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面

師父不斷袖

紫堇在倒茶的手一抖,茶杯清脆落地的聲音將那二人從彼此的世界裡拉回。

“白禹,你出來。”黃家喬毫無面色,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玉術拉住師父的手,示意他別走。此刻的白禹臉色柔軟如水,寬大的手掌扶在她柔滑的臉頰上,玉術雖是鄉下丫頭出生,可在白禹身邊隨從多年,平日裡吃的盡是些養胃潤顏的草藥食物,肌膚總比尋常姑娘光滑細膩許多。“很快就能回來,你放心。”

白禹剛出房門,一排的樹枝橫掃而來,一個迅捷靈敏的閃身,鋒利的枝梢從白袍上險險擦過,他斜睨了眼身側的黃家喬,並不打算就此罷手,一個輕快的翻身,眨眼間那排還在空中飛行的尖樹枝逆轉方向,向黃家喬刺去,原本濃密的綠葉在他的腳力下,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地面。黃家喬一手執起旁邊的藤條,揮勁一甩,將那快到眼前的樹枝卷落,眼裡不再見媚色,突顯出細紅的血絲,“身爲人師,居然與土地做出這般苟且之事!”

“我做過的事,自然會負責,我與玉術男未婚女未嫁,總比現在的你好上百倍。黃家喬,這次你又在打什麼主意,玉術不知,可你自己心裡清楚。這下,你可以死心了。”

黃家喬惱怒不已,飛身向白禹劈去,他自小便得過幾位武學造詣頗深的先生真傳,身手了得,這幾掌自是使上了十成功力,形似凌風。白禹鎮定自若,並不畏懼,幾招巧妙化解之後,一手執出袖口三根銀針向喬喬射去,本來夾在指間三支並排的銀針,出招之後竟分錯開來,一支擦過他的烏絲,一支掠過玉面,最後一支釘進左肩,無一落空,喬喬的一縷青絲瞬時在空中飄蕩,此時的他無法動彈,雙目裡盡是焦躁與絕望。

“我知道你不服,可事實上,你確實敗了,再掙扎你也改變不了什麼,回雙鶴去,有你妻子在等你。”白禹整理了身上的長袍,擡起上面粘附的一片殘敗嫩葉,準備進門。

“白禹,”喬喬叫住他,語句間已是漠然,“讓我見玉術最後一面。”

白禹遲疑良久,最終決定讓步,“如果玉術願意,我不反對。黃家喬,當斷則斷。”

玉術自然不會拒絕,只是體寒氣虛的她被迫躺在牀上休養了兩日,師父才肯放她下牀。喬喬坐在馬上,伸手要拉她上馬,玉術卻被白禹扣住了身子不能動作,白禹雙眉緊皺,不滿地看着那匹白馬和其上的人,“懷胎初期不能騎馬。”體寒者受孕本不易,滑胎的可能性也比正常人大上幾倍,玉術之前的暈眩就是身體適應不了造成的。

喬喬將手伸得更近,雙目凝視着玉術,“相信我,有我在。”玉術看着喬喬泛出窩心的笑意,兩個酒窩淺淺顯露出來,讓人頗有將手指按上去的衝動。她回過身雙手環住師父,“我相信喬喬,你也要相信我,我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平日裡言語極少的白禹,這一刻卻再三叮囑二人騎馬速度一定要慢,絕不能讓她碰酒。玉術踮起腳尖,伸長了脖子努力碰到師父的嘴脣,輕快地向他揮揮衣袖:“師父,我走啦!”

所經之地越來越偏僻,玉術開始不安,“喬喬,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黃家喬冷清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比往日少了幾分歡快,“你猜。”

她當然不可能猜到,左思右想無果後,隨口一句:“莫非又是懸崖?”喬喬對她做過最驚悚的事莫過於懸崖那次,腿軟了好些天。喬喬卻難得地悶哼笑了,“這麼聰明?”

“啊!”玉術慘叫起來,由於馬在前進中,她不敢動彈,否則一定要將身後的人踢下馬去。“師父說過,不准你這麼對我的……”

“若是今日咱們一起殉情了,他能拿我們怎麼辦?鞭屍?你放心,屍骨無存,他找不到的。”喬喬現在唯一的樂趣便是看她驚悚的傻樣,顧忌到她肚裡的孩子,他也只能收手作罷,低低的貼在她耳邊說:“家裡還有美嬌妻沒入過洞房,我捨不得就這麼和你殉情。”

玉術雙手捂住小腹,狠狠咬牙:“喬喬,我以後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黃家喬收起笑容,“沒有以後。”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騙你,嚇你。

下馬之後,玉術半拖着喬喬的手臂,滿目哀求:“喬喬,我真的爬不上,肚子會受不了的。”這半壁懸崖高過周圍任何一座山峰,另一面深不見底,路上到處都是黃泥和碎石,稍有不慎便能鑄成大錯,她賭不起。

“我沒打算上去,遠遠地看着就夠了。”他雙眸裡除了她的身影,盡是淒涼,“玉術,陪我到黃昏,太陽落山,我便送你回去。”他牽着玉術的手,坐在山下的草地裡,靜靜地等着落日。

玉術回到藥廬時,雙眼紅腫,黃家喬與那匹馬早已無影無蹤,無論白禹如何詢問,她都不肯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斜躺在師父懷裡,她拉着他的手,“喬喬走了,”白禹與她交握的手明顯一緊,深情也凝固起來,接着,玉術將臉貼在他胸膛,貪婪地吸着最熟悉的藥味,“師父,我喜歡你。”聲音很小,小到白禹都沒聽清楚,他低下頭問:“嗯,什麼?”

“你今天用的是山茱萸?”玉術咧嘴低笑。

白禹俯身吻在她小巧冰涼的鼻尖上,“今天變聰明瞭。”玉術一口咬在他的胸膛,隔着布料,尖齒磨得癢癢的,“我一直都很聰明,只是你沒發現。”

白禹握住她的小腿,輕輕地晃了兩下,玉術不解,“這是做什麼?”他揚眉壞笑,“你的腳趾頭比上面的腦袋更聰明。”

“啊啊啊!!!”玉術被他氣到了,雙手掐着他的脖子使勁搖晃,“你就欺負我,我不嫁了,再求我也不嫁。”

白禹臉有些發紅,“再掐你就當寡婦了。”他拿開玉術的手,捧在嘴邊輕輕流連,場景無比詩情畫意,“玉術,再不嫁,孩子出來就沒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