉上一抹,鬚子脫落露出來一張白白的面孔。原來,此人只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經過精細的化妝之後,看上去增加了一倍的年齡。
嚴照堂皺皺眉頭,道:“閣下很年輕。”
藍衫人淡淡一笑,道:“金劍門四大護法,在江湖上威名甚盛,今日在下幸會了。”嚴照堂道:“朋友誇獎了。”
藍衫人一抖手中的旱菸袋,竹節脫落,變成一把明亮耀目、細如小指、長約二尺五六、頂端尖利的一把似劍非劍之物。
高萬成道:“啊!八音劍。”
嚴照堂道:“八音劍,似乎也已絕蹤江湖數十年了。”
藍衫人道:“不錯,金劍門中果然是人才濟濟,能在一霎間,認出‘八音劍’的人,實還不多。”
目光轉到高萬成的臉上,接道:“閣下見識極廣,不知可否見告姓名?”
高萬成道:“在下高萬成,不知你朋友怎麼稱呼?”
藍衫人道:“閣下原來是金劍門中的智多星,在下失敬了。”
高萬成道:“朋友,還未見告姓名。”
藍衫人道:“在下未學後進,說出姓名,諸位也不會知道,不說也罷。”
語聲一頓,接道:“在下要告辭了,希望諸位能給區區留下一條去路。”
嚴照堂道:“朋友想走嗎?”
藍衫人道:“不錯,希望嚴兄給在下留條去路。”
嚴照堂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想的太輕鬆了,八音劍招術奇異,傳言已久,今日閣下如不留下兩招,對嚴某而言,實是一大憾事。”
藍衫人冷然一笑,道:“嚴護法不肯替在下留條去路,在下只有放手闖出去了。”
嚴照堂道:“你朋友只要到這茅舍籬外,在下就不再攔阻了。”
藍衫人道:“那麼得罪了。”
一揚右手,手中的八音劍,一陣閃動,響起了一陣嗡嗡怪鳴之聲。
那是一身奇怪的聲音,八音混合,聽起來十分刺耳。
王宜中聽得大感奇怪,不覺之間把目光凝注在八音劍上。
只見那小指粗細的白鋼劍上,有着很多細如小米的孔洞。
嚴照堂踏前半步,腳下不了不八,神色一片凝重,顯然,他對這位年輕對手,並無輕視之心。
藍衫人突然收劍後退,道:“貴門之中,是否以門主的身份最高。”
嚴照堂冷冷接道:“這還用問麼,一門之主,自是最高了。”
藍衫人道:“那很好,身份以他最高,武功也必然最好了。”在下要和貴門中的門主動手。”
嚴照堂道:“閣下想的太容易了,一門之主,豈能輕易和人動手。”
藍衫人接道:“我如向他挑戰呢?”
嚴照堂道:“只有一個辦法,先勝了老夫之後,才能和門主動手。”
藍衫人道:“可以,但不論勝敗,在下也不會說明內情,除非你們有辦法逼我說出來。”
嚴照堂道:“好!我倒要瞧瞧你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全身有得幾根硬骨頭?”
身子一側,直欺過去,正待揚掌攻出,突聞王宜中大聲喝道:“住手!”
嚴照堂收掌而退。
王宜中緩緩向前行了兩步,道:“閣下一定要找我動手?”
藍衫人道:“不錯,看你年紀輕輕,就當了金劍門主,必有一身驚人的藝業。在下麼,很願領教兩招。”
王宜中點點頭,道:“好!你如是敗了,一定要說出我母親的下落。”
藍衫人道:“這個自然。”
王宜中道:“咱們比試什麼?”
藍衫人道,“有人以輕功見長,有人以暗器稱雄,不論比什麼,那都不夠公平,咱們是各展所長,會用刀的用刀,會劍的用劍,閣下請亮兵刃吧!”
王宜中道:“你猜錯了,我是問你文打、武打?”
藍衫人行了一行,道:“何謂文打,何謂武打?”
王宜中道:“文打麼,大家打的文明一些,用不着窮兇極惡地拼命。”
藍衫人道:“武打呢?”
王宜中道:“那就各展所長,亂打一通了。”
藍衫人沉吟了一陣,道:“閣下既然提起了文打,武打之分,想必對文打有所特長了,在下之意,咱們先文打,後武打,在下領教一下門主的雙料絕技。”
王宜中道:“如是有人在文打之中受了傷呢?”
藍衫人道:“如是區區受傷,自會衡度,是否還有再戰之能,如若是門主受傷,無能再戰,那就請門主認輸。”
王宜中道:“我轉了要怎麼樣?”
他在天牢之中,一住十七年,對人間的事物,瞭解不多,對勝負之間的榮辱,也沒有很深刻的感受,隨口說來,輕描淡寫。
但那藍衫人卻有着大不相同的感覺,只覺他言來輕鬆,大有勝負在握之概,不覺之間多望了王宜中兩眼,只覺他神色鎮靜,兩目清繳,開闔之間,神采奪人,不禁心頭一震,就這一瞬之間,豪氣大消,覺着王宜中有着一種博大廣闊,開物不容的氣勢。
涉世不深的王宜中,心中也有他一把算盤,奪筆之爭中,勝了林宗,使他感覺到這等比試稍有勝算。他心存必勝之念,所以,表現得十分自然,緩緩伸出於去,道:“把你的八音劍的一端,給我握着。”
藍衫人不知文打是何情況,遲疑着舉起了手中的八音劍。
嚴照堂和高萬成都是提聚功力,嚴密地成備着,生恐那藍衫人在舉劍之時,陡起歹念,暗施算計。
八音劍鋒利的劍尖,閃動着銀光,緩緩抵到了王宜中的胸前。
王宜中的心中,從未想到別人會暗算於他,所以全無戒備,神色間也是一片鎮靜,這份鎮靜,反使得那藍衫人增加了不少的畏懼。
藍衫人輕輕咳了一聲,道:“現在,咱們應該如何比試?”
玉宜中道:“咱們站着不動,看那一個先支持不住。”
藍衫人奇道:“就這樣站着,也不許用力爭奪?”
王宜中道:“是的,咱們很快就可以分出勝負了。”
藍衫人道:“這果然是文明至極的打法。”語聲甫畢,突然覺着一股強大的暗勁,由八音劍上傳了過來,不禁大吃一驚,失聲叫道:“比內功。”趕忙運氣抗拒。
但覺那傳過來的暗勁,愈來愈是強大,有如長江大浪一般,滾滾而至。
藍衫人全力運氣,逼出內力,反擊過去,希望能易守反攻,把對方攻來的內力退回去。
哪知全力反擊之下,受到的壓力更力強大,只覺對方的反擊之力,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心神氣血,都受到劇烈的震盪。藍衫人大爲震駭,被迫改採守勢。
說也奇怪,他改採了守勢之後,壓力也同時大力減輕,雖然,仍有着強大暗勁,源源攻來,但已不着適才那等驚心動魄,有泰山壓頂一般的氣勢。
原來,那一元神功,乃武功中至深至奧的一種武功,練到十成火候,能達靈肉合一之地,克敵於一吸一呼之間,遇上的阻力愈大,其壓迫之力,也隨着增強。
藍衫人雖然改採守勢,減去了不少的壓力,但那源源而至的暗勁,從劍上傳了過來,仍有力難支撐的感覺。這種情形有如築堤攔洪,時間愈久洪水愈漲,處境危惡,尷尬至極。
擡頭看王宜中時,神色平靜,行若無事。
嚴照堂、高萬成都是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人,目睹兩人比試情形,已瞧出那藍衫人的艱苦處境。
又過片刻,那藍衫人頭上開始滾滾落下黃豆大小的汗珠兒。這時,藍衫人有如被逼入死角之中,竭力自保,仍覺無法抵抗,完全喪失了反擊之力。
又過片刻,突聞那藍衫人大喝一聲,鬆開了手中的八音劍柄,一連向後退了五步,仍然站不穩身軀,一屁股跌生在實地之上。
他似是個極爲倔強的人,跌坐在實地之後,立時掙扎欲起,左手支地,撐起身子。就在他將要站起的當兒,突然張嘴吐出一口鮮血,左手一鬆,又跌在地上。
高萬成急步行了過去,輕輕咳了一聲,道:“閣下內傷很重,最好能放鬆四肢、百骸,休息一下。”
藍衫人仰身而臥,轉眼望了高萬成一眼,欲言又止,閉上雙目。
高萬成低頭看去,只見那藍衫人頭上仍然不停的流出汗水,顯然,內腑的激盪仍未停息。
王宜中緩緩睜開雙目,隨手把手中八音劍,丟在木案之上,緩步行了過去,道:“你傷得很重嗎?””
藍衫人忽然一瞪雙目,道:“在下認敗就是,門主似乎是用不着再嘲笑區區,”
王宜中搖搖頭,道:“我想不到會把你傷得這樣厲害,早知如此,咱們也不用比試。”
他說的十分誠摯,任何人都能聽得出,那是發自於心底之言。
藍衫人望望王宜中,又閉上雙目。
王宜中伸手掏出袋中的絹帕,拭去那藍衫人口角間的血跡。回顧了高萬成一眼,誠摯地間道:“先生有法子救治麼?”
高萬成道:“傷在門主神功之下,一般藥物是否靈驗,在下亦無把握。”
王宜中道:“試試看吧!就算醫不好,至少不會有害。”
高萬成一欠身,道:“屬下遵命。”
緩步行了過去,蹲下身子,仔細查看過那藍衫人吐在地上的鮮血,才伸手由懷中取出一個玉瓶。
拔開瓶塞,倒出一粒金色的丹丸,道:“朋友,服下去,金劍門中的九轉保命丹,在江湖上小有名氣。”
高萬成輕輕嘆息一聲,道:“好倔強的性格。”
藍衫人突然掙扎而起,道:“你們如是想取我之命,在下此刻,全無反抗之力。”
王宜中道:“沒有人要殺你,咱們講好的,只分出勝負。”
藍衫人道:“多謝不殺之恩,在下告辭了。”
王宜中道:“慢着。”
藍衫人回過身子,道:“什麼事?”
他想站的穩當一些,但力難從心,仍然伸手扶住了牆壁。
王宜中道:“我們贈藥,實出一片真心,你不肯服用,那也罷了。但咱們賭的事情,還算不算?”
藍衫人大約是受傷不輕,似已忘了適才說些什麼,略一沉吟,道:“如是我說過了,自然要算。”
王宜中道:“你說過,你如敗了,就告訴我母親的下落。”
藍衫人沉思了片刻,道:“不錯,我說過這話。”
王宜中道:“那很好,現在你已認敗了,但還未說出我母親的下落。”
藍衫人道:“他已經離開了京城。”
王宜中道:“什麼,離開了京城?”
藍衫人道:“不錯,而且,在下還要奉勸一句,貴門中高手如雲,如是趕去相救,擄走令堂之人,決非敵手,但他們爲了自保,只怕會對令堂不利。”
王宜中說道:“我母親不會武功,你們爲什麼要欺侮一個婦人?”
藍衫人道:“當初也覺着不以爲然,但現在,在下感覺着他們算對了。”
高萬成道:“朋友口稱他們,不知是指何人而言?”
藍衫人怔一怔,道:“自然是指那些擄走王夫人的人了。”
高萬成道:“那是說閣下和他們並非同出一源,至少,也算相交不深的人。”
藍衫人緩緩說道:“就算是同門的師兄、師弟,也有看法不同之處,閣下不覺着太費心機了嗎?”
高萬成道:“看閣下氣度,武功,均非泛泛,既然受命來此,恐怕不是全爲了探看虛實吧?”
藍衫人道:“那你看在下還有什麼身份?”
高萬成道:“閣下就算不是貴方特遣而來的談判專使,至少,也是某一首腦,轉達要言的重要人物。”
藍衫人道:“就算你說對了吧!”
高萬應笑一笑,道:“那麼,你朋友可以提出條件了。”
藍衫人搖搖頭,道:“在下雖非特遣專使,卻是知曉他們用心的人,不過,我瞧,在下還是不要提出的好。”
高萬成一皺眉頭,暗暗忖道:他一口一個他們,都在無意之中說出,顯然,此人和那些人相識不久,淵源不深。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何不說出來聽聽,你既非專爲談判而來,自不用爲此煩心,出你之口,入我們之耳,咱們能談就談,不能談彼此避開,再等貴方派遣而來的專使。”
藍衫人沉吟了一陣,道:“他要你們把這位王公子,也就是目下貴門的門主,送到他母親身側。”
高萬成啊了一聲,道:“只有這一個條件嗎?”
藍衫人道:“他們還要貴門中交出上一代門主的遺物。”
高萬成鎮靜的神情,突然間起了很大的變化,雖然,他極力想不使它形諸於外,但仍然流出訝然之色。顯然,他內心的震駭,已到了無法控制之境。
但這也不過是一瞬之間,高萬成又恢復了鎮靜。淡淡一笑,道:“閣下的耳目很靈啊!”
藍衫人道:“好說,好說。”
高萬成揮手,道:“你朋友可以去了,目下咱們已談到實質的事,必須等候貴方的專使到此之後,我們也好有個討價還價的餘地。”
藍衫人伸展一下雙臂,藉助手中八音劍,觸地而行。
那藍衫人去遠之後,常順突然大步行入廳中,道:“高兄,爲什麼要放他離去?”
高萬成道:“此人的來歷,咱們還未弄清楚,不便殺他,目下咱們金劍門內正有要事待辦,也不能把他生擒囚起。”
嚴照堂道:“什麼要事?”
高萬成道:“咱們接去門主,不足半日工夫,就被人劫走了王夫人。”
嚴照堂點點頭,接道:“不錯,這中間,確然有可疑之處。”
高萬成道:“昨夜之中,咱們纔打開了朱門主的遺物瞧看,今天就有人要咱們把遺物交出。”
嚴照堂接道:“果然是一件緊要大事。”
王宜中道:“我聽不出,這些事,比尋找我母親還重要嗎?”
高萬成道:“咱們金劍門中發生的事,別人如何能夠知曉,而且,很快地就傳了出去。”
王宜中道:“自然是有人對他們說了。”
高萬成道:“那人是我們金劍門中人,可以把一件事傳給別人,就可以把十件事告許別人,我們金劍門中,就永無隱秘可言了。”
王宜中怔了一怔,道:“果然是一件大事。”
常順道:“什麼人這樣膽大?”
高萬成道:“如若只是泄漏了門主被咱們迎入李子林的秘密,那還可以說是咱們大過大意,使手下人泄漏了秘密,但朱門主遺物之事,也泄漏出來,事情就不簡單了。”
嚴照堂道:“參與驗看門主遺物,都是本門中極爲重要的人,誰會泄出此密呢?”
高萬成道:“問題的嚴重,也就在此,你們四大護法之外,就是門中二老,區區在下和瞎仙穆元,我們這些人中,又有誰可能是受人買通的奸細呢?”
嚴照堂似乎也覺着事態嚴重到驚人的程度,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道:“此事未得水落石出之前,咱們人人都有嫌疑。”
嚴照堂輕輕咳了一聲,道:“高兄,這件事雖然困難,但對金劍門的影響,卻是巨大長遠,咱們總得想個法子追查纔是。”
高萬成道:“我已想得一個辦法,但還難預料效用如何。”
放低了聲音,接道:“兩位還請暫時保守秘密,別把此事泄漏出去。”
常順皺皺眉頭,道:“高兄,什麼法子,不可以說出來聽聽嗎?”
高萬成道:“此時此情,兄弟還不便說明。”
嚴照堂輕輕嘆息一聲,道:“老三,不用問了,須知真相未白之前,咱們也在嫌疑之中。”
高萬成望望天色,道:“咱們和趙一絕相約之時已到,得動身了。”當先舉步,向外行去。
四人離開茅舍,帶上籬門,直奔天安賭場。
趙一絕早已在門口恭候,把四人迎入內院密室。林宗、劉坤,早已在座。小童獻上香茗後,退了出去。
王宜中迫不及待,道:“趙叔叔,可有家母的消息?”
趙一絕道:“打聽出一點頭緒,但還無法證實,我已派人去查證了,咱們吃過酒飯,大概就可以證實了。”
王宜中道:“在下心急得根,趙叔叔可否先行透露一二?”
趙一絕道:“兄弟一個屬下,昨夜之中,發現了令堂寓所左近,停了一頂轎子。”
王宜中道:“趙叔叔怎能確定那頂轎子,和我母親失蹤一事有關?”
趙一絕道,“令堂居住之處,很少有人坐轎子,半夜三更,人轎隱藏夜色之中,自然不是什麼好路數了。”
高萬成接道:“趙兄,適才說查證一下,不知查證什麼?”
趙一絕道:“兄弟那位屬下,因爲心中動疑,就從轎邊行過,瞧到了轎槓上有興記兩個字,即說明,此轎是由興記轎店祖來,兄弟已派人去查,那轎子祖給了什麼人,作何用途,雙方印證一下,也許就可以找出一點眉目了。”
高萬成道:“難爲趙兄了。”站起身子,對劉坤舉手一招。
金錢豹應手行了過來。
高萬成低言數語,劉坤不住地點頭,然後,對着王宜中一欠身,掉頭而去。
高萬成行回原位坐下,道:“趙兄,兄弟還有一事奉託。”
趙一絕道:“趙某人如若能辦,必將全力以赴。”
高萬成道:“適才我們和人動過了手。”當下,把那藍衫人的形象、衣着以及手中的乒刃,很仔細說了一遍。
趙一絕不住地點頭,道:“高兄之意,是要在下查那人的下落?”
高萬成道:“不錯,我要知曉他住的客棧、號房、同行幾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到此幾日,幾時外出,幾時回店。”
趙一絕道:“這事簡單,我已把一些得力能幹的手下,全都召集到天安賭場來了,我這就去交代他們一聲,要他們立刻出動。”
口中說話,人已行了出去。
片刻之後,重又行回來,孔道:“二十四個人,分十二路出動,多則兩個時辰,快則一個時辰之內,就可以有迴音來了。”
談話之間,一個青衣小童,行了進來,欠身說道:“到興記轎行的人,特來覆命。”
趙一絕一招手,道:“叫他進來。”
那小童應聲而退,片刻之後,帶着一個三十五六的大漢行了進來。
趙一絕道:“問出點頭緒沒有?”
那大漢一欠身,道:“回趙爺的話,興記轎行,前天確有人僱了一頂轎子,不過,沒有用轎行的轎伕,所以,無法知曉他們的行蹤。”
趙一絕皺眉頭,道:“我瞧你饅頭吃的不少,事情卻是辦不成一件。”
那大漢一欠身,道:“趙爺,屬下雖未能從興記轎行中間出頭緒,但卻探聽出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不知是否有所關連?”
趙一絕道:“你說說看!”
中年大漢道:“提督府有四輛特製的快速馬車,可以暢行不受盤問,昨晚上,四輛快速的特製馬車,一輛失蹤。”
趙一如道:“那馬車的去向,你可知曉?”
中年大漢道:“屬下已經探聽出來。”
趙一絕道:“去了哪裡?”
中年大漢道:“昨夜中初更時分,離開了西直門。”
高萬成道:“昨夜我們派出了十二路人手,在城外巡查,北京城外所有的道路,都有咱們的埋伏,但他們如是乘了提督府的公事車,那就很難說了。”
王宜中道:“你是說,他們看到了提督府的公事車,不敢多問。”
高萬成道:“敢倒是敢,只是他們想不到罷了。”
王宜中黯然嘆息一聲,道:“高先生,這麼說來,咱們是沒有法子救我的母親了。”
高萬成道:“只要我們能找到確實的線索,不論他們到天涯海角,我們都追得到他們。”
王宜中道:“一天見不到我母親之面,我就難以安心。”
高萬成道:“門主說的是,找不到老夫人,不但門主不能安心,整個金劍門中人,都無法安下心來。”
王宜中聽得甚是感動,長長吁一口氣,不再說話。
高萬成站起身子,一抱拳,道:“趙兄,承你諸多幫忙,在下感激不盡,趙兄的盛情,日後金劍門定會報償,趙兄已經盡了心力,此後的事情,是我們金劍門的事了,趙兄不用捲入江湖惡怨太深。”
趙一絕道:“怎麼,你們要離開北京城了?”
高萬成道:“是的,天子腳下,不能鬧的太厲害。再說侍門營中,還有幾個高人,他們已經對我們忍讓了很多,金劍門已得門主領導,自然要重振雄風,在江湖上,有一香作爲,完成上一代朱門主未竟之志。”
趙一絕嘆息一聲,道:“這幾天來,老趙目睹耳聞的事,比我這數十年聽的看的還多,諸位去後,我也要結束賭場,洗手歸隱了。”
高萬成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趙兄有此一念,已然播種善因了。”
趙一絕道:“有一件事,我想請教高兄和門主。”
王宜中道:“趙叔叔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一聲就是。”
趙一絕道:“有關張總捕頭和刁佩,一個吃的是公門飯,所謂宮身不自由,縱有開罪諸位之處,還望能給我趙某人一個面子;至於刁佩,雖然昔年作惡多端,但他已閉門十餘年,未再踏入江湖一步,不知可否把他們放出來。”
高萬成笑道:“張嵐雖然吃的公門飯,但他爲人很持平,也很義氣;刁佩乃改過向善之人,這等人物,有了麻煩,咱們金劍門還應該保護他,如何能夠加害。”
目光轉到趙一絕的臉上,道:“趙兄請放心,至遲明晨,他們就可以回到京城了,有勞趙兄,替敝門轉致歉意,就說,我們不能在京裡多留,無法面謝相助之情了。”
趙一絕道:“這句話老趙一定轉到。”
語聲一頓,接道:“不知諸位幾時動身?”
高萬成道:“我們立刻動身。”
趙一絕沉吟了一陣,道:“小弟想辦上几席酒席,替諸位餞行。”
高萬成笑道:“趙兄對我們金劍門的情意,已很深厚,這番盛情,我們心領了。”
回頭一欠身,道:“請門主上路。”
王宜中點點頭,道:“趙叔叔,咱們就此別過,見過張總捕頭和刁老前輩時,代我致意一聲,”抱拳一禮,大步向外行去。
高萬成和三大護法,緊追在王宜中的身後,護門而行。
趙一絕直送到大門外面。
高萬成回身拱手說道:“趙兄,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趙兄請留步。”
趙一絕道:“好!在下恭敬不如從命,諸位好走。”
這時,幾人留在城外的馬匹,早已爲趙一絕派人牽回。
高萬成等分別上馬,提繮縱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