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當在衆鄉親的注目中一天天長大,到了三歲多的時候,與同齡孩子比,個頭高一點,力氣大一點,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衆鄉親漸漸地便沒了耐心。
“這孩子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嗎?”
“只怕那祥瑞也是假的吧!”
“信那些鬼話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一窩子石匠,你還能指望着他們家出個將官?”
“石家人沒志向,當時縣衙裡想要石介山做個捕快,他愣是不去。”
“石介山倒是想讓他兒讀書來着,可石振東是個石頭腦袋,就是不開竅。”
“石敢當看上去是挺聰明的。”
“放心吧,也強不了哪裡去?雞窩裡還能飛出個鳳凰來?”
“還祥瑞呢,八成是煙筒裡冒的煙吧!”
……
才三年多的時間,人們從對石家的熱望變成了冷嘲熱諷。石家還是能感受的到的,石振東忐忑不安地問父親:“爹,我看敢當比人家的孩子也強不了多少嗎?”石介山笑道:“你不懂,有子萬事足,無官一身輕!人家的孩子再好也是人家的,自家的孩子再孬也是自己的。何況,我看我這個孫子也不差啊!”
天性使然,石介山特別疼愛孫子石敢當,專心致志地教育孩子。上山的時候,石介山便讓孫子沿途撿一塊自己喜歡的石頭抱着,累了便放下。沿途教石敢當認識一些花草樹木,並給他講一些喜聞樂見的故事。有一次,指着一株漂亮的夾竹桃問石敢當:“小敢當,這花漂亮嗎?”石敢當道:“漂亮。”石介山道:“喜歡嗎?”石敢當道:“喜歡!”石介山道:“喜歡怎麼辦?”石敢當道:“我要折下來帶回家去!”說着努力探手摺了一枝漂亮的夾竹桃花,把花朵湊到鼻子上聞了聞,笑道:“真香啊,爺爺,你聞聞!”石敢當把夾竹桃舉起來遞給石介山,石介山接過夾竹桃,擲在地上,一面笑着看着石敢當,一面用腳把夾竹桃碾碎。石敢當委屈地嘴一裂便欲放聲大哭,強忍住了。
石介山蹲下身子,撫摸着石敢當的頭道:“這花有毒,你知道嗎?”石敢當眼裡噙着淚,搖頭道:“不知道!”石介山長嘆一聲道:“正因爲你不知道,所以纔會有危險,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爺爺再告訴你這個道理!”石敢當搖着爺爺的手道:“爺爺,您現在就告訴我吧,我不明白,可以先記住啊?”石介山十分高興,抱起石敢當說道:“我的好孫子,這話我愛聽!爺爺我現在就把這個道理告訴你。假如你知道夾竹桃有毒,你就不會去折了,你和她在一起待久了,就會中毒,甚至會死亡。其實啊,這和做人的道理是一致的,一個人可以不認字,但不能不認人啊!”看到石敢當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石介山傷感地說道:“孫子啊,你爺爺我認人不認字,你爹既認字卻不認人!我希望你啊,既認人也認字!”
某個初冬的傍晚,五歲多的石敢當獨自一人路過自家宅院前的小水庫回家之時,柳樹林裡衝出一個蒙面人,捂住石敢當的嘴,接着捏住石敢當的鼻子,向他的嘴裡塞了一把碎冰渣子,爾後,抱起石敢當,幾個箭步跑到水邊,拚盡全力把石敢當擲向水中。初冬的水庫已經結了一層薄冰,石敢當砸破薄冰,墜入水中。蒙面人陰冷地一笑,折身逃進柳樹林。
當一位村民回家路過水庫時,聽到一陣嘩嘩啦啦的薄冰的破碎聲,他停下腳步,向水庫看去,發現黑暗中一個孩童的身影頂開薄冰走出水來。村民立刻嚇得魂飛魄散,一面跑,一面高聲吼道:“鬧鬼啦……鬧鬼啦……”
淒厲的喊聲驚動了橋溝東村所有的住戶,大家都跑出家門,在那位村民的帶領下,向水庫走來。快到水庫時碰到迎面走來的石敢當。村民大駭道:“就是他,他就是從水庫上來的鬼!”王翠琳眼尖,喊了聲“小敢當”跑上去,衆人圍住一看,果然是石敢當。石家父子忙脫下棉衣把石敢當裹了個嚴嚴實實往家裡奔去。衆人尾隨着來到石家。
王翠琳給石敢當換了身棉衣抱了出來,石敢當氣定神閒地講了事情的經過。石敢當被人扔進水庫後,他在水庫底摸到一塊石頭,抱着走上岸來。
石介山聽石敢當講完後,老淚縱橫,哽咽道:“天意啊!天意啊!天不滅我石家!”爾後哈哈大笑道:“我孫子真乃神人也!”
衆鄉親在嘖嘖讚歎聲中散去。
石世宇到蒿里山拜見了凡道長,心中十分慚愧,欲言又止。了凡道長笑道:“世宇弟,天意如此,不必介懷!”石世宇道:“我們費盡心機花大價錢從京城請來的高手,本以爲我帶着仵作到那兒驗驗屍,宣佈個不慎溺水而亡,乾嚎幾聲我的好侄兒,這聖泉就到手了一半,沒承想事情又弄成這個樣子!”了凡道長道:“世宇弟,不必過於自責,好事多磨嘛。看來這個石敢當果然類似神人,從另一個方面講,說明我們盯上聖泉還是很有眼光的嗎?”
石世宇沮喪地說道:“石家後繼有人啊!小石敢當我們都除不掉,等他羽翼豐滿,我們如何下手?”了凡道長沉吟了片刻道:“對於聖泉,我們雖然志在必得,但是也不可逆天行事啊!既然老天都在幫着石敢當,我們又何必將他置於死地呢?”石世宇道:“不除掉石敢當,聖泉我們永遠得不到!”了凡道長搖頭笑道:“此言差已。曲徑通幽,徐圖之!”看着石世宇不明就裡的樣子,了凡道長認真地說道:“世宇弟,今後你對石敢當只能幫不能傷!”石世宇急得幾乎跳了起來,吼道:“傻了,我們要幫對頭?”了凡道長道:“世宇弟,你還是年輕啊,攀龍附鳳這四個字你不會不明白吧?偉大人物是害不死的。”石世宇突然之間就想明白了,低下頭小聲道:“一切聽道長差遣!”了凡道長深沉地說道:“從此之後,你要在石敢當幼小的心靈裡,種下一粒種子,讓他覺得你是他和他們石家的恩人,並且不斷地對你產生依賴感!那麼你將來的收穫是你付出的千萬倍也不止啊!”石世宇支吾道:“石家的老頭不簡單,眼特毒,我一見到他心裡就發怵。”了凡道長冷笑道:“這個你放心。石香頭很快就會到我這兒來了。”
石世宇愕然地盯着了凡道長,了凡道長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制小人遞給石世宇,小布人身體是黑色的,面部白色,點綴了兩個黑眼珠,脖子上拴了一根白布條。石世宇拿在手裡時,覺得這個小布人甚是可怖。自言自語道:“厭勝?管用嗎?”了凡道長道:“我侍奉了黑白無常這麼多年了,相信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別人的也許不管用,世宇弟,可別忘了,它可是蒿里山神祠了凡道長親手製作的啊!”石世宇若有所思,道:“一面要做石敢當的恩人,一面要卻要追索石老頭的命,做人真難啊!”了凡道長笑道:“這就是表演的藝術了。觀天下熙熙利來者、天下攘攘利往者有幾個不是戴着面具討生活啊?世宇弟,你要努力成爲一個優秀的表演藝術家。過不了這個坎,你就只好做一個碌碌無爲的刀筆吏了。過了這一關,若能爐火純青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出將入相,廟堂之上,宮廷內外任爾行走。”
這話石世宇聽得入耳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