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技術
朗天涯不願長時間沉浸在這種悲傷氣氛中，他從小布的肩上跳下，走出人羣，繼續利用遠視符觀察山下這座城市。他發現看的久了，城市中那些雜亂的佈局也就沒那麼難看了。過了不久，小布也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找到他會合。
朗天涯本來還想安慰小布一下，不要傷心過度。可是等他聽小布說，在聽完《家書》後，對方一激動把僅有的幾個符錢也捐了出去，現在他們二人連個烤包子也吃不起了。朗天涯頓時失去了安慰對方的心情，被氣的直接破口大罵，說小布腦子進水了。“你也不想想，你就是那個需要被慈善組織幫助的窮人，你就是那個在爲藍星的抗怪事業努力的人，這些人搞到的捐款都該交給你使用纔對，你還把自己的錢捐出去，你說，你這是不是多此一舉？是不是等於把自己的錢捐給自己嗎？除了增加了更多的手續，增加了咱們倆更多的麻煩，還起了什麼作用？”
小布沒有理會老朗的責備，心道：“我一片爲國爲民之心，豈會奢求你這個只想着逍遙快活的人能理解。”
小布不想在人前爭吵，於是拉着老朗避開人羣，來到站前廣場的一角。廣場的石板鋪到這裡已是盡頭，再向外就是緩坡和草地了。朗天涯隨手發動體內的淨身符，用符力將石板地面清理了一下，二人席地而坐。
二人這兩天一直在疲於奔命，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運輸符器上，在周圍都是人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敢聊什麼敏感話題。朗天涯其實也是憋了很多問題想要問小布，現在二人終於有機會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聊一點機密的事了。
“老葉的體內爲什麼只有十來萬卡，你不是說有近二十萬卡嗎？”朗天涯曾警告小布不許再提老葉的卡位被他吸收的事，現在反倒是他主動提了起來。
“老師早年間只是個戰士，並不懂編程術，他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就貿然地演練各種編程術和暗域程序刻劃術，不幸把他自己的暗域搞的亂套了，也就是練殘了。他體內很多卡位已經僵化鎖死，形成閉環，靈氣雖然還可以在裡面運行，但基本都是無用功，已經無法發出有效的符力了。你吸收的只是他暗域內那部分還有活性的卡位。”
朗天涯心想，原來這老傢伙是個民科，自己瞎搞實驗，最後不幸搞出了事故。
“你和老葉到底偷了軍方什麼高級的技術，惹的他們和瘋了似的想抓你們？”對這個問題朗天涯過去不是沒有產生過好奇心，但他一直故意沒有問小布，原因就是他一直不願意沾染此事的因果。但他聽過《家書》之後，忍不住從老葉的角度思考這個問題，覺的既然他有這個能力，不如就替老葉完成這個遺願。而且即使從定界珠的角度來說，他感覺他本人也一直都處在一個層次更高、體量更大的漩渦之中，而且可能還是漩渦中心，也就談不上什麼置身事外了。那他還不如主動摻和摻和呢。
小布似乎沒有意識到老朗問這個問題有什麼特殊含義，提到老師，他又一次沉浸在了悲傷的情緒之中。他擦了一把眼淚後，才說道：“開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機密技術。老師這麼多年來收集了很多符器編程方面的資料，但大多是關於生活生產方面的符器程序技術。出了這件事後，這兩天我也曾多次回想，到底是哪個技術涉及了軍方的機密？後來我發現了一項可能涉及軍方機密的技術。
“距今四百年之前，編程技術還只是以在暗域內刻劃程序爲主，屬於是一種修煉秘術。而符骨還大多被當成有錢人的玩物，只有極少數的能工巧匠用打磨鑲嵌的方式製造出了曲指可數的幾件符器。直到軟化劑被髮明瞭出來，編程術才正式和符骨結合到了一起，編程技術的發展才正式大規模出現。
“然後就是技術大爆炸的一百年，各種程序發明是層出不窮。人類也是在這一時期，登上了粉紅星，在發現這裡的靈氣濃度比藍星高無數倍之後，靈力者們開始改造這個星珠，向這裡移民。到距今二百五十年時，粉紅星的編程術已經發展的很成熟了，但重要的技術大多握在軍方或大家族的手中，並形成了各種流派。中間大約有一百年左右，也就是二百五十年前到一百五十年前這一段時間，粉紅星上官方對民間的編程技術的管控並不是很嚴。現在想要學習這些技術，只能參軍或投身這些大家族，簽訂一份相當於賣身契的超長合同才行。但在那個時期，只要肯花錢，找個好點的老師教教就能學到不少好技術。
“葉老師當年就是在這一時期開始收集編程術的。他在粉紅星上週遊了很久，結交認識了很多各行各業的民間編程人士，只要他認爲是有用的技術，他就會或送禮或花錢地求人家傳授，實在太複雜學不會的，他就會求人家制作一個演示符，留在身邊。有一次他認識了一個叫黃盛的人，這個黃盛說他正在開發一種空間定位平臺，能讓人懸停在空中……”
朗天涯這時插話道：“這有什麼高級的，飛行符不是就能做到嗎？”
小布解釋道：“他的發明和飛行符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原理。飛行符是使用符力產生氣流，從而使人體在空中飛行。這這種空間平臺技術是用符力產生一個空間平臺，人或者物體能站在上面停在空中，並不利用任何氣流。你先別打岔，聽我說完你就明白了。”
朗天涯點頭答應。
小布接着說道：“當時老師完全沒聽懂黃盛的技術講解，於是他將信將疑的花了一筆錢，讓黃盛製作了一個演示符收藏了起來。幾十年後，這個黃盛加入了軍隊，八十多年前，他更是一躍成爲了軍方的戰鬥符器編程中心的主管。他主持開發了許多大型的空中堡壘項目。”說着，小布一指遠處的空中樓閣，說道：“這些樓閣現在所使用的都是黃盛的軍方技術。藍星上的紫莖城上空有一艘巨大的空中護衛艦，用的也是這個技術。聽說茄香聯盟爲了買下它，花了全聯盟近十年的財政收入。”
小布說着，從貼身處拿出了一個術符遞向朗天涯，接着說道：“這個程序的厲害之處在於不耗費太多靈氣，就能達到使巨物懸空的作用。我猜這個演示符裡的東西只是黃盛當年的一個設想，並不是成熟的空間平臺技術，只是一個雛形而已，但基本理念應該是一樣的。所以軍方纔會不放心，想要完全杜絕技術外泄隱患，決定對我們不擇手段地趕盡殺絕。”
朗天涯接過術符看了看，沒有啓動，而是問了小布另一個問題：“水中游又是如何發現的呢？你是不是在學府……”
小布搖搖頭說道：“不是，我從沒有在學府顯擺過我會很多民間的編程術。他應該不是從這方面知道的。我覺的可能是軍方發佈了葉老師的特徵信息，葉老師當年收集技術都是匿名進行的，所以軍方並不掌握他的情況。水中游想蒐集我的把柄，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葉老師符合軍方的懷疑。於是他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了軍方。而軍方對他這份情報並沒有重視，於是他決定從我身上打破僵局，找點能讓軍方相信的證據。”
“水中游爲什麼要蒐集你的把柄？”
“我開始也想不明白，這兩天我反覆思考了這個問題，覺的有可能是……是爲了一個女孩。”
朗天涯忍不住在心裡爲老葉喊冤，沒想到這樣一位鐵骨錚錚的老英雄，竟然慘死於一場初中生的三角早戀事故，你說這跟誰說理去？
朗天涯撥弄着手裡的術符，回想着這兩天來他通過小布的傳授，以及他自己不斷的摸索，他對編程術的一些認識。
據小布講，暗域對於靈力者來說，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自我。靈力者所謂的編程，其實並不是靈力者的主觀意識完成的，而是都由他的暗域來完成的。也就是說，靈力者的自我意識是屬於明體的，是無法延伸進入暗域中的。靈力者之所以有指揮內力運行於暗域之中的感覺，不過是靈力者接收到內力粒子傳達出來的信息而產生的錯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靈力者連內力粒子也指揮不動，是暗域在按照人類的意志指揮內力粒子的運行。
靈力者對暗域的指揮，不過是把他想要做的事交給暗域，而暗域會接受他的要求，按他的想法和要求去做而已。有人可能會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人的意識和人的身體的關係不就是這樣嗎？當然不一樣。兩者最大的不同點，就是暗域更接近一個有獨立意識的個體，而身體只是個無意識的軀殼。暗域真正的玄妙之處，小布這個初學者還不是太清楚，這些知識都是他從學府裡聽老師講的，所以他也很難說的更明白。朗天涯也聽了個迷迷糊糊。看來，真想把它弄明白，只有等他境界提高之後，再自行摸索了。
小布的這一論述讓朗天涯想到一個不知道恰當不恰當的比喻。他覺的靈力者同暗域的關係，很像是人與個人電腦的關係。人交給電腦作了很多事，但電腦是如何工作的，你並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唯一不同的，是這個“電腦”是隨身的，而且是從你自己身上長出來的。
朗天涯把思維發散開來，覺的暗域的獨立性可能與這個世界沒有度量衡也有關係。因爲所有計算、設計、編程等工作都被靈力者交給暗域完成了，而暗域會自行按它的邏輯安排度量衡之間的平衡，而明體的主意識根本沒必要知道這些細節，也就沒必要設計一套統一的度量衡了。這同樣也解釋了小布一直強調的程序的單一性問題。爲什麼說每一個程序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爲每一個程序都是一個靈力者的暗域獨自完成的。程序對於暗域來說，就如同是對它生命的分割，是它的一部分，是它生長出來的，如同它的孩子，而每一個孩子，對父母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朗天涯剛開始的時候，完全理解不了小布的這套理論，因爲這同他的切身體會完全不同。朗天涯對自己的暗域瞭如指掌，大到每個程序，小到卡位中每個靈氣粒子的排列，他不但看的一清二楚，而且還能參與其中，對它們指揮自如。他對暗域的感覺比對明世界的肉體感覺還要細緻，控制的還要好。
後來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又是一個他同普通靈力者不同的地方。別人對暗域是通過溝通試着加以利用，而他卻是直接驅使。他同暗域的關係似乎比其他的靈力者更“融洽”和直接，他猜測，兩者的區別就如同是玩抓娃娃機，別人是在用操作手抓娃娃，而他等於是直接把手伸進去抓。這也讓他猜到了自己能夠“吃”符的原因，別人啓動術符，都是向符內輸入靈氣，使程序運轉起來，發出符力；而他因爲和暗域的關係太“融洽”，於是直接驅使暗域延伸進入了術符，試圖探尋符內程序卡位的排列，結果自然會把術符內的卡位據爲已有，將符“吃”掉了。
他就此又聯想到了那兩次體外擬化符器被光頭毀掉的體會，當時他暗域內與該符器的程序相對應的卡位框架的坍塌，應該也是這個道理。其實質是，他驅使暗域中獨立的程序脫離了他的暗域進入到外界，並吸收靈氣組裝成符器，其運轉起來後就會發出同普通符器一樣的符力。而此時他暗域內這個程序的卡位，卻變成了一個框架空殼。當體外的符器程序受到攻擊被毀時，這個程序就“死了”，而它對應的空殼也就成了無緣之水，無本之木，自然也就崩塌掉了。這等於是在他的暗域上硬生生的開了一個洞，能不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