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與陳詞一見顧言君,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洛小天躲在顧言君的身後,探着腦袋偷偷看着剛纔還不可一世的兩個傢伙,現在就跟吃了耗子藥一般,心裡別提有多解氣。
“師尊,就他倆,他倆要打我,你管不管。”洛小天說得理直氣壯。
顧言君不說話,只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兩個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解釋的弟子。
不一會兒,那江恆拱了拱手,底氣略顯不足道:“三殿主,我們是白虎殿新來的弟子,早就聽聞小天師兄是您的入室弟子,那想來劍術道法都是卓越不凡的,今日得以相見,便想切磋比試,領教一番。”
“那領教的滋味如何啊?”洛小天幾乎是咬着牙說出的這句話,手還不忘指向那江恆泛着淤青的眼睛。
江恆強忍着怒火,暗自攥了攥拳頭,然後依舊以一張平和的面孔,示人道:“小天師兄,不愧是三殿主的徒弟,武功出衆,我等還需多多指教。”
一旁狗仗人勢,如今已被顧言君那張冷臉嚇得哆哆嗦嗦的陳詞,一邊拽着江恆,一邊慌慌張張的說着:“那……三殿主,你要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
說着,就想開溜。
“站住!”洛小天挺着胸脯,從顧言君背後走出來,他還就真的不依不饒了。
他指了指河水邊已跑了一個來回的挑水少年,擺着一張嚴肅的臉,說道:“看見那邊那個小弟子了嗎,那可是我師尊姨姥姥家的三兒子的大舅哥的表姐家的孩子,他爲人低調,纔不暴露自己與我師尊的那層關係,不過你們要再敢欺負他,我師尊絕對饒不了你們,是不是啊?!師尊……”
他看向顧言君,一隻手順着對方白淨的手腕,劃至那個寬厚的掌心,似乎在說:師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賞個臉應一聲吧。
感受着手心裡的溫度,顧言君微微擡眸,看着洛小天那雙被陽光斑駁點綴的眼眸,一時間,竟匪夷所思的點了點頭。
江恆與陳詞大驚失色,兩個下巴掉地上撿都撿不起來了,而旁邊的齊麟還在努力梳理着剛剛洛小天胡謅的那層關係。
片刻後,江恆與陳詞急忙道歉,然後火速逃離現場。
洛小天心中得意,剛想仰天大笑,就聽顧言君沉着聲音道:“靈雲城後山禁止燃火,把你這些烤魚的設備收拾乾淨後,回玄武殿受罰。”
“啊?!”洛小天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去。
顧言君一邊轉身離開,一邊再次握了握剛剛被洛小天抓住的手掌心,一時間,似乎掌心遺留的那縷溫熱還未散去,並已漸漸蔓延進心裡。
顧言君離開後,齊麟也終於理清了那層關係,“那沈念好像與你師尊同輩啊,那他豈不是你的長輩。”
聽到這話,洛小天狠狠地瞪了齊麟一眼,一腳踹了過去,“長輩個屁啊,我胡扯的你聽不出來啊!”
說完,他平了平鬱悶的心情,暫時不去想顧言君那句受罰的話,大步走到那個叫沈唸的少年面前,搶下他手裡的水桶,語氣平和道:“我已經把那兩個混蛋擺平了,以後別挑了。”
沈念怔了怔,擡頭看了他半刻,一雙眼睛如同被清晨的露珠清洗過,明澈透亮,而眼睛裡的瞳孔微微泛白,很是奇怪。他似乎並不領情,板着臉一把奪過那個水桶後,繼續自顧自的挑水。
“哎,你這人……”洛小天皺起了眉頭,剛想說他是受虐狂,就被齊麟拽到了一旁。
“小天兄,你別生氣,這沈念就這樣,從昨天到現在,他沒有說過一句話。”
洛小天一愣,遲疑道:“他是啞巴?”
齊麟壓着聲音,不太確定地說道:“應該不是吧,我也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我只知道昨天晚上新弟子靈根測試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靈根,但看在他有仙緣的份上,二殿主就把他留下了。”
聽到這些話,洛小天再次皺眉,他把視線移向忙碌的沈念,心中正困惑時,就看到不遠處段默正沿着緩緩流淌的河流往這邊走來。
“段默師兄!”洛小天對段默,向來叫的親切又隨意。
可這四個字一出口,旁邊挑水的少年就立刻面露緊張,行色匆忙地拿着水桶跑遠了,像是做錯了什麼事,又像是在躲着什麼人。
洛小天一陣納悶,不過緊接着,他也沒多想什麼,眯着眼睛看向已經來到他跟前的段默,笑着問道:“師兄怎麼也來這裡了?”
段默依舊神情溫潤,嘴角帶笑,“我昨天還想你受了罰,可能會心情不好,現在一看,我放心了。”
“昨天?……受罰?”洛小天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疑惑。
段默伸手爲他理了理散在臉上的凌亂髮絲,囑咐道:“以後凡事多收一收性子,別惹三殿主生氣。”
洛小天聽得莫名其妙,不過仍是乖乖點頭,格外聽話。
一旁的齊麟倒是很識趣,默不作聲的就卸下了這一刻“閒雜人等”的名號,老老實實的去飯堂領飯了。
段默接着說道:“我需要與仙尊去一趟天清閣,大概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照顧好自己,好好聽學習藝。”
洛小天“哦”了一聲,意外抓住了什麼關鍵詞,“仙尊不在靈雲城?那誰叫我們劍術啊?”
段默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說道:“三殿主沒告訴你,今年由二殿主教新弟子劍術嗎?”
洛小天一時僵住,“你等等師兄,我先緩緩……”他扶着微微脹痛的腦袋,仍是不死心的非要再確認一遍,“你是說,這次的劍術是長然師伯教我們?”
“是啊,二殿主的劍術可是爐火純青,你們跟着他修習,一定進步很快的。”
“哈——哈——哈……”洛小天如同樹懶一般緩慢乾笑,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在昏倒之前他心裡悲哀道:跟着長然學劍術,我還學個毛啊。
等洛小天從悲天憫人中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整個玄武殿內燭光高照,燈火通明,靜謐的空氣裡,有幽幽蕭聲摻雜着淡淡的花香從庭中飄進屋內。
他愁眉苦臉的坐起身來,望着角落燭臺上輕輕搖曳的火光,一顆心也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長然,長然,長然啊……”
此刻,洛小天依舊滿腦子都是長然吼他的場景,更何況,長然爭強好勝,喜歡與顧言君攀比,自古以來又與其不和,他會認真教洛小天劍術?呵呵,除非他同情心氾濫成災。
想到這裡,洛小天就一肚子的苦悶,這時,殿外顧言君吹蕭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緊接着,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顧言君推門進來,平靜的眼波落在低着頭苦思的洛小天身上時,總會不可抑制的平生出一抹溫柔。
按理說,師尊親臨,做徒弟的就應該下榻親迎,可這洛小天,纔不在乎什麼繁瑣的禮節,反而是聽到顧言君進來了,立刻慌手慌腳的拽起被角就往裡面縮。
把自己裹了個嚴絲合縫後,眼睛一閉,立馬裝死人。
顧言君忍不住勾脣輕笑,想着暫時給洛小天留個面子,不捅破他蹩腳的演技。他來到牀邊後,慢慢附身,伸手摸了摸洛小天的額頭後,輕聲說道:“燒已經退了,不過以後晨起的時間,不要再去河裡摸魚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容易着涼。”
洛小天閉着眼睛,繼續裝死人。
顧言君看着他,眼裡蘊藏的笑意,如同剛纔的那曲蕭音,動人心絃。
“哦,對了,明日就要開始聽學了,卯時的時候你要準時起牀,收拾好之後,就去碧水榭……”
“碧水榭?!”洛小天騰的一下坐了起來,臉上明明白白寫着驚訝二字,“怎麼會在碧水榭聽學?你們四大殿主不怕我們摔死啊?”
顧言君沒想到洛小天反應這樣激動,愣怔過後,重新換上一張淡定自若的面孔,緩緩說道:“不會啊,碧水榭下面都是水,摔不死的。”
其實這碧水榭說是建在水上,但距離下面的碧水湖,還隔着一座幾十多米高的陡峭山峰,靈雲城的弟子順着山峰一邊修葺的石階路爬上去,足足需要半個多小時,去那裡讀書,還不得累死。可四大殿主一商量,覺得那裡是再好不過的讀書寶地,第一,爬山路,可以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第二,只有一條下山路,其他地方全是死路,半路逃課者,門都沒有;第三,學生靠腿爬上去,老師靠鶴飛上去,快哉快哉……
洛小天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顧言君,豎了一下大拇指後,瞬間臥倒,繼續裝死。
顧言君嘴角帶笑,抿了抿脣後,一邊爲洛小天往肩膀處扯了扯被子,一邊繼續淡淡說道:“明日下午的時候,你需要去習劍場學習劍術,教你們的——是二殿主。”
說到最後三個字時,顧言君故意微微附身,貼近洛小天的耳朵去說,本想着逗逗他,看他再次被驚嚇到,可沒想到,這洛小天不喊不叫,不哭不鬧,跟個沒事人似的,繼續裝死。
顧言君覺得疑惑,輕輕伸手隔着被子推了推洛小天,“小天,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小天……”
洛小天皺眉,睜開眼睛悶悶地說道:“別推了,我聽到了,那又如何,仙尊下山了,這整個靈雲城能教劍術的只剩下長然了,難不成,還要你教啊?”
最後那句話,像一塊碎小的石子,落在顧言君心湖裡的時候,激盪起陣陣漣漪。
洛小天初到這個世界時,幹活之餘,閒來無事聽八卦,就常聽到弟子們說起顧言君從不用劍的事,如今,這一怪聞,依舊是弟子們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
洛小天見顧言君突然不說話了,便心裡悻悻道:你一個要入魔的人,不用劍就不用好了,爲何還要耽誤小爺的大好前程。
心底正嘆着氣,就在這時,屋裡的燭光突然之間就熄滅了,隨之,整個玄武殿都充斥起暗紅色的光暈。
洛小天一緊張,再次騰的一下坐了起來,拽住了身旁顧言君的衣袖。
“怎……怎麼回事啊?”
顧言君倒仍是不慌不忙,“這是靈光鏡發出的緊急訊號,意思是有人闖進來了。”
洛小天聽後一怔,攥住顧言君衣袖的兩隻手下意識的緊了緊,聲音一下子壓低了許多,“有人闖進來?那……那是殺人啊還是放火啊?”
顧言君剛要起身出去看看,發現已被洛小天死死拽住,根本動不了。
洛小天反而着急了:“師尊,這個時候你別淡定了,你快出去看看呀。”
顧言君靜靜地看着他,視線順着他惶恐不安的面容挪到了他顫抖的手上。洛小天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呆愣半刻後,急忙乾笑着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