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上

交鋒(上)

朱氏這話不過是試探,卻打中李三老爺的心事,他猛地跳起來:“我李家乃豕宰之家,哪有什麼生計過的艱難的話,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謠言?”朱氏心裡冷笑一聲,自己還沒說話呢,他就跳起來了,看來自己猜的不錯,朱氏還是坐的端正:“三老爺,我可沒有一個字說你們李家過的艱難,你在這說什麼?”

李三老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方纔朱氏的確沒有說李家如何,自己這樣,難道不是把把柄給了她?強自鎮靜地坐下:“自從先父去世,外面的人都說我家不會當家,結果弄的生計艱難,寅吃卯糧起來,那些傳言傳的太多,每次聽到都要爭執一番,方纔聽朱太太那話,我還當朱太太已經聽到些傳言,當我李家是真的過不起日子了。”

朱氏心裡暗笑,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說的是,傳言最傷人,只是我還信一句話,身正不怕影子斜,傳言說的再多,但只要自己行的正,做的端,哪還怕什麼傳言,三老爺你說是不是?”

這話鋒轉的極快,李三老爺剛想說是,又覺得不對,若說是了自然就不能對朱氏問罪,若說不是,那不就承認了自家的確生計艱難,他的臉色頓時變的十分奇怪,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朱氏看着他的神色變化,乾脆再加一把火:“李三老爺,我自從進門,自認也是上孝婆婆,下撫子女,對大姑娘沒有一絲一毫地不到處,不說別的,大姑娘的吃穿用度也是頭一份的,我自知出身商戶,那些大家子的禮儀規矩有些不明白,也專門請了人來教導她的禮儀規矩,就怕她一時嫁出去,失了分寸,繼母做到我這樣,不敢說和親孃一樣,卻也離的相差不遠,三老爺何苦聽了旁人的那些挑唆,就說我是刁婦,稱我對大姑娘不好,要把大姑娘接走呢?”

朱氏連珠炮一樣的話讓李三老爺無法接話,但卻爲他找了個理由,他猛地嚷叫起來:“你還說你不是刁婦?哪家好婦人會這樣對人說話,誰家不是低言細語?對我都如此,想必對婉姐兒更甚,況且那些吃穿用度,規矩教導,不過是你掩人耳目所做的。”

說着李三老爺猛地一拍桌子:“我可不是姐夫那樣受了你矇蔽的。”朱氏沒想到李三老爺竟這等無賴,倒不似個豕宰公子,氣的手有些發抖起來,卻不曉得李三老爺是個老來子,尚書對他難免有些放縱,仗了尚書的寵,未免胡作非爲一些。

等到尚書一死,李大老爺想管教又管教不了,稍拿出做哥哥的架子說兩句,他就口口聲聲哥哥欺負弟弟,李大老爺忙於家計,這個弟弟當然有些照管不到,雖沒有潑皮上門來引誘他做些事情,早已學的些不好的習氣。

這次前來,李大老爺還當弟弟是改邪歸正,知道操心家裡,哪知道他肚裡如此打算?

李三老爺見朱氏氣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臉上露出得意笑容,倒了杯茶自己吃着,得意洋洋地道:“我勸你還是快些把婉姐兒的行李打點好了,送我們走,我讓婉姐兒認你這個繼母,認續宗是弟弟,不然……”

李三老爺呵呵一笑,倒讓朱氏醒了過來,行李?他口口聲聲只說行李,朱氏用手攏一下方纔滑下來的頭髮,看着李三老爺:“我們女兒的行李,有些什麼?”李三老爺當朱氏已經服軟,不由蹺起腳,大拇指一伸:“你在裝糊塗嗎?她一個待嫁的姑娘,自然是嫁妝這些,都預備好了,我好僱人裝車上路。”

說着李三老爺彷彿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在自己面前招手,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了,這筆嫁妝到了手,自然可以供自己很久化用,哼,還看大哥巴着錢財不讓自己花嗎?

卻沒看到朱氏的臉色已經一變,起身道:“女兒可以隨你去,嫁妝可不能?”什麼?李三老爺本來眯起來的眼猛地睜開,那蹺起的腳也放下,手指着朱氏道:“你,你,婉姐兒的嫁妝裡面,有許多本就是我李家的東西,爲什麼她不能帶走?”

朱氏輕輕一笑:“三老爺,我倒想問問,這趙家是和哪家結的親?”見朱氏又提舊話,李三老爺的眼一瞪,朱氏重又坐下:“趙家是和平家結的親,況且此地離京城不過兩百來裡,比不得山東離京城那麼遠,你們做舅舅的心疼大姑娘,也是實在話,我再捨不得她,也要高高興興送她去了,只是她總是平家女兒,等到了嫁期,當然要回家待嫁,那些嫁妝也就這時由她帶進趙家。”

這番話說的實在太妥帖了,李三老爺蹙一下眉,竟沒想到反駁的話,朱氏心裡鬆一口氣,又道:“三老爺方纔說要大姑娘把嫁妝當了去,難道要平家女兒在你李家出嫁不成?”李三老爺還當是給自己找的臺階,下意識地道:“自然從我李家出嫁最好。”

朱氏已經變色:“別說我平家還有一口飯吃,就算我平家沒有飯吃,平家女兒也不會從別人家出嫁,真這麼做,日後到了地下,我有何臉面去見老爺?”李三老爺咳嗽一聲,竟不知道從哪裡找話來反駁她。

朱氏的心定下來,重新坐正身子:“舅老爺心疼甥女的心我們都是明白的,我們這就說好,我讓丫鬟收拾一下她的隨身衣物,再安排婆子丫鬟路上服侍,看個出行吉日,送她去山東看看也好。”

說着朱氏站起身就要叫人,李三老爺的算盤打不響,現在家計比不上原先了,怎麼肯讓婉潞再去,思前想後,還是要讓婉潞把嫁妝帶去纔是,忙叫住朱氏:“你說的話倒好聽,只是嫁妝在你這裡,誰知道你等婉姐兒去了山東,會不會把嫁妝取出來花用?”

朱氏心底已不是冷笑,而是十分蔑視,順着他的話就道:“這有何難,等婉姐兒收拾好了,我們當面點過她的嫁妝,然後把門鎖好,上面貼上封條,等婉姐兒從山東回來,到時再一起打開,點點清楚,瞧可還了一樣半樣的不就成了?難道三老爺這麼大個男人還想不出這法子嗎?”

最後一句已經是刺着李三老爺了,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朱氏用手理理袖口,站起身來:“那就這樣說好,三老爺要挑那天走,告訴我了,我好預備。”說着朱氏就要帶人下去,李三老爺叫住她,朱氏轉身:“三老爺還有什麼事嗎?是不是嫌下人們服侍的不好,那就告訴我,我好去責罰。”

李三老爺伸在半空的手頹然放下,朱氏看着他這目瞪口呆的樣子,心裡的蔑視更重,聽說婉潞的親孃是大家閨秀,做事穩妥,說話和氣,她的弟弟也當是這樣的人才是,誰知眼前這個,初時還有些禮儀和底氣,到了現在,哪有半點大家公子的樣子?

但朱氏面上還是半點不顯,微微低一低身:“三老爺若沒有別的事,就罷了。”說着朱氏往外面走去,早春的陽光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朱氏站在那裡吸一口明顯帶着花香的味道,剛要走出去,就聽見楊媽媽說:“太太,四老爺來了。”

朱氏面色一變,那日他們被從大宅趕出去之後,四老爺連送葬都沒有來,誰知這時來了,不過來的正好,朱氏回頭看一眼,正好和裡頭那個窩囊廢一起收拾了,省得還因了他是婉潞舅舅,有些話不敢說。

平四老爺已經急匆匆走到這裡,身後還跟着小跟班七老爺,看見朱氏,平四老爺劈頭就罵:“六弟妹,聽說李親家家裡來人了,你怎的也不去遣個人請我們來,你一個娘們家,招呼男客,說出去也是被人笑話的,哪是我們這樣大戶人家的做派?”

朱氏心裡冷笑,身子站的筆直不動:“四伯,我倒不知道我是孤身一人招呼男客,你瞧瞧這滿屋子的下人,哪裡是孤身一人了?倒是四伯沒等通報就闖進來,我倒不曉得這大戶人家是這樣做派的?”

朱氏一句句都在諷刺着四老爺,四老爺的老臉一紅,隨即就又喝道:“我們是你至親,這裡又不是內院,何消得人通報?”說着一拉七老爺,七老爺本在呆看着朱氏,沒想到兩個月不見,朱氏臉上的憔悴已經消去,比上次見時的顏色又添了幾分,這樣一個絕色,怎能讓她空守。

被四老爺拉一下,七老爺這纔回過神來,抹一把差點流出來的口水:“是是,我們是至親,進這裡何消通報的?”李三老爺已經走了出來,眉頭有些皺地看着眼前這兩個男子,四老爺已經上前作揖:“是李家舅舅?在下是這裡的族長,行四。”

李三老爺想起上次有人到山東傳信,說的就是族長派來的,臉上的笑容已經透出十分親熱:“原來是平氏族長,久仰大名。”朱氏看着那三個人在這裡作揖打供,臉上露出諷刺笑容,示意楊媽媽和自己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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