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惋惜一般嘆息的話語,幽幽地蕩入鳳天的耳中，撫慰了他對她的柔情。
其實，他知道她一直都不想拖累自己。
其實，他很想坦白地告訴她……
爲了她，他什麼都願意去做，包括……捨棄生命……
只是，他什麼都不能說，因爲，他不想讓她的心裡有任何的負擔。累
“洛洛，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如今，我們只能硬闖出去。”鳳天轉移話題，將她的注意力也轉移向那些黑衣人的身上。
他轉眸向那些已經團團擋住他們的出路的黑衣人，眸光凌厲地斂起，準備隨時作戰……
看着他開始全神戒備的神態，洛洛微微垂眸，瞳眸裡掠過一抹毅然決然的光芒。
既然，她不能逃脫這些人的追殺，既然，鳳天不肯放任她一個人面對敵人，那她……就用自己的命換鳳天一命！
想罷，她擡眸之間，蒼白嬌美的臉呈現一片決然。
“鳳天，謝謝你。”
她輕聲呢喃，嗓音裡有着告別的意味。
鳳天聽她這樣的語調，震了一下。
才側首想要看看她……
洛洛卻出手更快地點住了他的穴道。
鳳天僵硬着身軀，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眸光裡，憂慮開始激烈地動盪。
從她的神態裡，他知道她想要幹什麼……
洛洛，不要……悶
他用眼神無聲地傳遞着……他的懇求……
洛洛笑了，給他的笑容，是一如從前的燦爛。
之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將他的樣子記在自己的腦海裡，記住……這個對她這麼好的人。
隨之，她提起真氣，舉劍對着那些黑衣人飛掠而去。
“你們不是要殺我嗎，有本事就過來！”她嬌喝一聲，身影便進入了黑衣人的包圍之中。
那些黑衣人看到她自己自動過來，立即握緊手中的兵器，呼喝道：“只要她的性命即可，不必多生是非，上！”
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命令一下，所有的黑衣人便齊刷刷地朝着洛洛撲過去。
剎那間，刀劍相擊激出無數的劍光，利刃張揚劃過漫天飛雪，殺氣蕩……
然而，她受傷的身體哪裡是衆多黑衣人的對手。
不一會兒，她便被黑衣人團團圍住，尖銳的刀口齊齊地逼向她……
洛洛連連後退着，卻知道自己再也難以避開這麼多的刀鋒劍口。
只是，她卻是不慌不忙地眯了眯眸，站定了後退的腳步，沉聲一喝：“等等！”
那些黑衣人頓了一下，暫時站定了，只是那一雙雙殺氣騰騰的眼睛卻依舊緊逼着她，等着聽她的遺言。
洛洛冷冷地掃視了他們一眼，無所謂地淡淡開口：“你們只是想要我的命，如果……我自裁，你們就不要再繼續追殺那個人，如何？”
她的目光帶着指示地看了鳳天一眼，故意避開他的眼神。
鳳天着急地僵立在懸崖處，內心的翻涌已經快要將他逼瘋了。
可是，他穴道被點，只能用着急的眼神看她。
這一邊……
黑衣人面面相覷，最後達成共識。
“沒錯，我們只要你的命，你死了，我們犯不着還在這種鬼天氣裡追殺他。”
洛洛眸光如注地看着他們，表情裡有着聰穎的銳利。
“那好，雖然你們蒙着面，但是，我知道你們是濼王爺請來的江湖人，我相信你們會說話算話。”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履行自己的諾言……
握着劍的手，慢慢地鬆開，手中劍落在雪地上……
懸崖邊上，鳳天瞪大眼睛，領會到她的意圖，他的心裡灌滿了慌張跟焦灼，張口呼喊：“洛洛，不可以……”
洛洛回頭，平靜地望着他，風雪模糊着她的視線，看不太清楚他的臉。
然而，即使看不清楚，她也可以知道……他一定是很擔心很擔心自己。
臨死之前，還有一個真心關心她的人，也還算不錯了，不是嗎？
“那裡，應該是萬丈深淵了吧。”她轉回頭，平靜無波地對黑衣人說道，意思很明白了。
那些黑衣人眼露催促地盯着她，因爲，他們在這樣的天氣裡也是瑟瑟發抖啊，摔落雪崖，必死無疑。
看到他們催促的眼神，洛洛便知道，他們已經默認了她選擇自裁的方式。
於是，她轉過身，看着鳳天……最後一眼，脣語喃喃：“我走了，再見。”
鳳天看懂了她的脣語，驚慌地大喊：“不可以，洛洛，不要……”
然而，他的喊聲纔剛剛落下，洛洛的身子便如驚鴻如仙子飛掠而起，朝着他這邊的懸崖跳躍而來……
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子經過身邊，摔落山崖，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僅是瞬間的功夫，她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雪崖裡，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
鳳天渾身的血液奔騰起來，黑眸迸射出無法接受的淚紅，悲聲大吼：“洛洛——”
距離崖邊不遠處，那些黑衣人看到洛洛的身影摔落雪崖，他們紛紛收起兵器，將洛洛的劍一併收起，紛紛撤離雪崖，離開這個天寒地凍的鬼地方。
“洛洛——”鳳天的悲鳴幾乎響徹整個雪崖，聲音裡的悲傷，帶着哽咽，迴盪在這冰天雪地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鳳天終於在奮力一擊之中衝破了身上的穴道。
他的雙膝跪落在懸崖邊，哀慟使得他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跪爬着來到懸崖邊際，眺望着雪崖底下白雪茫茫一片。
雪花飄落，崖中除了降落的雪花，哪裡還有洛洛的身影。
一眼，望不見底……
驀然間，他緊抓在雪地上的手掌感覺到刺刺的東西。
他拿起來一看，是洛洛的髮簪。
是她剛纔跳崖的時候落下的……
他痛心疾首地將髮簪握在手心，捏得死緊，連發簪刺進手心，滴滴殷紅的血液落在積雪上，也不曾察覺。
看着孤零零的髮簪，他失神地喃喃——
“不——這不是真的，洛洛不會死的，不可能，不可能……”
鳳天失魂落魄地不斷重複着同樣的話，還無法從這樣的噩耗之中回過神來。
忽然，他過於悲傷而恍惚的黑眸裡注入了一抹瘋狂的堅決……
“洛洛，等等我，我來救你！”
鳳天冷不防地冒出恍惚到有些瘋狂的話語。
他即刻站立起來，對着雪崖便吶喊着：“洛洛，等我……”
他朝着崖底吶喊，然而那深不見底的山崖只有狂風亂肆，想到她也許香消玉殞在崖底的某一處，他的心便絞痛得無法呼吸，不，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在下面，他要去救她！
身體已經不受理智控制，他這麼想着，便飛身躍了下去，臉上，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只有堅定不移……
……
崖中，狂吼的冷風颳痛了鳳天的臉，他異常冷靜地尋找着崖壁上的着落點，吐納內力，以上乘的輕功在落崖的過程中跳躍。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快點到達崖底，快點找到洛洛。
終於，他的身體不再下降……
他下意識地低頭一看，腳下站的原來已經是崖底的平地，積雪很深，軟綿綿的，幾乎蓋沒他的膝蓋。
感受到柔軟的積雪，他的心頭開始燃起希望的火光，這雪如此鬆軟，洛洛跌下來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但是，她在哪裡呢？
崖底的風太大，她纖弱受傷的身子會在落崖之時被風捲到何處？
他攤開手心，看着掌心上的髮簪，朵朵印刻的花兒鮮豔欲滴，他把簪子收入袖袋裡。
然後，舉目瞭望四周，卻只看到白雪皚皚，他不放棄地開始艱難地移動腳步，就算要把這片地方的雪給挖光，他也要找到她！
“洛洛，洛洛……你在哪裡？你聽到我在叫你嗎？如果你聽到就喊一聲，洛洛……”
他邊踏雪，邊呼喊……
好幾次，冷風竄進他的口鼻，嗆得他咳個不停，等待咳嗽完畢後，他咽咽口水潤了潤喉，不折不撓地又繼續呼喊——
“洛洛，我來救你了，你在哪裡……”
尋找了好一陣，方圓百尺卻不見她的蹤影，天色暗了下來，崖底開始灰沉沉的，他慌張了，呼叫得更加急躁：“洛洛，洛洛……”
不知不覺，他逆着風雪，舉步維艱地摸索着來到一個洞巖口處，模糊之間，他被什麼絆了一下？
他低頭一看，赫然看到鮮紅的血跡，斑斑點點染透了數片絮雪，他的視線挪動，朦朧之中之中看到一個人影撲倒在一塊石頭上，一動不動。
他的心漏了半拍，屏着氣彎下身腰，像是一瞬間受到什麼巨大震撼，他刷白着臉，顫抖着伸出手抹開那人身上的雪層，逐漸露出一件眼熟的衣裳，是洛洛的衣裳！
他只覺喉嚨即刻被哽住了：“洛洛……是洛洛……”
快速地又小心翼翼地拂掉她臉上的雪花，終於……看到了她奄奄一息的蒼白的臉。
他噗通一下半膝跪落在她迎風的一側，爲她擋住風絮。
深深吸一口氣，釀足勇氣，他纔敢伸出手放置她的鼻息下……
一點一點地靠近……
過程中，他的一顆心繃得幾乎要爆炸了，連呼吸也忘了。
終於，接觸到她的鼻息……
細微的氣流纏繞上他的指尖，這一瞬間，他才覺得自己胸口漲得幾乎要窒息，她還有呼吸！
只是，她的呼吸細微到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生命，由是他這個已經見慣生死的鐵漢子也體會到了那種生命無法挽住的恐懼。
他必須儘快爲她做治療！
小心檢查過她的身體，他發現她除了肩膀處被劃傷得比較嚴重，流血不少，其他的地方只是小擦傷，就連舊傷也沒有裂開的痕跡。
他喜極地擁她進懷抱，顧不得她身上正覆蓋着冰冷刺骨的霜雪全部沾到他身上，更加不管她的身體有多麼寒冷，此刻，他只想給她溫暖。
“洛洛，謝謝你還活着，謝謝……我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相信我！”他被那種失而復得衝擊得有些語無倫次。
隨之，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眼睛張望着周圍，想要尋找一個地方爲她處理傷口，不然再這樣下去她會因身體虛弱跟寒冷而失去生命。
很快的，他轉移的視線便看到了巖洞就在他們的眼前！
他快速地抱起洛洛……
就在他想要走進洞口的當下，眼梢的餘光卻捕捉到那大石塊的縫隙下似乎閃耀着紅色的瑩光。
那紅光竟然閃得他眼睛有點恍惚，他定睛一看，怔了怔，那是一株果實通紅剔透的菩提狀植物。
那菩提的枝葉上，還在吸取着上面殘留的血滴，那是洛洛流出來的血。
那血跡，刺痛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是洛洛的血啊……
看着那透紅的果子，驀然間，他的腦海中迅速掠過什麼，眼神驚喜不已地盯住那血色菩提。
“治療內傷的神藥……血菩提？！”
他狂喜地喃喃。
順手摘下幾顆，他便迅速地抱着她進入巖洞裡面。
在巖洞裡找到一處乾淨的岩石，他扯下身上的外套，平鋪開來，然後讓她躺在上面。
凝眸轉向昏迷的人兒，他滿臉柔情，憐惜的眼神彷彿在看着世間的珍寶。
“洛洛，你看，我找到了血菩提，你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他將血菩提放在她的身邊，並開始着手處理她肩膀上的傷口。
幸好他還在身上帶着珺媚姑娘送給他的特效金創藥，否則這漫天的雪地，要找到可以止血的草藥還真的不容易。
“洛洛，對不起，爲了包紮你的傷口，我只好唐突了。”他輕輕出聲。
然後，他目不斜視地只看着她的肩膀，開始小心翼翼地輕手撕裂一點點她的肩膀上的布料。
撕開一道口子之際，那道觸目驚心的劃傷幾乎要傷到肩骨。
一瞬間，他感到胸口溢滿痛楚的憐惜，想起洞口外的血菩提，他沉重地閉了閉眼，那是由她血而開出的果實呵。
他茫然地對着她蒼白如雪的臉喃喃澀語。
“你好像總是在我面前受傷，你心裡的傷，你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可是我都不能爲你做點什麼，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洛洛，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好好活着！”
處理好她的傷口，看着止住的血，他才終於呼出一口氣。
也才發覺自己胸口的真氣翻騰得厲害，剛剛落崖的時候，他收到的衝擊力不小，內息紊亂，而且還有大小割傷，一身狼狽，只是他一直沒有注意到。
爲了不讓自己倒下，他迅速地服下一顆血菩提，然後坐在她的身邊，開始打座運功治療自己的內傷……
……
天氣暗了下來，氣溫降低，刺冷的寒氣逼向他們，她的傷口已經逐漸止住了血。
只是，她卻開始無意識地發抖：“冷……”
她的顫抖，驚醒了鳳天。
他一臉凝重地掙扎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摟進胸膛裡，太冷了，她的身子骨受得了嗎？
洛洛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封在冰窖中一樣，她無助地顫抖着，囈語——
“冷，好冷……哥哥，洛洛好冷，救……救洛洛，無澈哥哥……冷……”
他眼瞳裡閃過複雜的酸澀。
就算無澈傷她這麼深，就算她在昏迷之中，她心裡最掛念的人，還是她的無澈哥哥。
他的俊臉上只顯出艱澀的神情，輕輕將她更加勾進懷裡，試圖用他的溫暖包圍着她。
如果，無澈是她堅持下去的動力，那麼…
…他可以暫時充當無澈的替身。
只要她能夠堅持活下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洛洛，不要怕，你的無澈哥哥在這裡，在這裡陪着你，你要堅持住……”
他嗓音暗啞地哄着她，希望她可以聽到“無澈”這樣的呼喚。
接下來的時間，他擔憂地睜眼看着她，眨也不眨，她的身體是溫熱了，卻是異常的熱，他驚慌地知道，她的傷口引起了她發燒，這該怎麼辦纔好？
模模糊糊之中，身上的痛，冷，灼燒，讓她的腦袋一片混混沌沌，她低泣着哭喃：“無澈哥哥……洛洛好難受……好累，無澈哥哥，洛洛想你……你在哪裡……哥哥，帶洛洛走好不好，洛洛好想你……”
聽着她的囈語，他的心一痛，在她的夢中，是如此痛苦的嗎？
然而更讓他害怕的是，她潛意識裡居然想要離開他，他的脣邊漾開一個澀澀的微笑，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哄着她——
“洛洛，不哭，我知道你難受，你放心，很快就會好的，很快。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一直保護你，乖……”
像是聽懂了他的話，也似乎知道這是他的聲音，她感到心中苦楚，一滴淚滑了下來：“你不會保護我，你只會想傷害我，想殺我……你一直希望我慘死在劍下……”
“不，不是的，你要相信我，我一直不想傷害你的，不想……”他的黑眸染上痛苦的氤氳，反駁的話卻說得無力，內心的苦痛糾結得他無法呼吸。
掬起她的淚，他與她臉貼臉，嗓音破碎嘶啞：“洛洛，本王求你……不要這麼想我，也不要去想離開好不好？你不能離開我，不要離開……”
高燒不斷，讓她喘息着呻吟。整晚，她都在哭泣着，喊無澈哥哥，控訴他，一切的一切嚶吟，如針扎入他的心扉，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掙扎在傷痛與絕望之中，他卻無能得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緊緊地抱住她，跟她說話，試圖以自己的聲音喚醒她，儘管徒勞無功。
煎熬的冰冷的黑夜逐漸過去，巖洞外面似乎已經停止了下雪，甚至於有點點的光線照射進來。
鳳天一夜無眠，臉色憔悴地抱着洛洛。
看着她蒼白的臉，感受她已經不再那麼虛弱的呼吸，他蒼白的薄脣化開欣慰的弧度。
經過昨晚的折騰，終於，她的情緒穩定了，傷勢也穩定了。
只是，她似乎開始發燒了……
他必須想辦法帶她離開這裡。
於是，他輕輕搖晃着她。
“洛洛，醒醒，洛洛……”
洛洛沉沉地睡着，臉上的蒼白被髮燒的紅暈所取代，呼吸雖然不再像昨晚的虛弱，卻有點沉灼。
她的眉心緊緊地揪着着，顯示出她此刻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