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半個月,顧子瑜算是真正嚐到了綁票的痛苦。李帛盈也真是夠狠,原來她那天說的不過是第一步是這樣的意思。
剛開始,李帛盈時不時還會過來跟她聊聊天,無非就是發泄發泄她是如何如何恨她之類的情緒。顧子瑜實在懶得理她,但又顧及到她的手段,面上也只好敷衍應付着。再過幾天,顧子瑜禁不住開始懷疑李大小姐是否撞破了頭,腦震盪,以至於心智倒退了十幾年。因爲她開始一天就派人給她送一頓飯,也就是幾瓶水,幾塊麪包或饅頭。
“天哪!你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李帛盈你個臭婆娘,無恥王八蛋,賤女人,爛人!想餓死老孃是不是!”顧子瑜一邊恨恨地嚼饅頭,一邊含糊不清地狂罵。一不小心噎到了,又痛苦地流着眼淚灌水。
活了25年,這還是顧子瑜第一次真正嚐到這種飢餓之苦。希望也是最後一次了,阿門!
我不打你,我不罵你,我就用饅頭摧殘你!李帛盈用的肯定就是這缺德戰略。
其實這倒也不是李帛盈的主意。最後一次跟顧子瑜“聊完天”後,她就回了北京。畢竟,長時間地待在瀋陽,蔣慎言那邊也不好交代呀。況且,她急於回去看看沈司墨和蘇眉的動靜。
李府的看守見大小姐親自綁了一個女人來,還嚴密封鎖消息,連老爺也沒有通知,可見事態的嚴重程度。負責看押顧子瑜的都是李帛盈的心腹,自然不會對她客氣。大小姐臨走前吩咐好好看着她,別讓她逃走,也別讓她餓死。所以,他們想出了這個虐囚方法。
話說接完顧子瑜的那通電話,沈司墨是徹底心寒了。她還是不肯跟自己在一起。爲什麼!他不懂,自己究竟還有哪裡做得不夠好。他不明白,幾天前還好好的,兩人相處得前所未有的甜蜜和融洽,她甚至還答應了他的求婚,父母也終於同意並祝福,然後他們訂婚,一家三口去了阿姆斯特丹……一切都是那麼美好。爲什麼她說走就走?究竟是爲什麼!
沈司墨覺得失望,不,應該說是絕望。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最最深愛的女人,卻一次又一次地從他身邊逃開。好吧,他終於悲哀地承認,她贏了,贏得徹底!他是這場感情裡最可悲也是唯一的一個失敗者!他輸了時間、心力、驕傲,最重要的是,他輸了愛情。
很好。真好。太好了!沈司墨無力地牽起嘴角,那個嘲諷的弧度裡分明寫滿了萬念俱灰。
七月的天,他卻覺得渾身刺骨冰冷。想找瓶酒,卻發現爲了怕她偷喝,家裡早就不存酒了。家?沈司墨一愣。這裡還是家麼?
心中憤恨難抵,毫無徵兆地,他就揮手拂落了書桌上的大小物什。噼裡啪啦,玻璃紙鎮、電子鐘、檯燈、銀相框……統統落到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噪音。沈司墨覺得痛快!
片刻的痛快過後又是頹然,無邊無際。還是冷,他倒了杯微燙的開水給自己,然後無力地倒在座椅上。杯子放到嘴邊,瞬間在脣邊渲染上了一層氤氳,他抿了一口,水順着喉管落下,似有片刻的暖人,然而,始終難敵蕭索。
不一會兒,他將水杯重重擱下,砰地一聲,桌子都有一絲微震,於是連帶他心底隱隱的不甘和憤怒也被震了出來。他握緊拳頭,逼迫自己背靠在椅背上,閉了眼睛。
太陽落山了,餘暉透過窗子斜斜射進來,打在他的側臉,由堅挺的鼻樑作界,一張臉半明半暗,顯得無比沉鬱寂寥。
Dennis這幾天都被安排住在沈宅,今天不知爲什麼,沒來由地特別想回家,自己的家。爸爸說媽咪去了廣州,可直覺地,他不願相信。媽咪即使去了廣州也不可能這麼多天不給他打電話,所以,爸爸肯定有事瞞着他。於是,沈宅司機來接他放學時,他要求直接開去爸爸那邊。
Dennis自己開了門,爸爸的拖鞋不在門口,於是他直接走向書房。打開門,卻見滿地狼藉,爸爸閉着眼斜靠在椅背上,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悲傷。
“爸爸……”Dennis有些不安地開口喚他。
沈司墨睜開眼,表情仍是挫敗的。“Dennis,怎麼回來了?”
“爸爸,你怎麼了?是不是不開心?”
“沒什麼。吃飯了嗎?爸爸帶你出去吃。”沈司墨站起來,竭力換上一副平常的表情。
“爸爸,你跟媽咪吵架了對不對?媽咪是不是離家出走?”小小Dennis也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主兒,一旦心有疑惑,勢必要得到正解才肯罷休。
沈司墨看着神情認真的兒子,良久,不得語。顧子瑜,你連這麼可愛的兒子也忍心丟下了,你果然是心狠。彎腰,抱起Dennis,他決定對他說實話。“Dennis,你媽咪她拋棄我們了。”
“什麼意思?她人呢?我不相信。”Dennis本能地搖頭。媽咪是不可能丟下他的!
“我也不願相信,可這是她親口跟我說的,我沒辦法再騙自己。Dennis,五天前她就走了,不告而別,連我也是下午才接到她的電話。”沈司墨強壓下心頭的澀意,“沒關係,這是爸爸跟媽咪之間的了斷,你不要去管。還和以前一樣,你有權選擇跟誰,爸爸不會阻撓。”
Dennis將這番話消化了良久,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又抓不住靈光一現的邊角。“嗯,我知道了。媽咪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到時候我們再跟她好好談談。現在去吃飯吧。”很乖地將頭埋進沈司墨肩頭,Dennis也只能這樣安慰受傷的爸爸。咳,笨蛋媽咪不曉得又在搞什麼鬼。
幾天前,蘇眉回到了北京。幾乎是第一時間,她就去找了沈司墨,奈何那人根本不打算見她。那時,沈司墨還在出動所有力量全北京地搜尋顧子瑜的蹤影,不過,也許是李帛盈的後續工作做得太好,他到底還是遍尋未果。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樣子,蘇眉不是不心疼的,但那心疼很快又被嫉妒取代。很想去告訴他,不用找了,再找也是徒勞,但她不能。無奈,但也只好等。她大概猜得到的,李帛盈總會做些什麼,而且不用等上太久。
過了幾日,她碰巧在西餐廳遇見沈司墨父子。那也正是顧子瑜來電當日。
“司墨,好巧!”蘇眉撇下同伴,笑靨如花地走到了他們那桌,拉開椅子兀自坐了上去,“不介意一起坐吧?”
沈司墨心情不好,語氣更爲不善。“介意。”
蘇眉笑容一頓,開口的話也隱隱帶了刺。“怎麼,還沒找到顧子瑜?”
沈司墨被踩中痛腳,不悅地擡眉瞥她一眼,“這似乎與你不相干!”然後,看向Dennis,語氣溫柔地說道:“Dennis乖,把牛排吃完。”
“哦。”Dennis也擡眉看了看蘇眉,復又埋首繼續跟食物抗爭,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開口道,“爸爸,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明天週末,我們去看太奶奶吧。”
“好,你乖,吃完爸爸帶你去看電影?”沈司墨伸手揉揉他的頭髮。
“不要了,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晚上我們下棋?”
“也好。”沈司墨一愣。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這一點上兒子果然遺傳了他。不像某些人,偏愛往熱鬧處鑽,每次不陪她看電影她嘴巴就要翹上老半天。沈司墨想起她撅嘴的樣子,嘴邊不自覺浮上了一抹笑。隨即又想到那通電話,笑意凝結,瞬間冷了下來。沈司墨,不要再想那個沒良心的女人了!有點出息好不好?!他努力逼迫自己走出往事。
蘇眉在一邊看着,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前所未有的多餘!其實,顧子瑜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的吧。一物降一物,沈司墨的身心早已被壟斷,哪裡還能餘出一絲絲縫隙給她?縱然她再死纏爛打,再銅筋鐵骨,也攻不破他的心門,不是嗎?此刻,她要是還有一點點驕傲,就該趁早收手,適時離場。
問題是,她早已愛他愛到摒棄了全部的自尊、驕傲和脾氣。所以她註定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