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德公奇道:“黃小友爲何選‘奇門術’、‘治世學’?來過水鏡莊的學子,選這兩科卻是最少的。”
“奇門術”指的是當下並未流行的技術,比方說“魯班書”在漢朝時就是禁書,所以偏“奇”。時人的階級層次分爲“士、農、工、商”,“奇門”更似“工人”,也被稱爲“奇淫技巧”,屬於偏門旁道。
而“治世學”更是管理國家、處理國務的智慧,這種格局是頂流人物纔會用到的。即使像石韜這樣偏政務型的人才,也只能從“道學”、“經學”入手。除了管理國家的知識以外,還有“識人”、“御人”等技巧。說白了更像“管理學”,只不過管理的不是企業,而是國家。因此,大部分學生覺得自己是用不上的,當今天下屬於“劉氏”,自己既非皇親國戚,亦菲封疆大吏,不如學些自己更擅長的,可以一展才能。
黃射心想:“前世有傳言說諸葛武侯創造的‘諸葛連弩’、‘木牛流馬’和操練士兵的‘八陣圖’,其實都有黃月英的參與。看來這種說法並非空穴來風。黃彥承家藏萬卷,黃月英又異想天開,如果早期就能獲得這些技能,那麼早日後爭霸天下時肯定會大有優勢。尤其是‘諸葛連弩’,對荊州士兵的戰鬥力提升很大。荊州兵多步卒,擅水戰。但日後東吳亦是水戰之王,自己沒有絕對的勝算。北方平地較多,騎兵衝鋒優勢極大,還有西涼鐵騎、虎豹騎等優秀的騎兵兵種,荊州毫無優勢可言。故此,只能在弓弩上多下功夫。況且自己還有兩千年的中外見識,結合當下已有的知識,看看能否發現新的科技。畢竟,科技纔是第一生產力。至於‘治世學’更是不用多說,自己兩世爲人,當然想看看自己最大的成就能在哪裡,此時卻是不能直言。”
黃射整理思路,徐徐道:“兩軍交戰,除了謀臣運籌帷幄,主帥兵法嫺熟,將領剛猛勇武,士卒悍不畏死之外,自然還涵蓋了天時、地利、人和,裝備精良、糧食充足等因素,這些都關乎這戰局的成敗。‘奇門’一學正可以查漏補缺,使我軍獲得額外優勢。”
黃彥承點頭道:“不錯,世人都小瞧了‘奇門’的作用,若將‘奇門’修至高深處,如有神助。”
黃射見黃彥承認可,信心大增,繼續道:“射聽聞,汝南許子將曾評曹操爲‘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如今曹操虎踞兗州,有雄霸中原之勢。如此‘治世之能臣’當屬吾輩楷模!”
衆人皆一愣,萬萬沒想到黃射的志向盡然如此高遠。黃射的老子也不過是江夏太守,在劉表手下甘當爪牙。黃射竟然想跟現在的“兗州牧”曹操看齊,委實讓人大吃一驚。
他們不知道黃射的真實想法,如果知道黃射內心所想的是如何權謀天下的話,多半會以爲黃射癡人說夢,無可救藥。
龐德公先是有些愕然,然後卻是挺直了佝僂的腰桿,說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德育既然有此志向,我必親囊相授。”
司馬徽贊同道:“好啊,好。”
童淵佯怒道:“你說誰都好,別叫‘水鏡先生’了,乾脆叫個‘好好先生’。”
司馬徽微笑回道:“雄付兄剛纔說的話,也很好。”
衆人皆樂。
黃射已然得到幾位水鏡先生的肯定,便執生禮,跪下叩首拜謝。
“咳咳”。司馬徽清了一聲嗓子後,說道:“第一關要爾等攜帶推薦信,是要求入水鏡莊着必須是我等賞識的賢良之才。第二關要爾等八選其二,則是《論語·爲政》所言‘因材施教’。切莫浪費光陰。至於第三關嘛,黃射你過來,第三關需要你來完成。”說罷,司馬徽往後挪了挪,遠離衆人。
黃射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卻只能趨步走進司馬徽。
司馬徽道:“低頭。”
“啊?”
“將耳附與我口邊,難道要我老讓人仰着頭跟你說嗎!”
“哦哦,是小子疏忽了。”
黃射無奈,俯身側耳傾聽。
司馬徽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想來你也知道,我幾人和家眷長居水鏡莊,卻無俸祿和生計,之前全靠龐德公和彥承兄接濟,所以你看這學費...”
黃射一聽了然,原來司馬徽等人隱居此地,卻沒有生活來源,一家老小的開銷之前都是黃彥承和龐德公給予的,如今怕是已剩不多,要不然之前也不會見到司馬徽前去賣豬。
黃射奇怪道:“爲何偏偏選小子來問?”
司馬徽理所當然道:“元直和廣元衣着樸素,顯然是寒門子弟。幼平更是風吹日曬,顯然常年在外奔波,不似富貴之人。而你生於黃家,又是黃祖的嫡長子,衣着華麗,腳踩絲履。老夫不問你要問誰要?”
黃射啞然失笑,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將拜師禮準備妥當,要不然還真有些尷尬。不過心裡卻還有些鄙夷:“還名士呢,看來也不能免俗。”
心裡雖然如此想,面上卻是滴水不漏,道:“德操先生說的是,小子早有準備,四人份學費綽綽有餘,還望先生莫要推辭。”
司馬徽滿意道:“此事莫要聲張,你晚點將東西帶我屋即可。”
黃射點頭稱“諾”。
“咳咳”。司馬徽又清了清嗓子,對衆人說:“第三關黃射已經通過,爾等即刻起已是水鏡莊的學生,今後爾等就在學習、宿寢,明日正是上課。”
隨後又說了一些水鏡莊的規矩,比如從何時辰到何時辰於“演武堂”學習“武術”,何時辰到何時辰於“幽居齋”學習“經學”。如每日辰時,所有學生都要於“薦賢堂”學習《論語》等經典鉅著,每日酉時,所有學生都要在莊外挑水劈柴,鍛鍊身體。
黃射對學習上的事情一點都沒有異議,但對於“挑水劈柴”是真的鍛鍊身體,還是隻壓榨勞動力心存懷疑。
絮絮叨叨介紹一頓,衆人用心記下。司馬徽喚過小童,讓小童將其他學生叫來,今後他們就是硯席同窗了,自然要先認識認識。
此時正是飯後休息時間,小童很快就將水鏡莊的學生一一喚來。
最先到來一人未及弱冠,和黃射差不多的年齡和個頭,健步如飛,器宇軒昂。脣上蓄了鬍鬚,背後一把長槍一把長弓,卻是吃飯都不離身。此人進來後先向童淵行禮,再向衆人一一抱拳道:“益州蜀郡張任,還請各位不吝賜教。”
衆人連說:“請張兄多賜教”。
又來一人,綠衣高冠,溫文爾雅,拜見諸位水鏡先生後,對黃射等人施禮道:“汝南孟建,字公威見過諸位賢弟。”
他年歲看起來比衆人大些,叫聲“賢弟”,並不爲過。
隨後又來一人,身穿棕色精壯,腰間配刀,雙目有神,下頜蓄鬚,給先生行禮後,道:“南郡霍峻、字仲邈。”
此人雖惜字如金,未有親善之舉,但黃射內心驚喜,因爲他聽過霍峻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原來霍峻也是水鏡門徒。
歷史上,劉備進至葭萌關後,準備南襲劉璋時,便留霍峻鎮守葭萌城。葭萌城便是劉備的後方大本營,若是丟了,劉備不但腹背受敵,更是毫無退路。由此可見對霍峻的信任和器重。更難得的是《三國志》記載:“峻城中兵才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即斬存首。”已數百人的兵力,守城一年有餘,更是趁機陣斬敵將首級,大破劉璋軍萬人。難怪連陳壽也要讚一聲“霍峻孤城不傾”。
最後又進來一人,稀稀拉拉,衣帶不齊,甚是樸鈍。只見他眉短脣薄,雙目細長,右臉頰上有顆好大顆黑痣,上面竟還有跟毛長!
那人拜見水鏡先生們後,仰着頭,露出一口齙牙,似乎再用鼻子對黃射等人說道:“襄陽,龐統。”便不再言語。
霍峻雖也少言寡語,但顯然是性格所致,並未有輕慢衆人之意。而此人神態倨傲,只報個名不報字,分明是把大大的“不懈”寫在臉上。
徐庶等人暗自搖頭,水鏡先生們也皺眉不悅。
惟有黃射,臉上更是驚喜。
黃射激動道:“可是‘鳳雛’,龐統先生?”
一旁的龐德公心道:“‘鳳雛’此號,形容龐士元當真恰當非凡。只是士元持才傲物,木強則折吶。”
龐統聽到黃射把他比喻爲“小鳳凰”,內心暗爽。終於把高傲的腦袋低了低,用一雙細眼撇向黃射道:“哦?沒想到你還有點眼力。只是‘鳳雛’之名,愧不敢當。”
衆人只以爲龐統高傲自大、目空一切,沒想到還有謙虛的時候,對他稍有改觀。
司馬徽暖場道:“龐士元小友雖然拜在水鏡莊門下,但他的才學其實和老夫想必也不遑多讓。老夫還在潁川時,士元曾步行兩千裡,地前來尋我,與我在桑樹下相談甚歡、不分晝夜。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司馬徽圓滑世故,一邊替龐統道出他的字,一邊誇讚他的才能。希望讓衆人莫要因龐統的性格高傲就不屑與他結交。
衆人聽到司馬徽如此說,暗想黃射應該已經知曉龐統之才,否則又怎麼亦“鳳雛”稱之?
黃射也是納悶,以爲“鳳雛”龐統衆所周知,其實此時,龐德公還未贈與龐統“鳳雛”之名。
司馬徽繼續呵呵笑道:“水鏡莊成立不到二載,現在只有四位學生,加上黃射諸子,便有八人。此前還有兩人已經離莊,一人爲南陽韓德高,一人爲襄陽向巨達。汝等皆爲同窗,日後若是相見,能扶持的便扶持一把。”
黃射心想:“韓德高是誰?莫不是就是州牧府上的韓嵩?向巨達應該就是石韜提過的向朗,也就是向寵的叔父。自己是向朗的師弟,那自然要長向寵一輩。”想到向寵,那個和自己脾氣相投的少年英才,心頭不禁有些微暖。
————————————————————————————————————
《英雄記·龐統傳》:龐統字士元,襄陽人也。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鑑,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