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們爲何沒察覺,”宗政憬的表情似笑非笑,“而你又緣何如此激動?”
姚媚兒怔住。
——對啊,她這麼激動做什麼?這不是擺明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不待姚媚兒回答,宗政憬徑自輕輕點了點頭:“方纔你的動作,我確實一無所覺,所以我聯想到了一件事,如今你的反應,到讓我不得不多做些聯想……”
姚媚兒掙開宗政憬拉住她的手,故作鎮定道:“聯想什麼?”
宗政憬由着姚媚兒掙開他的手,單手撐住旁邊的樹幹,慢慢站起身來,用沒有受傷的手支撐自己靠在樹幹上,宗政憬微微輕喘道:“救你出來後,我曾派人去調查過,知道你是在河邊被思君坊的人撿起,只是那時我早忘了,你被撿起那一日,我正好在街上被行竊,那個毛賊被我一路追趕,最後跳入護城河,而思君坊,正是在護城河的下游。”
姚媚兒也站起身來,扶住宗政憬:“你受傷了,還是等西雲他們來了,幫你取出暗器包紮好了再說旁的無關緊要之事罷。”
宗政憬輕笑:“媚兒,也有你鎮定不及的時候,若你方纔的反應是這樣轉移話題,我如何能發現……你,就是當日那個毛賊呢?”
姚媚兒心頭微跳,面上卻強自鎮定道:“毛賊?不是傳言新京的毛賊不是被秦王殿下抓走親自管教改造,就是被秦王殿下嚇跑了麼?新京如今竟還有敢到秦王殿下頭上撒野的?”
宗政憬的笑容有些寵溺:“是啊,如今敢在我頭上撒野的,不正是媚兒你麼?”
姚媚兒往茶水鋪的方向望去,假裝專心探看西雲等人——她方纔露出的馬腳,確實無法在秦王這個人精面前遮掩過去,所以,她就是不接這茬,看他能如何?總之初次江湖救急就被發現,還被追的跳河逃匿,最後落難至思君坊那種地方,這種經歷,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媚兒,”宗政憬輕嘆一口氣,“重提此事,我也並不是像追究你,只是一想到是因爲我才讓你落入思君坊,吃了那些苦頭,我心裡就十分難過……”
宗政憬說着,神情難過起來,因傷口流了不少血而分外慘白的臉龐此時愈顯灰敗,將姚媚兒嚇了一套:“媚而不失沒事麼?雖說當時因此誤入思君坊,但最後若不是你出現,大哥未必會管媚兒這個陌生人,雖說是被你追的跳河落難,但……”姚媚兒的聲音戛然而止,“你……宗政憬,你……”
宗政憬輕笑,似因受傷而格外無神的雙眼瞬間目光炯炯:“從你掏出荷包那一刻,我便知道當初也定是你。媚兒——你自己都承認了,就不必在否認了吧?你雖然聰慧,卻不善長撒謊。何況,明人不做暗事,這纔是媚兒你的風格啊!”
姚媚兒惡狠狠地瞪了宗政憬一眼:“居然利用受傷裝虛弱套媚兒的話,堂堂秦王,如此不要臉!”
宗政憬探出手伸到姚媚兒跟前:“既然媚兒承認了,旁的我也不要了,你將荷包中那枚小印章還給我就行,剩下的銀票加起來也就幾百兩,如今可是入不了姚大東家的法眼了。”
“印章?什麼印章?”姚媚兒一頭霧水,“當初我醒過來後,就沒見過荷包,那日我在水中漂了許久,多半是落在河水中了,要麼……要麼就是被思君坊的人拿走了——你這印章有什麼要緊麼?”過去都好幾個月了,也沒見這位秦王殿下着急過,想來應該……不重要罷?
“這枚印章,是你大哥幾年前親自雕刻後送給我的,雖然並不華貴精緻,對我而言卻是十分重要,因此纔會隨身攜帶,”宗政憬望着姚媚兒,輕輕道,“媚兒,你的意思是,我的這枚印章,是找不回來了?”
“事無絕對,或許這印章被什麼人撿走了,若是看到這是你的印章,定會妥善保管,再想辦法送還給你的……”姚媚兒的聲音越說越輕,語氣卻越來越理直氣壯,“對……媚兒就是那日的毛賊,但拜你所賜,媚兒後來的經歷可以說是爲此付出了代價,咱們兩清,誰也不欠誰的,這件事,你以後再不能說了!”
“媚兒,你這樣顧左右而言他,你的良心過意得去麼?那可是你大哥親手雕刻了送我得生辰禮物,若不是意義非凡,有很好用,我也不至於隨身親自攜帶……”言語之間,便是不肯輕易接過此事的意思。
姚媚兒有些惱羞成怒,正想和宗政憬好好理論理論,便聽到西雲的聲音:“主子,姑娘,那些人不敵我們便撤了——主子,您受傷了?屬下護主不力,請屬下責罰!”
“快起來吧,”姚媚兒如獲至寶,立刻鬆開宗政憬,跑到西雲跟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你家主子中了兩枚暗器,我們快帶他回去,找大夫將暗器取出來是正經。”
西雲不着痕跡的掙開姚媚兒的手,立刻道:“是!”說完,走到宗政憬身旁,握住他沒受傷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半架着宗政憬往回走,“主子,您現在感覺如何?”
宗政憬瞥瞭如釋重負的姚媚兒一眼,淡淡道:“現在感覺實在不怎麼樣。”
“難道暗器有毒?”西雲被嚇了一跳,趕緊高聲道,“藍風,快過來!主子中了有毒的暗器!”
姚媚兒落後一步避開宗政憬迫人的目光,此時聽到西雲的話,竟也信以爲真,立刻走上前道:“有毒?不會吧?要緊不要緊?”說着繞到宗政憬身旁,扶起他受傷的胳膊,撩起衣袖看了看白色帕子上的血跡,納悶道,“血的顏色很正常,到底是什麼毒?”
藍風聽到西雲的召喚,飛身趕到,在姚媚兒身邊站定,仔細看了看宗政憬的傷口,道:“這暗器無毒,西雲,你也太不穩重了些,有毒無毒竟也分不清楚?”
西雲望天:“是主子說……”
宗政憬陰測測道:“我說的?我何時說過暗器有毒?”
西雲:“……”好像……是他誤會了?
姚媚兒管不了那麼多,既然話題被岔開了,就絕不能再繞回去!於是她看向藍風,有些焦急的問道:“你們那裡的情形如何?可有人受傷?”
藍風道:“我們有幾人輕傷,他們有幾人重傷,不過一個人都沒死。你們走了之後他們便不戀戰,且戰且退,剛纔便沒影子了,屬下正在安頓茶水鋪的人。”
“茶水鋪的人?”姚媚兒這纔想起這一茬,連忙問道,“原先茶水鋪的人怎麼樣了?”
藍風小心翼翼的架起宗政憬受傷的手,與西雲一起架着宗政憬往回走:“原先茶水鋪的一家三口,都被打暈了捆綁在茅草屋裡,都無生命大礙,只是受到了些許驚嚇,方纔屬下已經安撫過了,此時他們的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了。”
知道沒有人無辜受累丟了性命,姚媚兒鬆了口氣:“如此便好——對了,方纔你們打鬥間也毀了人家不少桌椅,記得賠給人家。”
姚媚兒的周全令藍風忍不住掃了她一眼,才應道:“姑娘放心,屬下先前給了他們五十兩銀子作爲補償,他們也都很高興。”五十兩銀子,他們一年也賺不到這麼多銀子,自然是高興得很。
姚媚兒點了點頭:“如此就好——方纔我們輕功過來,此時這樣走回去也太慢了,不如你們在這裡慢慢走,我去將馬車趕過來,如何?”
藍風輕笑:“如何敢勞動姑娘?”說完,將手指放到嘴邊,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過了會兒,似乎遠遠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姚媚兒一臉崇敬的看向藍風:“……”這也行!兩匹馬拉的馬車,無人駕駛也能默契的往前跑?真的不會讓馬車撞上樹?
等了會兒,看到有個黑衣人架着馬車出現了,姚媚兒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原來那口哨不過是個暗號罷了……
馬車到了,西雲和藍風扶着宗政憬上了馬車,姚媚兒很不想上去,但是……這自然是不可能的。於是她只好硬着頭皮上去了。
姚媚兒纔在馬車上坐定,便聽到趴在馬車上的宗政憬悠悠道:“媚兒,剛纔聊的還開心麼?”
姚媚兒:“???”這略顯陰陽怪氣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宗政憬繼續道:“說完了這些廢話,咱們繼續剛纔的正題罷。”
姚媚兒:“……”姚媚兒靠在馬車壁上假寐,對宗政憬的話絲毫不理會,一副“我已經睡着了你說什麼我都聽不到”的架勢。
然而宗政憬何許人也?單憑姚媚兒跟他比不要臉,恐怕還差得遠呢。
於是,閉着眼睛假寐的姚媚兒下一瞬便聽到宗政憬痛苦的呻吟:“啊……傷口好疼,好疼啊……”
姚媚兒畢竟親眼看到宗政憬的傷口流了那麼多血,聽到他喊疼,不疑有他,立刻睜開眼爬到宗政憬身側,關切的問道:“傷口疼?要緊不要緊?是不是馬車趕得太快了?可不快些,傷口又要耽擱久,反倒不好,要麼你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