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知縣武偉勇聽了石敢當在大汶口殺死九頭狐之後,便帶着衙役騎快馬趕到大汶口趙家莊。趙員外一家人燒化九頭狐去了,找到了幾個見證人尋問了一番,確定無疑,便速回泰安縣衙,奮筆疾書,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寫好後,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報告上皇。
快馬走後,天就黑了下來,武偉勇應邀去桃園春喝酒。喝酒期間,衆人連番祝賀,無非是石敢當大將軍把九頭狐殺了,這是朝廷的大喜事,發生在泰安,當然也有武大人的一份功勞,武大人您一定要高升啦。
武偉勇表面上樂呵呵的,心裡卻是鬱悶死了,喝了個酩酊大醉。兩個衙役把他送回縣衙,剛進了縣衙大院,一位黑衣人倏然現身,攔住了去路。兩位衙役忙上前擋在知縣大人面前,厲聲喝道:“你是誰?夜闖縣衙,該當何罪?”
武偉勇霎時便有了一種不祥之感,腦海裡浮現出捨身崖上那個身影來,至於那人是不是黑衣道士,他也弄不清,覆水難收,悔之不及啊!
黑衣人厲聲喝道:“你們敢攔欽差大臣?找死?”兩個衙役立即閃在一旁,欽差大臣?武偉勇以爲自已聽錯了。那黑衣人朗聲道:“泰安知縣武偉勇接旨!”
武偉勇“撲通”跪下磕頭道:“臣,泰安知縣武偉勇接旨,萬歲!萬歲!萬萬歲!”欽差大臣道:“此是密旨,上皇親書,給你一個人看的,切勿走漏消息。”武偉勇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舉雙手接了聖旨,忙磕頭謝恩。
武偉勇擡起頭來,欽差大臣不見了,吃驚不少,忙問身邊的衙役:“欽差大臣呢?”兩個衙役齊聲道:“不知道啊!”武偉勇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低聲道:“今夜之事,一個字也不能露!”
兩個衙役齊聲應道:“遵命!”武偉勇道:“上不告父母,下不傳妻兒!”兩個衙役齊聲應道:“一定!一定!”
武偉勇搖搖晃晃地回到書房,緊張地打開密旨,看了一遍,額頭上的汗就下來了,癱在官帽椅中。
半晌過看後,武偉勇又趴在信上讀了一遍又一遍:
武知縣:
朕封禪泰山,下旨泰安百姓賦稅減半徵收,泰山香客香稅減半徵收,思之甚是不妥。泰安百姓是天下的百姓,泰山香客是天下的香客,理應爲百姓、香客之楷模,朕是天下人的上皇,不應偏袒泰安的百姓、泰山的香客。
故,旨到之日,賦稅、香稅足額徵收。
欽此!
玉璽大印醒目刺眼,這道密旨會不會是假的?武偉勇找出上皇的幾個月前的一道聖旨看了又看,對了又對。密旨是真的!
武偉勇心裡惶恐不安,做夢也沒想到上皇一道密旨要將賦稅、香稅足額徵收,這不是等於要了我的命嗎?
原來,上皇封禪泰山一個多月之後,武偉勇夢到了了凡道長,了凡道長謝謝他這麼多年來給他燒紙錢,從不間斷,到了他報恩的時候了。了凡道長告訴他,青龍山下有一座無樑殿,要他多動動腦子圍繞着無樑殿和上皇減免賦稅、香稅編個故事,傳頌出去。升官、升大官的日子就到了。了凡道長還說,一定要相信他,石世宇偵破聞柏達一案、石姝進宮,全是他託夢指點的。
武偉勇醒來,思前想後,認爲了凡道長說得對。他決定照辦!想想當時打了凡道長板子時的那股狠勁,心裡又有些發憷,轉念一想,我打了凡道長板子,石世宇還踩了凡道長的手來呢,看來了凡道長把這一切都記在了聞柏達的身上了。或者他貪財!
當日,他安排手下心腹,買了兩份紙錢、金元寶,到了凡道長的墳前燒了。一份是石世宇的,一分自已的,等於向了凡道長表達了謝意。有了了凡道長這個神仙靠山,何愁大事不成?
編故事也非易事,爲了討好石世宇,隨口誣陷霍道一是捨身崖上的黑衣道士,讓石敢當一直耿耿於懷,每次看他眼光如針,盯得他心裡慌慌的。無樑殿這個故事可一定要編好,上皇可不是石敢當,隨便找個理由,腦袋便搬了家,還要滿門抄斬,滅九族啊。
絞盡腦汁,十多天過去了,故事還是沒有編出來。這天夜裡了凡道長託夢給武偉勇,謝過他的紙錢後,告訴他,故事已經替他編好了,要巧妙地傳出去,不要讓人發現是他編的。
話說上皇封禪泰山,來到泰安縣夏張鎮,泰安知縣武偉勇跪迎聖駕,上皇見武偉勇甚是幹練,便留在身邊伴駕。上皇從青龍山賞過梨花下來,看到山下有一座寺廟,上皇問是何寺廟,武偉勇告之是無樑殿。上皇問爲何叫無樑殿?武偉勇告訴上皇,因殿內無樑,僅靠8根圓木柱抵地而立,故稱無樑殿。
上皇甚奇之,移駕觀之,讚歎不已,問是何人所建?武偉勇告訴上皇是五百年前京都城裡的一位香客捐資修建的。那位香客只提了一個條件,就是大殿一根樑也不要用。
上皇問這是爲什麼?武偉勇告訴上皇,那位香客說,希望將來有一位得道的明君,封禪泰山,路過無樑殿,能夠悟透他的良苦用心。上皇警覺地問武偉勇,那香客有何良苦用心?
武偉勇機警地回道,無樑就是寓意無糧啊,那位香客是希望老百姓不交糧啊!上皇哈哈大笑說,朕又何償不希望老百姓不交糧或者少交糧啊?武偉勇急忙磕頭謝恩。
上皇問武偉勇因何謝恩?武偉勇說,上皇不是說希望泰安的老百姓少交糧嗎?上皇恍然大悟,然,君無戲言,隨下旨,泰安縣百姓的賦稅今後三年減半徵收。
武偉勇又跪求上皇,說捐建無樑殿的那位香客終於盼來了得道明君,念他一片苦心、忠君愛國,今後三年泰山的香稅也減半徵收吧?上皇高興地答應了。
武偉勇醒來,覺得這個故事真是不錯,心裡對了凡道長那真是一個感恩戴德啊!把這個故事按了凡道長的要求宣傳出去,對於一個知縣來說是容易得很。
幾天後,無樑殿的故事,便從東平、和濟南傳揚開來,不幾天,泰安城的大街小巷,幾乎盡人皆知。輿論一邊倒地讚揚武偉勇:
“武知縣是個清官。”
“武知縣愛民如子啊!”
“武知縣心裡裝着老百姓啊!”
“武知縣就是聰明,要是要求全免,這事八成就黃啦!”
“武知縣是上皇的紅人,一定是要升大官的。”
“濟南知府那個位子就是給武知縣留的。”
……
武偉勇心裡樂開了花,不過他不是盤算着去濟南,而是進京,因爲他已經聽到了消息,陸博望向上皇推舉他做濟南知府,上皇說另有任用,上皇喜歡我,肯定是進京啊。
這種美好的自我陶醉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新任濟南知府陸明翰來泰安視察,陸明翰提出來要到無樑殿看一看,武偉勇頗爲得意,兩頂大轎,在一班衙役的前呼後擁下,來到無樑殿。
慧明道長迎接進殿。陸明翰道:“本府最近聽了無樑殿的故事,深感上皇一派明君風采,故特來瞻仰貴殿。道長能否講一講當時的情景啊?”武偉勇早就叮囑過慧明道長了,慧明道長侃侃而談,市井流傳的無樑殿故事的要點他都講了出來,文采更加飛揚。
知府陸明翰聽完後,道:“道長,當時上皇身邊有哪位大人?”慧明道長的臉霎時變色,武偉勇忙道:“有陸宰相、石尚書、還有在下。”陸明翰笑而不語。
陸明翰離開無樑殿徑直回濟南去了。從此山東、河南、河北、江蘇的官員絡繹不絕地前來拜訪無樑殿,唯獨山東巡撫許道盛沒有來。武偉勇心裡不踏實,親自去濟南邀請巡撫來無樑殿視察,許道盛笑道:“聽了無樑殿的故事,視察不敢當,膜拜是必須的。有機會一定要去。”但是,不久巡撫許道盛來過泰安,就是不去無樑殿。此時,武偉勇方知騎虎難下的苦楚。
京城,老上級石世宇大權獨攬,山東官員批量進京還是沒有自已,得知石世宇舉薦自已任東平知府未被批准時,心情壞到了極點。差心腹之人攜密信進京,告求石世宇,石世宇捎回的話是,上皇很喜歡你,位置可能在朝廷,因此還得等機會,上皇很喜歡無樑殿這個故事。武偉勇得到這個訊息,心中稍安。
後來,山東巡撫許道盛上書朝廷,彈劾武偉勇編造無樑殿故事,譁衆取寵,應予嚴懲。上皇責成宰相陸博望處理。陸博望故意按下擱置起來。
隨之,彈劾武偉勇編造無樑殿故事的奏摺雪片一般地飛至京都,上皇大怒,道:“無樑殿這個故事是真的,武知縣沒有騙你們,再有藉機誣陷武偉勇者,斬立決!”武偉勇聽了這個消息心花怒放,悄悄地到了凡道長的墓地上祭奠了一番,頭磕得“砰砰”響。
第二天早晨醒來,沒有夢到了凡道長,武偉勇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吃過早飯,召來縣丞、五個香稅分理處的分理官,命令他們從今日起,賦稅、香稅足額徵收。
一香稅分理官道:“大人,可有朝廷文書?”武偉勇大怒,訓斥道:“你說了算啊?還是我說了算?”那人嚇得噤若寒蟬。
賦稅、香稅恢復足額徵收這可是天大的事啊!羣情激憤,特別是香客。第三天,山東巡撫許道盛、濟南知府陸明翰便一同趕到泰安,問武偉勇是怎麼一回事?武偉勇有苦難言,只得說道,賦稅、香稅足額徵收是自已經過深思熟慮決定的,泰安的百姓、泰山的香客應該是全國的楷模,理應帶頭足額交稅,報效朝廷。
山東巡撫許道盛、濟南知府陸明翰,回到濟南立即上了奏摺,彈劾泰安知縣武偉勇,濫用職權,暴斂民財,因有無樑殿的故事在先,對上皇的聲譽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影響,應予嚴懲。
金鑾殿上,上皇閱畢奏摺,呵呵一笑,道:“真有此事?武知道能做出這等事來?我不相信!石愛卿,你回老家走一趟?”石世宇猶豫了一瞬,忙道:“啓稟上皇,臣與武知縣曾同在泰安縣任上任供事,臣理應迴避。”
上皇道:“石愛卿言之有理,就讓陸宰相去趟泰安吧。”陸博望領旨。晚上,太監劉賢來到陸博望府上,送來上皇的一道聖旨,叮囑陸博望,審查清楚之後再打開。陸博望誠惶誠恐地接了。劉賢又告訴陸博望,到了泰安之後,先到無樑殿親耳聽一聽慧明道長是怎麼講無樑殿故事的。陸博望認真地答應了。
這日,武偉勇正在堂上心不在焉地問案,突然衙役來報,欽差大臣陸宰相有令,令知縣大人速到無樑殿侯命。武偉勇立即宣佈宣佈退堂,押後再審。帶了縣丞、都頭、數名衙役,打馬飛奔無樑殿。
到了無樑殿,欽差大臣陸博望已在殿內等候,武偉勇慌忙進殿跪拜了陸博望。陸博望道:“慧明道長,近來無樑殿的故事風靡朝廷上下,本欽差還是希望聽你親口講一講?”慧明不明就裡,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武偉勇則如坐針毯。
等慧明講完後,陸博望笑道:“慧明道長,上皇駕臨青龍山之時,你在何處?”慧明道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看着武偉勇,支吾道:“……在……殿內……”陸博望道:“道長可曾見過上皇?”
慧明道長小聲道:“沒有見過。”陸博望道:“沒有見上皇這個故事是怎麼來的?”慧明道長無話可說,拿眼去瞅武偉勇,武偉勇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陸博望長嘆一聲,起身出了無樑殿,慧明道長跪送。
武偉勇忐忑不安地跟隨着陸博望來到縣衙,進入大堂,陸博望徑直坐在公案之後的官帽椅上,武偉勇心裡一涼,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陸博望令侍衛堂下設座,請武偉勇落坐。
陸博望道:“武知縣,山東巡撫、濟南知府上奏朝廷,說泰安縣擅自抗旨,足額徵收賦稅、香稅。可有此事?”武偉勇道:“千真萬確!”
陸博望臉一沉,道:“武知縣,你爲何這樣做?”武偉勇道:“回陸大人,臣不敢說,也不能說。”陸博望道:“我是上皇的欽差大臣,有上皇的尚方寶劍在此。”
陸博望旋即請出尚方寶劍,武偉勇慌忙跪地磕頭,行過三跪九叩大禮。陸博望道:“武知縣,你若再不說,本欽差可要問你的罪啦!”武偉勇心一橫,道:“陸大人,我接到過上皇的一封密旨,令臣將見旨之日將賦稅、香稅恢復足額徵收。”
陸博望大吃一驚,沉默了一瞬後,方道:“密旨呢?”武偉勇道:“在臣的書房。”陸博望道:“取來予我。”武偉勇起身向大堂外走去,有兩個侍衛跟隨左右。
過了一會,武偉勇雙手託着密旨進了大堂,恭恭敬敬地遞給欽差大臣。陸博望虔誠地打開,驚得目瞪口呆。旋即詫異地看着武偉勇道:“武知縣,白紙一張啊!”
武偉勇聽聞此言,不啻是一聲晴天霹靂啊!愣了一瞬,旋即撲到公案前,抓過密旨一看,果真是白氏一張。接着便癱坐地上,嘩嘩地流下眼淚來。
陸博望來不及多想,猛地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泰安知縣武偉勇,你可知罪?”武偉勇道:“下官何罪之有?”陸博望道:“你將賦稅、香稅擅自足額徵收可是事實?”武偉勇支吾道:“……我……接到聖旨……”
陸博望不願在這上面繞圈子,突然想到自已尚有聖旨在身,現在案情明瞭,可以打開看一看上皇的旨意了。旋即打開聖旨,匆匆看過,接着收起。
陸博望道:“將武偉勇暫押大牢。”侍衛將武偉勇押下大堂。陸博望又令侍衛去無樑殿將慧明道長捉來,一併關入大牢。
第二天,欽差大臣陸博望升坐大堂,提審泰安知縣武偉勇、無樑殿慧明道長。經過審問,慧明道長承認在武偉勇的授意下,傳播了無樑殿的故事。武偉勇百般抵賴,四十大棍打下,也招了。
審結後,陸博望宣佈退堂,將武偉勇、慧明,押入大牢,請旨定奪。陸博望親自將進京請旨的侍衛送至通天門。七天後,侍衛回來了。
第二天,欽差大臣陸博望升堂,武偉勇、慧明被押上大堂,陸博望宣讀聖旨:武偉勇爲一已之利,編造無樑殿故事,欺世盜名,依仗朝廷信任,僞造密旨,擅自足額徵收賦稅、香稅,妄圖截留謀利,實罪大惡極,滅九族;慧明應武偉勇之求虛構傳播無樑殿故事,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