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不知道,”烏麻此時亦是嚇得面無人色,見那首領發問,便強自抑制住心中的恐懼,苦笑着言道:“至少在小人逃離之時,山上就是這般景象。”
回頭望見自己手下已是稀稀疏疏的了,估摸三個部落臨時湊出來的精銳已經剩下了不足四五成,那胡人首領心頭頓時火起,將手中彎刀一拍烏麻頸部,暴喝道:“你帶人先衝進去!”
烏麻方纔想抗議一下,不想旁邊一名早就憋屈得不行的胡人首領突然哇哇亂叫着領人往前衝去,只得緊忙跟隨了上去。
剛纔那個呵斥烏麻的胡人首領是這三個部落推選出來的總領隊,此人一向性如烈火,烏麻可不想還沒見到自己的家眷,就被他當頭來上一刀。
強弩這個東西雖然殺傷力很強,可是對於箭枝的要求也極爲嚴苛,此行,雖然足足攜帶了一百五十具強弩,可是每具弩也只配了二十支鐵箭,每次用完都得緊忙派人收了回來。若是再多上一倍的鐵箭,龐德絕對有信心在那些胡人衝上來之前,先解決掉他們至少九成的力量。
見胡人打了火把,吶喊着衝了上來,龐德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便命令那負責放箭的百餘名士卒緊忙退回馬場入口,與那些胡人守衛一同組織起防線,自己則是率着餘下五百名左右士卒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這個時代,漢胡交戰,往往士卒的比例都保持在五比一,方纔能夠確保勝算,然而西山出來的這幫軍侯卻是對胡人毫不畏懼,一邊往前衝鋒,嘴中還有空暇急促地誇着那平郭縣城外自家主公一人單挑八百敵騎的故事。
毫無疑問,在這種英雄事蹟的感染之下,即便是那些從桃花島流民之中才徵兆入伍不足三月的新兵蛋子,亦是爆發出了無限的自信心。其實,也難怪他們有足有的自信,就在三天之前,在那徐無山外,人數遠遠超過自己的一隊胡人,最終還不是被殺得落花流水,狼奔兔脫。
而且,事後打掃戰場時,龐德統領還說了那是胡人大薩滿的護衛隊。薩滿是甚麼人,這些新兵沒興趣去關注,可是大傢伙都是在中原長大的,誰不知道級別越高的官兒,那手下的護衛就越厲害。那個被龐德一刀劈死的大薩滿比胡人的部落大人都大,他的手下又豈能弱到哪裡去。
就是這樣一支胡人中間數一數二的隊伍,最終都拿了下來,何況是這些窮得掉渣的土包子。這些新兵壓根就不知道,那些薩滿的護衛因爲地位尊崇,到哪裡都是被當成個寶貝一般,哪裡有機會經常去與敵人廝殺,所以才被他們撿了個便宜。倒是面前這些胡人精銳,因爲長期與猛獸、自然作着鬥爭,又要時常和相鄰的部落爭地盤,所以悍勇程度是那些老爺護衛所遠遠不能比擬的。
當然了,此時,一邊是情緒高漲,求戰的意志強烈,一邊卻是偷襲不成反被對方壓着屠殺了一輪,士氣對比之下,一時之間,倒也奇蹟般地戰成了個平手。
自從上次被明溯狠狠地教訓了一句之後,龐德便虛心吸取了教訓,不再只顧着自己拼殺。隨手將面前的敵人一刀劈成了兩半之後,龐德發現自家的士卒雖然在各級軍侯的指揮之下,結成了三角形軍陣,卻還是難以抵抗那些緩過神來的胡人,就這麼短短的一個對撞,竟然已經有將近百人生生地倒在了胡人的刀下,心中便着急了起來。
“退回去,守住入口!”龐德一邊高聲喊道,一邊將刀舞成了一片雪花,籠罩住附近幾名追擊的胡人。
激情消退之後,隨着身邊的同儕不斷地倒了下去,這些奮勇殺敵的新兵悲哀地發現,自己的體力與面前的敵人想比,差距實在有些懸殊。正在此時,龐德斷然下了撤退的命令,那些軍侯便緊忙轉成了菱形軍陣,一隊隊甩開敵人的追擊,迅速退往了馬場方向。
見屬下大多安全的回去了,龐德再也沒有甚麼顧忌,便將大刀一展,飛快地直奔那畏畏縮縮正躲在人羣之中的烏麻脖頸而去。
先前那名忍不住先衝出去的胡人首領早已盯上了龐德,見其竟然沒有隨大隊人馬一起退了回去,便從側面衝了上來,手中一根似棍非棍,似錘非錘,卻釘滿了釘子的傢伙便當頭砸了下來。
這個兵器是胡人學得中原的狼牙棒,不過因爲鐵器不足,便在一大團木頭上面裝上了釘子,雖然有些怪模怪樣,卻是實用得很。
“殺!”見那猙獰的兵器砸了下來,龐德卻是不閃不避,口中突然大喝一聲,一招追星望月便直接硬碰硬地迎了上去。場中衆人只聽到一聲巨響,那根猙獰的兵器便只剩下了一根半短的棍子還握在那胡人首領手中。
龐德一招奏功,也不將大刀收回,就那麼順勢往下一掃,回手又是一撩,頓時那胡人首領連同旁邊上來幫忙的三四個精銳便被硬生生地腰斬在當場。
這胡人首領雖然不是此時夜襲的大統領,可平素在部落之中也是以勇悍出名,不想一招之下,竟然就被對手給殺了,頓時其一起過來的部落中人皆是面露懼色,忙不迭地往後退了下去。
龐德卻是沒空管那些已經被殺破膽的胡人,長刀紛飛之間,仍然直奔那狼狽不堪的烏麻而去。
先前,一見到烏麻,龐德頓時心中就恍然大悟,原來是有了內鬼,要不然自己在這馬場之中逍遙自在,哪裡還會遭遇到如此多的胡人襲擊。僅僅六七百名屬下,一個照面便丟了百餘人的性命,龐德心中已是激忿異常。
本來,他還想在明溯回來之前好好地表現一番,不曾想,今晚出了這個變故,也不知道那山上的田疇有沒發現異常,若是將屬下這些士卒的性命盡數丟在這山窪之中,恐怕不等明溯責怪,龐德也再也無臉去見他了。
所以,這個烏麻,今日無論如何,他是不能放過的!
見烏麻沒幾個回合,手中兵器便被砸飛了出去,先前那藏身樹後的胡人首領心中鬱悶,便將手一揮,親自帶了十餘名手下上來圍攻龐德。
見狀,龐德猛然長嘯一聲,一刀前翻,人隨刀走,竟然就這麼對穿了過去。見龐德如此勇猛,那胡人首領不由地倒吸了口氣,自己手下這些精銳的本事他心中十分清楚,平素就是與其他部落爭鬥時,自己這些手下隨便出去幾個,便能擋住對方兩倍的人手,不想,到了龐德面前,卻似乎紙糊的一般,刀光所過之處,無不是人仰血濺,哀嚎一片。
十餘人不行,那就百餘人,實在不行,我全部人馬壓上來,還不信就拿不下你一個人。那胡人首領心中暗自發狠,便欲以衆凌寡,靠人數來拿下龐德。
龐德此時已是雙眼血紅一片,眼見那烏麻已經快要逃到人羣之中,龐德陡然一聲大吼,雙腳在地上一蹬,竟然如同飛燕穿林一般直撲了過去。
那些胡人剛接了首領命令,還沒能組織起來,這邊龐德突然發力,就已經取了烏麻的首級,單手持刀,轉身又殺了回去。
雖然有心將這些胡人全部留了下來,可是龐德心中亦是明白,自己已經連續拼殺了小半個時辰,若是再不走的話,恐怕就要被圍上了。
周邊紛紛趕來的胡人只見到龐德刀如閃電,每一次擊出必然會取走一個對手的性命,所過之處,無不望風披靡,那些胡人驚竦之下,便互相推推搡搡,竟然無人敢追近三步以內,只得眼睜睜地看着龐德提着首級,哈哈大笑着奔回了馬場之中。
那馬場雖然地處平窪,可入口處卻遠遠高於外面七八丈,龐德退回的時候,裡面那些守衛的士卒早已指揮着烏恆部落的胡人將大小各式石塊搬了上來。千餘胡人亂哄哄地簇擁而上的時候,剛進入自家防線的龐德便大聲喝了一聲:“砸!”
這一聲剛落,數百塊石頭猶如萬馬奔騰,氣勢浩大地相互碰撞着滾了下去,頓時衝在前排的胡人紛紛哀嚎着被撞飛了出去,那些後面的胡人眼中頓時露出一絲驚懼,本能地想往後逃去,奈何此時衝鋒之勢已經形成,縱使前面的人想回頭,可後面那些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來的胡人卻收不住腳步。片刻之後,等那些石塊或緩緩地壓過血肉模糊的屍身停了下來,或一路橫衝直撞跳躍進了山林之中時,已經有二三百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當場。
這種被碾爲肉泥的死法極爲慘烈,餘下的胡人終於意識到了發生了甚麼事情,心驚膽戰之下一個個手腳發抖,絲毫抑制不住心中的畏懼,紛紛又退了下去。
自遷入右北平以來,那胡人首領又何嘗遇到過如此連番的挫折,一時之間,只覺得目呲欲裂,心中一團憋屈實在無法抒發,只能痛楚地化作一聲狼嚎似的長嘯,久久迴旋在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