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驕陽拉得頎長的身影倒影在門窗上,消瘦而縹緲,隱約能從倒影中分辨出他清雋輪廓,一抹月牙袍角被風吹得翻飛於半空中。
“首先,咱們要清楚明白一個事實。除去待哺乳幼兒,這些人爲什麼會死亡?又爲什麼會受傷?爲什麼還大多數是女子?”夜景反問。
衆朝臣搖搖頭,紛紛表示不知道。
姿態慵懶的攝政王殿下也略微傾過耳朵,鳳眸紅光流轉。
“其實很簡單。因爲死亡的百姓們不會游泳,而受傷的百姓們不太會游泳!”一語道破衆人疑惑。
衆人似懂非懂。
“你們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而女子們什麼都不會,水災來了不就都是死路一條咯?!”
衆人猛地一驚醒,大徹大悟。
看向旗幟後面的人影的目光已由輕蔑轉換成敬佩,衆朝臣陸續開口:“那以女皇之高見,該如何做?如何防禦?”
揉着略沙啞乾渴的嗓子,夜景頓下,一旁的曼曼巧言觀色走上前體貼地倒了一杯水遞到夜景手裡。
“不會自然要學到會啊!”夜景翻了一大白眼,撥高了嗓音,“安頓好那些災民是首要工程。”
“可,敢問女皇陛下,該怎麼讓那些災民學習到?”衆朝臣打破砂鍋問到底。
夜景摸了摸下巴細細琢磨,以她一身練就了十幾年的游泳技術,若要親自傳授給百姓們她自然是二話不說點頭的,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
她低頭在自己裹着好幾層紗布肥厚的腹部來回打量,只得嘆一口氣,氣餒。一一一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女皇陛下?”遲遲未等到回覆的衆大臣,聽得那一聲似乎無奈似乎疲倦的悠長嘆息聲,眉毛一皺,一臉不解地詢問。
“朕想過了,派熟識水性的男子每日清晨在皇宮門口當衆演示給百姓們看,並貼出告示,誰所能學會游泳,並且教會了十個人,由崇凜將軍帶人檢查確認完畢,教學之人獎賞十兩銀子!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的,朕相信,咱們鳳天的百姓們一定能學會這招自救本領。”夜景緩緩道來。
語畢,殿內一剎冷寂,沉默。沉默…
門口拐角那抹被驕陽照得發亮的月牙袍角慢慢湮滅,消失於原地,如一陣風吹過,不留半絲痕跡,似鬼魅。
“女皇陛下,英明!”衆朝臣一摸白鬍須,得出結論:“老臣,佩服!”
“末將定萬死不辭!”久久,崇凜也從一旁站出來,一揖手,畢恭畢敬應道。
“攝政王大人以爲如何?”夜景瞟了個‘不服來辯’的表情,笑吟吟看着一旁托腮的攝政王大人。
至始至終都保持着沉默的攝政王殿下,懶懶擡起眼皮,淡淡略過夜景喜笑顏開的臉蛋,紅眸似乎一閃,不動聲色。
片刻,“好。”攝政王殿下吐出一個字,又突出兩個字:“尚好”。
在那雙紅眸看向自己時,夜景早已淡定轉過頭,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那雙眼睛太犀利,太耀眼,彷彿透視眼能看穿看透一切東西,包括她在內。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她總覺得自己無地盾形,隨時會身形俱滅。
……
“可都傳播出去了?”黑暗中,一抹金黃色龍袍反射出耀人光芒,那男子即便背對着站在黑暗中也難掩一身冷冽霸氣。
“回稟皇上,屬下剛纔已經派人去鳳天各個青樓,客棧,酒樓,包括說書人,小販那裡傳播了消息。”一男子畢恭畢敬答。
“那就好。”黑暗中男子陰測測一笑,“咱們,拭目以待。”
……
“稟女皇陛下,攝政王殿下,今年各個省區百姓繳納的稅按幾層來收?”這時,上前稟報議事的官員們,已經不再忽略坐在旗幟後當隱形人的夜景。
只因方纔心中那激動,那震驚還未褪去。
“按往常來便可。”攝政王發話。
“嗻。”那官員領命,一拱手便要退下,卻被一道突然響起的洪亮聲音所制止住。
“一一一停!”夜景突然站起身,右手食指頂着左手掌心中間擺了個暫停手勢。
而,由於起身幅度太過,牽扯到了腹部傷口,她頓時臉色蒼白冷汗直冒,腹部一股劇痛傳遍整個身體。
衆人正循聲望去,卻只瞧見那抹身影忽然彎下腰,彷彿痛苦不已。
“女皇您的傷口…”曼曼走上前急急扶着夜景坐下,對着外頭呼和:“一一一傳陳老御醫!”
攝政王眼皮一鬆動,手一擡,一顆白色藥丸起飛於半空中,直直朝夜景的嘴巴奔去。
正咧着牙,磨着齒的夜景被舌頭突然出現的一個涼涼的東西冷不丁嚇一跳,伸手反條件想拿出來,那東西卻好像知道她的用意了一般,直直地往喉嚨一滑…
夜景本能嘴巴一閉,一咽。
咕嚕一聲清晰的聲音響在殿內。
而那時正低着頭感受傷口劇痛的夜景自然是沒有看見剛剛自己嚥下去的是什麼東西,什麼顏色,又是出自誰手的。
她擡起頭,巡視了一圈殿內,攝政王懶懶托腮漫不經心地姿態,崇凜則眼神時不時朝她瞟來似乎擔憂?而臺下的大臣們則一個個望過來,可一面旗幟擋着,望不真切。
這人是敵?或友?這顆涼涼藥丸是毒?或非毒?
細細感受着體內和傷口的變化,只察覺那劇痛似乎好轉了,血管裡好像有一股氣流緩緩流動,而舌尖那抹涼涼意仍在,似冰似雪。
沒有不適,夜景也不打算鬧大,待會退朝找個太醫把脈問問就好。
“沒事了。”夜景一擺手,示意曼曼放開自己,又重新端正坐在龍椅上。
這時陳老御醫匆匆忙忙從殿外進來,臉色焦急,連行禮都忘了,三步做兩步的踏上臺階,當看見穿着錦袍端坐着的夜景,不由神色一慌。
“女皇陛下,您怎麼能起來呢?才三天,您這傷口還未癒合,斷的肋骨也未矯正,怎麼能不好好躺着休養?萬一動着了傷口日後落下病根可怎麼辦?”
陳老御醫說罷,打開藥箱子,取出白色帕子,便要替夜景把脈,卻被她輕巧避開。
“已經無事了,現在正是上朝時間,等退朝了,朕再喚你。”從那言語動作神態,能看出來陳老御醫對她是真的關心的。
而臺下大臣,包括衆宮女太監們,一片鴉雀無聲,更多的是心裡澎湃的感動。
眼眶似乎略紅,他們擡手,寬大袖袍輕輕抹去眼角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