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
公主病了。鷂鷹傳來的消息裡以一句話表述的事實讓葉韜憂心忡忡。
他應該憂心忡忡。在他出現後,在他進入了談瑋馨的生活到現在的這幾年時間裡,或許是因爲總是心情愉快,談瑋馨的身體一直不錯。除了是一個公主之外,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女,一個現代的普通少女。當她的生活裡有音樂盒和鐘錶,有長毛絨玩具和桌面遊戲,有原創或者抄襲的漫畫書和繪本,甚至還有了片長可能短了一些的動畫片,她應該滿足了。尤其是,還有一個爲了她似乎不可能的稍微豐腴那麼一點而挖空心思弄出肉乾肉鬆弄出糖果蜜餞的人,一個可以和她聊很多別人聽不懂的話題的人,她自覺是幸福的。而幸福,總是有益健康的。
並不是說兩人之間的那些衝突不可能彌合。只是作爲一個來自現代的女子,比這個時代遵守着這個時代的教條的那些大家閨秀更憧憬愛情,也更明白愛情的脆弱。
當她心裡存了這樣一份疑慮,又有了和葉韜的衝突在先,而葉韜似乎在遙遠的地方認真而愉快地工作,而她自己又無法把手裡繁雜的事情全部撂開,以她的那脆弱的健康,病倒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葉韜真以爲我不敢辦了他?這他媽的小兔崽子是誰給他的膽子?”從公主府探病回來,國主談曉培難得地發了火,說了髒話。在他從一名軍官變成執掌着一個國家的王到現在,這樣的事情屈指可數。
“別生氣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后卓秀柔聲勸慰道。雖然她心裡的憂慮絲毫不亞於談曉培,但同樣是女性,她對於女兒那敏感的心思顯然更明白一些。如果國主的權威能無遠弗屆到影響人們的情感生活,那就絕不存在不幸福地家庭了。
其實。當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之後,卓秀對於談瑋馨弄出兩個法蘭克美女送給葉韜的行爲也覺得唐突,也覺得葉韜負氣出走似乎可以理解,但女兒的狀況擺在這裡。卓秀更擔心的是,如果兩人的這個疙瘩解不開,很難說葉韜就算回來了又能做什麼,又到底是會改善還是損害談瑋馨的健康。
“我當然知道怎麼回事。我已經很寬容了,名知道葉韜少年風流。養了十二個舞姬,還有個小妻子就跟着他,也沒怎麼說話,甚至沒讓人去暗示要他把身邊清理乾淨了等着娶我的女兒。我知道馨兒的身體,也沒想太委屈這傢伙。可他呢?馨兒好歹是我地女兒,好歹是東平的公主,更不要說馨兒的天資聰穎尋常人壓根沒法比。他一個小小的商人之子,我只不過要求他好好地將我的女兒哄開心一點。這很過分?這委屈他了?”談曉培的咆哮越發響亮。
“小聲點……”,卓秀微微笑着,她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耳垂,那個姿勢像是要遮住過於響亮地丈夫的語聲。談曉培長嘆了一聲,而卓秀接着說:“想哄馨兒開心的人少麼?衝着她是公主。衝着她掌握這內庫的財政大權,還有,衝着她以小小年紀幫着教養弟弟妹妹,哪怕將來明兒登基她也不會墜了權勢的人少麼?葉韜敢翻臉……而且是說翻臉就翻臉。這也着實不容易了。”
“唉,”談曉培又是一聲長嘆,想到了這兩人之間說不明白地關係,又想到了今天送到他手裡,關於七海塔的落成和引起的盛況的摺子,也唯有一聲長嘆了。他地確是國主,但是面對自己的孩子的事情,面對一個天資卓絕的女兒的個人情感問題。他和所有時代的所有開明的父親一樣無奈。“由得他們去吧。秀兒,要不你給葉韜去封信?”
卓秀略顯驚訝,她微笑着應道:“是家信還是懿旨?”
“……私信!”太熟悉卓秀的談曉培立刻識破了自己這個到了中年仍然有些孩子氣地妻子,強調道:“葉韜這小子還沒進我家門呢,你別誑我說錯話。”
發了一通火,縱然在清涼的殿閣中,仍然讓談曉培出了一身的汗。談曉培連忙吩咐內侍送兩碗冰鎮酸梅湯來。可不一會,大殿外傳來了一片喧譁。
談曉培懷疑地自言自語道:“不就是兩碗酸梅湯麼?怎麼那麼大動靜。”
就在這個時候。大內總管李思殊親自打開了門。稟告道:“陛下,緊急軍情。聶銳將軍在外面候旨。”
“宣。”談曉培沒有任何遲疑。而李思殊也立刻讓手下內侍去傳人進來了。直到這個時候,李思殊纔在等人的這些時間裡,補了見國主和王后的禮節,並告了罪。天曉得,這種強調時間的程序也曾經被言官們着力打擊過。
聶銳現在督管着兵部的驛傳處,他辦公的地點就在南門地城樓邊上,所有重要情報都會通過他在第一時間彙總然後再決定怎麼處理。在這個極爲關鍵地職位上,可想而知聶銳在軍中的地位,而現在,居然需要他親自來稟告軍情了嗎?“陛下,半個時辰前剛由邊軍地快腳送到的軍情:郇山關失陷。”
“什麼?”大殿裡大家都震驚了。
花費不菲的以鷂鷹爲核心的通信體系居然沒有發揮作用?那就足以說明情況的危急了。從郇山關到丹陽,哪怕是再快也要五天半,這五天半里又發生了些什麼呢?
聶銳不敢怠慢,立刻將收到的情報原件雙手捧着呈給談曉培。那薄薄的紙捲上血跡斑斑,大略地寫着發生的事情。
郇山關是東平國和西凌國漫長的由難以攀援的山體自然形成的邊境線上的四大關口中最爲重要的一個。和其他三個位於險要的地點哪怕攻陷也無法讓大軍通過並保證供給地關口不同,郇山關兩側都是不長的谷地,走出了山谷就是平原。在郇山關被東平掌握之前,西凌幾乎一有機會就弄出幾萬到十幾萬人的軍隊進入東平國內騷擾,掠奪,弄得東平國不勝其苦。直到二十餘年前談曉培率領大軍奇襲郇山關,並且在西凌大軍的反撲下以不到五萬人整整堅守了四個半月。終於等到了卓莽在結束了北線對西凌牽制作戰後趕來的大軍。而財力雄厚的西凌在無奈之下,只好貫徹了他們一直以來對於東平的重要關口的對抗策略:修關口。在山谷地西凌一邊的出口,西凌用了三年多的時間修建了比郇山關高一倍的新的關口——銅郇閣。
就在幾天前,一支不知道怎麼滲透進入東平境內的約莫五千人的西凌騎兵身着東平的軍裝,帶着全套地東平軍械,手持僞造的東平兵部的調動命令進入了郇山關。實際上,奉命前往郇山關的部隊的確是有地,不過只有兩千人。按照調令,如果正常的話他們會在幾個時辰裡就到達郇山關。
但就是這幾個時辰的時間差,讓郇山關易手的命運被決定了。那支西凌騎兵一進入郇山關,首先就控制了驛傳地馬廄和鷹閣,以一千人控制住了關口面向東平一邊的出口。然後冒着被關內將近三萬東平軍士圍剿的風險,死死把守這邊的出口,不放任何一個人一個動物出關。而這個時候,等候多時的西凌大軍出現在山谷內。開始攻擊郇山關。內外交攻之下,郇山關堅守了九個時辰,隨即失陷。在西凌軍士衝入郇山關,接應到那守住了郇山關守軍的退路和消息傳遞渠道的五千騎兵的時候,那五千精銳軍事僅僅剩下不到四百人了。在這九個時辰裡。西凌輪番投入攻擊關口部隊總計有步兵工兵約八萬人,外加數十臺發石車。
那個將消息傳遞出來地軍士是跟着一隊同伴一起從和郇山關相接的山體上冒險攀援,然後繞了很大的圈子,甩掉了緊追不捨的西凌追兵。靠着兩條腿在西凌大軍在肅清郇山關內的反抗的時候拼命跑到了距離郇山關約莫二十里的鎮上,找到馬匹將消息送到了丹陽。鷹站只建立在關鍵的地點,在從郇山關到丹陽地這一路上,再沒有第二個了。
那麼,實際上不止五天半了。大致估計了一下時間,郇山關失陷至少發生在七天前了。恐怕那支按照調令去郇山關換防地騎兵已經被吃掉了。郇山關原本就是一個月補給一次,很少和外界聯繫的純軍事關口,如果周圍地城鎮沒有發現郇山關易手是可以理解的。可西凌大軍僅僅滿足於奪回郇山關麼?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讓談曉培徹底明白,西凌這一系列的行動絕對是綢繆已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幾個時辰裡,各地的緊急軍情陸續傳來,以郇山關爲中心,西凌居然分出幾路大軍對周邊進行開花式的攻擊。當談曉培心裡把時間線列出來的時候,他氣得臉都綠了。西凌大軍充其量只在郇山關修整了一天,隨後就開始了大兵團的鋪開。三道鎮堅守了兩個時辰,昌漢城連五個時辰都沒守住。至於那些原本就沒多少駐軍駐守的鎮子和村莊。那陷落的速度就不用說了。
這些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嚴重的是。西凌大軍幾乎是掐着時間攻城,掐着時間得手,他們幾乎是算準了郇山關失陷的軍情和其他軍情會在一天之內陸續到達。這種囂張的氣焰簡直視東平軍方和談曉培如無物。
“驛傳線路和速度是怎麼讓人摸了個清楚的,給我徹查!”
“那支穿我東平軍裝,拿着我東平軍械的西凌騎兵是怎麼進來的,給我徹查!”
“西凌國內那麼大規模的調動,怎麼會一點消息沒有的,給我徹查!”
召集羣臣之後,談曉培手下下達的是這樣三道命令。隨後,他就和老夥計卓莽和軍方諸位將領一起,研討該怎麼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入侵。怎麼在如此緊急的時間內調動足夠的軍隊來應付這樣的局面。但無論如何,從丹陽抽調禁軍和城防軍參戰幾乎是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