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聽楚流煙的呵斥,一則對於自己剛纔貿然開口很是失悔,二則也是大爲慚愧。於是斂容對着楚流煙說道:“本帥痛惜軍中將士的性命,對於流煙妹子提出此等語涉不經的請求,心中也是惴惴。說起來本帥也安插了一個叫康茂才的將領在漢軍之中,徐圖策應,以便裡應外合,攻伐陳友諒。可是不知爲何,這些天來,軍中卻沒了康茂才的音訊,是以本帥急火攻心,出此下策,實在是唐突了流煙妹子。”
楚流煙聽他說道懇切,而且聽他說安排了一個康茂才作爲內應,不禁想到母親留給她的手札之中與龍灣之戰中提及此人,正是此人起了絕大的作用。心中不覺甚是寬慰,想來自己依據母親的手札于軍中倡議伏擊漢軍於龍灣畢竟還是對的。因此就和顏悅色的對着朱元璋說道:“元帥,既然有此人作內應,想必決戰定然可以獲勝,可期一戰功成。有此奇策,不必將心力徒然耗費在紅粉之計上。”
朱元璋望着楚流煙點了點頭,略作綢繆,就回帳去了。
可是戰事僵持了幾天,雙方結仗數次,依然是勝敗各半。可就在這個時候,戰局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一個不速之客於昏黑之夜,跑到了應天府來找朱元璋。
“什麼,康茂才回來了,這是這麼回事,快快請他進來。”朱元璋一聽報稱康茂才求見,連忙對着聽差吩咐道。
聽差回了一聲是,身子卻沒有動。
朱元璋一見,很是詫異,不由發問的:“怎麼回事,你爲何不去呀。”
聽差嚇得連忙跪下說道:“回稟元帥,這個康茂才單人獨騎闖入了大寨之外,渾身鮮血淋漓的,好像受了很多的傷。”
朱元璋一聽大驚失色,連忙對着聽差說道:“你快去扶着康茂才進來,趕快吩咐下人,將軍醫尋來,讓帶上上好的療傷的雲南白藥,替康茂才治傷。”
聽差聽完吩咐之後,連忙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就扶着康茂才進入了營帳之中,康茂才一見朱元璋,連忙推開扶着他的聽差,踉蹌幾步,上前跪在地上對着朱元璋哭訴道:“康茂才死罪,請元帥責罰。”
朱元璋連忙上前幾步,扶起了渾身失血,像是一個血人一般的康茂才說道:“快快請起,康茂才,你怎麼受了如此多的刀傷。”
康茂才方欲開口答話,可是失血過多,身軀實在是支撐不住,昏迷了過去。
朱元璋慌忙喚聽差合力將康茂才擡到了帳中自己休憩平素休憩用的行軍牀上。
隨後便吩咐下人聽差,找醫進藥,軍中聽的消息的將領也聚了過來,帳中忙亂成一團。
軍中的醫士很快就奉命趕來了,很快的給康茂才洗清了傷口,敷好了藥膏,又將幾課軍中常備的諸葛行軍散研碎,和着一副方子之中,煎出一盅藥盅來,端來進呈之後,朱元璋親自動手,令人將昏迷之中的康茂才的牙關撬開,躬自取過一個小銀鑰,慢慢的將藥盅灌入了康茂才的嘴中。
片刻之後,康茂才便悠悠醒來,睜眼一看,發覺朱元璋正親自喂着自己藥湯,連忙想起身致意,可是一翻身,牽連創口,頓時痛徹心肺。
朱元璋見狀,放下藥盅,捺着康茂才的肩膀略微的按了按,急命他不必起身,依舊躺下。
康茂才依言依舊躺好,眼淚卻撲簌簌的流了出來。
康茂才一邊流淚,一邊對着朱元璋哭訴道:“元帥,陳友諒太過奸詐了,末將雖然小心在意,還是被他識破了身份,還有末將見機的早,帶着幾個心腹逃了出來。只是末將家中的一家老小十三口,俱被陳友諒那個賊子殺害,奴才聽說陳友諒令部衆將末將的家人的屍體疊於一處,放火焚化了,還命人挫骨揚灰,不留一點痕跡。更爲髮指的是,陳友諒以末將叛逆的罪名將末將的妻子和不滿五歲的稚子處以凌遲之刑,可憐她們母子二人無辜卻遭了陳友諒如此的毒手。”
康茂才說道此處已然是泣不成聲。
朱元璋聽了,不覺也是眼中含淚,對着康茂才說道:“事已至此處,還望康將軍節哀隨便。”
康茂才點點頭道:“妻兒不保,遭人毒手,已然是人倫慘事。可是那幾位隨着末將一起逃出來的心腹之人,多少年來和末將一起出死入生,情同手足的異姓兄弟,也都爲了抵抗陳友諒的追兵的戰陣之中力竭而死,末將站着腳下的愛馬腳程快,拼死衝關,又得他們幾人捨生衛護,九死一生,方纔回到了元帥的帳下。”
朱元璋點點頭說道:“茂才將軍的幾位戰死沙場的好兄弟,本帥立刻派人下表褒獎,恩及家人,茂才將軍不必爲此費心,暫時在軍中寬心養病,待得病癒,於本帥一起手刃陳友諒,報此等血海深仇。”
其他將領聞得朱元璋和康茂才之言,也是義憤填膺,恨不得將心狠手辣的陳友諒碎屍萬段。
朱元璋想要在軍中製造出同仇敵愾的氣氛,私下授意心腹之人將康茂才之事于軍中廣爲散佈,故而沒過兩天,軍中已然是傳的沸沸揚揚的。
平日來探看楚軍師的將領也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楚流煙,楚流煙聽後,心中鬱郁。又想起湯和的村人鄉鄰被陳友諒屠殺殆盡的慘事,深感陳友諒暴虐嗜殺,已然成性。
更兼之聽聞朱元璋安插康茂才於漢軍中遙爲策應之策已然失敗,深知想要大敗勢力龐大的陳友諒,只有將其引入龍灣,以伏兵擊之,方能克敵制勝。想到這裡,楚流煙不免又想起了孃親留下的手札所訴之事,康茂才已然被陳友諒識破了身份,那麼豈不是說眼下有了變局。陳友諒這個獨夫民賊皆有可能掃蕩天下,這可如何是好。
這般想來,楚流煙的心中忽然動了主動請纓,牽引陳友諒進入龍灣的念頭。
於是楚流煙就來到了中軍帥帳,朱元璋再在和劉伯溫李善長以及徐達議事,聽人通傳說楚軍師來見,連忙帶着劉伯溫,李善長和徐達迎候了出來。
“元帥,陳友諒暴虐嗜殺,如果讓他得了天下,將來百姓定然會受苦的。流煙一則不忍眼見生靈塗炭,二者想要爲天下萬民求個安生,此次情願前往漢王,說動陳友諒取道龍灣,那時元帥就可以以逸待勞,一舉伏擊漢軍。”見過禮之後,楚流煙便緩緩的開口自道來意。
朱元璋一聽,不由激動萬分,不由分說的將楚流煙讓進帥帳,恭恭敬敬的請楚流煙上座。待得楚流煙坐定之後,對着楚流煙深深的抱拳說動:“流煙妹子,今日你主動請纓,願意傾盡全力,助我大軍一戰功成,朱元璋替三軍將士爲流煙妹子一拜。”
說着,朱元璋就伸手的對着楚流煙一拜到底。
楚流煙連忙站起來道:“元帥,陳友諒爲人原本就刻薄寡恩,如今更是暴虐異常,倘若讓他一朝功成,勢必荼毒天下。楚流煙誓所不願見到此等情狀,非只爲了元帥一人,也並非是爲了三軍將士。”
朱元璋連忙讚許道:“妹子教訓的是,流煙妹子此舉,實在是爲天下的萬民蒼生造福,黎明百姓若是得知此事,心中感念流煙妹子的恩德,定然會爲姑娘建造生祠,世代奉祀。”
楚流煙連忙道:“這也非流煙所盼,流言不過是心存善念,不意陳友諒以一年之苛而荼毒萬民而已。”
徐達在旁怔了許久,方纔回過神思,對着楚流煙低聲問道:“流煙妹子,你當真要去麼,漢陽城已然是個牢籠,你真的要孤身犯險,進入牢籠之中,與那個狼子野心的陳友諒周旋。”
楚流煙轉過頭來,對着徐達說道:“多謝徐大哥掛懷,此去雖然是兇險萬分,可是流言自忖尚有法子應付,請徐大哥不被爲我憂心,安坐帳中,聽候流煙的佳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