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振東、石敢當父子披麻戴孝,在石世宇以及數十位鄉親、香客的陪同下出了橋溝村奔泰安城而去。一個時辰後,來到蒿里山神祠前。
蒿里山神祠坐落於蒿里山與社首山之間,石制山門肅然而立,坊額鐫有“蒿里山神祠”五個黑漆大字。山門左側石制狴犴懷抱寶劍正氣凜然,山門右側石制睚眥手執畫戟怒目而視。
石振東、石敢當父子進了山門,心情沉重地到了森羅殿。閻羅王端坐在紅色神龕中,相貌魁偉威嚴,面部及雙手均覆以金箔,手執繪有三角形星座的綠圭。
一道童指引着石振東、石敢當向閻羅王行過叩拜大禮之後,了凡道長手擎玉瓶,從大殿的左側**地走到石振東父子面前,朗聲道:“做好人心正身安魂夢穩,行善事天知地鑑鬼神欽;金橋銀橋奈何橋,天堂人間黑地獄。”爾後,了凡道長將玉瓶輕搖了幾下,衝石振東道:“石施主,玉瓶掣籤,請!”
石振東盯着玉瓶裡還在微顫的竹籤看一會,手顫抖着伸向玉瓶邊緣的一枝竹籤,手指就要觸到之際,又陡然縮了回來。石振東擡頭看了閻羅王一眼,心裡想到:“想我爹,雖不敢說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但也能稱得上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之人,我又何必畏首畏尾?”石振東伸手將玉瓶竹籤中間的一枝抽出來。一看,只見竹籤上書有三個黑漆小字:“奈何橋”。石振東頓時癱在地上,熱淚奪眶而出,哽咽道:“爹……兒不孝啊……”衆鄉親、香客盡皆愕然。
石敢當大吃一驚,從父親的手裡拿過竹籤,他不認字,但知道問題就出在“奈何橋”這三個字上。他怒視着了凡。了凡道長感到內心一陣慌亂,不知怎麼,在石敢當的怒視下,他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了凡道長向石世宇投去求助的目光。
石世宇來到石敢當面前,從石敢當手中抽出竹籤遞給了凡道長。了凡道長朗聲道:“奈何橋!奈何橋,朽林架,血洶涌,蛇潛伏!奈何?奈何?”石振東聽了這話,終於忍不住放聲痛苦。
石敢當眼裡噙着淚,攥緊拳頭,咬着牙,但是他不知道怎麼做纔好?石世宇此時也怕了這個小祖宗,生怕他再惹出什麼亂子來,以免節外生枝。於是,石世宇把石敢當攬在懷裡,衝了凡道長道:“道長,可有化解之法?望道長一定出手相助!”
了凡道長道:“既然縣丞大人發了話,貧道一定勉力而爲。那就做過個度橋儀吧,祈求閻羅王高擡貴手,讓石老先生得到閻羅王的寬宥,免遭地獄之苦,度金橋飛昇天界,保佑後世子孫康樂永安。”石世宇拱手道:“一切有勞道長。我大爺明天出殯,請即刻起程。”了凡道長道:“好。不過……做一場度橋儀……至少需要禮銀二百銀……看在縣丞大人的面子上,貧道只收一百兩吧。”
石振東聽了這話不啻五雷轟頂,別說一百兩銀子,就是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來。石世宇看了癱在地上的石振東一眼,裝出一副痛苦爲難的樣子,拉着了凡道長到大殿一側僻靜處說了一通,爾後,了凡道長來到石振東父子面前,把石振東攙扶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聽說石老先生生前爲人正義耿直,聲望頗隆,你們家還有一個神奇小子石敢當,好!看在這一老一少的份上,貧道就免費爲石老爺子做了這場度橋儀。”石振東聽了這話撲通跪下,磕起響頭來。
泰山周圍方圓百里,人死後,富貴人家大都要到蒿里山神祠施捨禮金,玉瓶掣籤,以祈求地獄閻羅王渡死者亡魂從金橋之上通過,早登極樂世界。玉瓶內所置竹籤分別寫有“金橋、銀玉橋、木板橋、奈何橋”,“金橋”字爲金黃色;“銀玉橋”字爲銀色;“木板橋”字爲灰色,“奈何橋”字爲黑漆色。掣籤者抽得那種籤就意爲着亡者要從那種橋上經過。玉瓶掣籤者大都如願所償抽得“金橋”籤,抽得“銀玉橋”籤者少之又少,對於死者家屬來說已經是很悲催的一件事情,沒面子。但是從來沒聽說過有抽到“木板橋”的,何況是“奈何橋”呢?過奈何橋者,何許人也?罪孽深重之人!“金橋”由黃金做成,具有完善人格的賢人,生前修善便可過此橋往生天道;“銀玉橋”由白銀、玉石築成,樂善好施、居家孝悌、處世忠信之人,過此橋往生聰慧靈秀之家,來世必得好報;“木板橋”由普通木板製成,芸芸衆生過此橋投生普通人家,前世因緣,後世果報,不是不報,時辰不到,過了此橋,一切明瞭。
石介山死後,衆鄉親及香客因感念他的恩德,便提議到蒿里山神祠玉瓶掣籤。石振東面露爲難之色,玉瓶掣籤至少要花十兩禮金,石家全部積蓄不到二十兩銀子,還要用來操辦父親的喪事。石振東這個石頭腦子難得聰明瞭一次,支吾道:“各位叔叔大爺,俺爹一生正直磊落,大傢伙都是見證人,俺琢磨着他老人家……過金橋咱不敢保證,過個銀玉橋還是滿有把握的……”一位長輩嚴肅地說道:“振東啊,大傢伙都認爲應該爲介山兄弟到蒿里山求個“金橋”籤,這是咱石家的榮耀啊!尋常百姓家要是去求“金橋”籤反而要被鄉親們恥笑的……”這時一個香客大聲說道:“石老香頭生前待俺們不薄,禮銀十兩,由我們香客出。”衆香客異口同聲道:“我們出!我們出!”旋即紛紛解囊,湊齊了十兩銀子。石振東跪下,給衆位香客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謝謝各位叔伯兄弟,俺爹泉下有知,定會感激不盡!銀子,請各位收回,這份孝心,俺還拿得出來。”
石家靈堂置於堂屋,簡樸肅穆。石介山的牌位安置於靈臺之上。靈臺前三張矮方桌兩上一下疊高放置。最上方桌之上擺有一座木製法橋。一條長長的白布穿過法橋垂到桌前。
靈堂外,蒿里山神祠道樂樂隊已經依次坐好。了凡道長莊重地站立在靈堂前,他的身後依次站立着四位法師,神情皆肅穆。了凡道長朗聲道:“起樂!”道樂響起。在**肅穆的樂聲中,了凡道長率領四名法師進入靈堂。石振東、王翠琳、石敢當在司儀指令下三叩首跪迎法師。了凡道長居中,五位法師並排佇立在靈臺前。
道樂停止後,司儀道:“請靈!”了凡道長高喊“華幡接引天尊”的名號後,將石介山的亡靈牌位從靈臺上請下來。司儀道:“沐浴!”了凡道長吟唱“黃華蕩穢天尊”,請出保護沐浴神。另四位法師一起唸誦《太上沐浴度魂真符》,請符吏代行神法,保護亡靈沐浴安全。兩刻鐘後,司儀道:“沐浴結束!”
了凡道長將亡靈牌位安放在法橋左端,爾後領着四位法師佇立在法橋左側。司儀安排石振東跪在法橋前,王翠琳和石敢當跪在法橋右側。了凡道長讀完通陽眷後,司儀高聲喊道:“度橋!”靈堂外道樂響起。四位法師齊唱《過橋偈》,石振東緩緩地向自己的懷中扯着白布;王翠琳頭觸地,嗚咽不止;石敢當頭觸地,聲聲呼喊着爺爺……《過橋偈》第三遍快要結束之際,了凡道長將石介山亡靈牌位從法橋的左端移起,越過法橋,在法橋的右端一擱,然後再安放回靈臺。這時,石振東已將白布全部抱在懷中。
了凡道長率領四位法師齊誦《安位偈》。度橋儀結束。
石振東將父親與母親合葬於祖墳,石振東爲父親立了塊和母親一樣的墓碑,只是立碑人一欄多了一個名字:石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