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塵埃初定

禾澤建築行,其實是一家囊括了規劃設計、項目投資運作、建築營銷等多樣化的公司,雖名堂叫作建築行,實則是一家涉獵廣泛、運作模式頗爲大器的集團。

顧子瑜所在的市場部,主要負責投標對象的市場調研、規劃改造以及建成後的樓盤或是設施的後期營銷,包括廣告運作概念、定位等,是一個十分包羅萬象的部門。而她作爲該集團的新人,又在李商別的後門運作下,目前交由自稱市場部部草的管小樓幫帶。

管小樓。與其他人一樣,顧子瑜總是忍不住調侃他的名字,實在太有喜感了。一個同濟土木畢業,志向是建築設計師的人,父母竟如此扯後腿地給他取了這樣一個滅威風的名字。

管小樓說起他名字的典故時還帶了點沾沾自喜。話說管小樓待在他媽媽肚子裡的最後一夜,管爸爸手捧陸游詩集,剛好唸到“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一句,管媽媽突然驚叫出聲,原來管小樓等不及要出來。於是,經過了一夜的折騰,管爸爸沒能幸運地聽到春雨,而是受了一夜擔心害怕與管媽媽的聲嘶力竭,最後在天光破曉之際,管小樓呱呱落地。因此得名。

話說管小樓今年剛剛畢業,芳齡24,儀表堂堂,才高八斗,卻奇蹟般地孤家寡人着。顧子瑜不解,向李商別諮詢。李商別頭都沒擡丟過來一句:怎麼?想老牛吃嫩草?顧子瑜氣岔。什麼嘛!她都已是孩子他娘了,還會看上這麼個,呃,嫩草?放着堂堂的沈司墨不要,她至於千里迢迢跑來覬覦一個管小樓麼?

想起沈司墨,顧子瑜又是一陣黯然。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又逃了,還帶着Dennis;不知道他是不是暴跳如雷;顧子瑜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知道後的表情,一定是皺起那對劍眉,濃密的頭髮頓時上演怒髮衝冠,太陽穴兩邊的青筋突突地跳。呵,這個時候的沈司墨簡直可以本色出演秦始皇。

顧子瑜邊想邊不住地好笑,笑過之後心裡卻愈發苦澀。她跟沈司墨之間這算什麼呢,活像是生了癌,用什麼藥都是勉強,只能期待奇蹟,但是又不甘心就這麼死去。曾經,他們如此相愛,即使從未說過一句我愛你,彼此互望裡的濃情蜜意已經足以教身邊所有人豔羨。在他身邊的日子,顧子瑜似被泡在蜜糖裡,只要她願意,隨時可以喝成一個糖尿病。現在的顧子瑜終於知道,吃糖多少跟糖尿病沒有直接關係。但也知道,蜜糖罐子裡泡多了是會被蜜蜂蟄的。

日子波瀾不驚地過去了一個月。顧子瑜總是不受控制地擔着心,每天早晨打開門,走進這個滾滾紅塵之中,她就開始想,會不會一擡頭、一轉彎、一擦肩,就看見那張盛滿怒意的臉。但是日子一天天滑過,她始終沒再見到他。情理之中的事,但她卻辨不清心內那份複雜難明的情緒究竟出於暗自慶幸還是……隱隱的失望。

上海是一座適合療傷的城市,對於顧子瑜而言。她喜歡城市的喧囂,因爲可以掩去內心的嘈雜;她喜歡城市的繁華,給她一種熱鬧的假象;她喜歡城市的擁擠,讓她錯覺並非孤身一人;她也喜歡城市的忙碌,城市的人情冷暖,城市的現實功利……總之,怎樣都好,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充實。

管小樓這幾日莫名地焦躁,這種焦躁始於市場部多了一個叫顧子瑜的人。初相識那一刻,她跟在與他交情甚好的師兄李商別身後,身材纖細,皮膚白皙,咋一看五官似副意境幽遠的水墨畫,再細看,墨瞳裡卻隱隱透着狡黠,巧笑倩兮的嘴角掩飾下,實則包含毒舌與貧嘴。管小樓瞬時有一種被雷電擊中心臟的感覺。這一刻,他確信是有所謂的一見鍾情存在的。

接下去,師兄人生中第一次對他仁慈,竟將顧子瑜交由他幫帶。她是這行的新人,所以他有足夠的資本手把手教她,從帶她熟悉建築這行,到了解集團的運作模式和經營範疇,到親自示範市場調研和營銷定位,管小樓覺得枯燥的工作突然變成了莫大的享受。

每天早上睜開眼睛,他覺得空氣是甜的,陽光是暖的,擁擠的交通也變得可以忍受。只因他呼吸着的空氣同時也是她呼吸着的,只因陽光灑在他臉上同樣也落在她的肩頭,只因這座城市現在有了一個她。

管小樓比過往24年中的任何一天都更加註重自己的外表,衣服是不是得體,這樣穿會不會顯得成熟穩重一點;鬍渣有沒有剔乾淨,牙齒白不白,笑容是否迷人,跟她說話時的表情會不會不夠自然,看她的眼神是不是過於灼熱……是的,向來自信爆棚、所向披靡的管小樓開始變得底氣不足。

管下樓是很直接的人。感情方面,李商別形容他大腦長在直腸上,不會轉彎。但凡他看中了一個人,認準了一個人,他是片刻都不能耽擱就衝上去了的。事實證明,情場上他是戰無不勝的。但是面對顧子瑜,他第一次埋怨自己的腦袋褶皺太多。爲什麼不敢直白地跟她告白,爲什麼不敢大聲地說愛,爲什麼不敢不顧一切去追求她?

也許,因爲這一年的年齡差距;也許,因爲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也許,是因爲她已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不不不!這些都不是理由。他在意的,躊躇的,猶豫的,徘徊的,無非是因爲她看他的眼神清澈明瞭,絕無一絲一毫的曖昧;因爲她精緻妝容下偶爾透出的晦暗心事;因爲她時不時對着某一處微微失神的黯然;因爲,她的心裡明顯裝着一個人。

第一次,管小樓痛恨自己不夠成熟,經歷寡淡,閱歷淺薄。他多希望自己此刻再長四歲,有足夠豐富和滄桑的過去,然後就可以以強悍的姿勢對她發起侵城攻池。只是,這些是他無能爲力的。

幸而,管小樓絕不是那種自怨自艾的人。他使盡一切手段,軟磨硬泡,終日糾纏李商別,終於在大半個月的時間內,斷斷續續將顧子瑜的身平、性格、成長史、感情史等等等等,所有可掌握資料統統拿到手。越是瞭解,越是放不下,終於,在李商別饒有意味的眼神鼓勵和語氣嚴肅的叮囑或是恐嚇下,管小樓決定了,他要真心誠意、千方百計、不折手段,追求顧子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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