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毫無意外地聞見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顧子瑜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頗爲上等的病房,除了渾身無力和脖頸處的隱隱泛痛之外,似乎並無任何不妥。病房裡沒有人,所以關於師兄的狀況她也無從問起。她掙扎地坐起來,又是一陣頭暈目眩,但很快就過去了。拿起牀頭的保溫杯,旋開,發現是雞絲粥,她便不顧形象地大吃起來。劫後餘生,加上大半月不食人間煙火,大悲大喜雙重夾擊,實在令她無比懷念自由和美食的味道!
吃完,又啃了一隻香蕉,她總算恢復了一絲生機。走到窗臺前,貪婪地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是十分膽小怕死的!活着的感覺,確切地說是自由地活着的感覺,真好,真他媽太好了!原諒她罵了髒話,可這是值得原諒的,不是嗎?
瀋陽。陌生的城市,她第一次來,卻是以一個綁票的身份。擡頭看出去,正對面不遠處是一座大廈,目光持平處儼然是姚明爲聯通代言的巨型廣告箱,一行醒目的字:一切即將改變。
她看着,突然覺得刺眼,瞬間,一行字面目猙獰,叫囂地往她的方向襲來,教她渾身冰冷無比。短短六個字,卻如同讖語,慌亂、恐懼鋪天蓋地。
接下去的幾天,她仍在醫院。蔣慎言並沒有生命危險,那把匕首刺入的地方偏巧避過了動脈,所以,經過手術,他已經轉至普通病房。只是由於失血過多,他醒來的時間就顧子瑜而言晚了幾個小時。
所以,顧子瑜在隔壁病房見到他的時候,他仍處於昏迷狀態。來了很多人,蔣家、李家,當事人、律師,集聚一堂,爭論不休。這不是顧子瑜能插手的事,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陪在蔣慎言身邊。現在,她有這個責任。
據說是李老爺子趕到,發現了當時那個混亂場面,立即叫人通知醫院以及蔣家方面的人。顧子瑜憑此猜測,李老爺子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大抵也不會太偏私。所以,她也終於可以安下心來,好好養傷,也好好照顧師兄。
至於沈司墨,她想,暫時還是不要聯絡他比較好吧。現在這邊的情況已然足夠混亂不堪的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處理她、沈司墨和蘇眉之間的那點兒破事兒了。一切,就等回到京城再從長計議。
倒是打了個電話給思屁,非常巧的,也正是在7月26日將近子夜時分,思屁在廣州誕下一名……男嬰。這這這,出生才發現女兒變兒子的詭異事件,實在令鍾先生一家咋舌,兼不可思議。倒是思屁,好像早有預感似的,接受得十分坦然。顧子瑜連聲恭喜,真不錯,母子倆同月同日出生啊!恭喜之餘又不免對於新生兒註定被打造成蠟筆小新之“悲慘”命運大大感嘆了一番!被思屁一掌pia飛。
掛下電話的時候,剛好蔣慎言醒過來。她含笑走到牀前,倒了一杯水給他,心想,真好,最壞的都已經過去了,再沒有什麼好怕的。
接下去的幾天,兩家人似乎達成了共識。顧子瑜不想追究綁架事件,蔣慎言也同意不起訴李帛盈,但唯一的條件是李家主動退婚,而且,李帛盈從此再不找顧子瑜的麻煩。李老爺子是個公正耿直的軍人,自己的女兒作出這樣丟人的事,已令他顏面蒙羞,如今能夠如此收尾自是求之不得。
於是乎,不相干人等逐一散去,最後終於只剩下蔣慎言跟顧子瑜兩個病患。房間裡頓時有了一種叫尷尬的暗流涌動。
“師兄,謝謝你。”還是由顧子瑜主動打破了僵局。無論如何,這一聲謝謝是她欠他的,不管從哪一方面。
“子瑜,你不必有壓力,我救你完全是出於……呃,反正你不要覺得欠我什麼。再說,醫生不也說了,我的傷完全不要緊。再住幾天,等傷口結痂了就可以回去。”蔣慎言故作平常地攤攤手,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隨即又有苦澀隱約閃過。
“師兄,我明白的。”顧子瑜止住他的話,俏皮地眨眨眼,轉過身去拿蘋果。“我給你削個蘋果吃好不好?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連Dennis都嫌棄我的手藝。”半響,她獻寶似的奉上一個不規則圓的蘋果,吐吐舌頭,撓撓頭。“果然還是沒啥長進啊。”
蔣慎言伸手接過,憋住笑意,故作嚴肅地讚道:“嗯,很有創意!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是什麼?人才啊!”說罷,張口就咬下去,蹦的一聲脆響,還故意嚼得特別大聲,面上作出嘖嘖稱讚的誇張表情。
顧子瑜被他逗笑了,人仰馬翻了一陣,末了,才後知後覺地發出一聲痛呼。
“子瑜!你沒事吧?”蔣慎言一個緊張也趨身向前,腹部的傷口嘶一聲裂開,痛得他皺起了眉。
“行行行,您也是傷者,給我乖乖牀上躺着!”顧子瑜擡正脖子,微有責怪。“拜託,您就別瞎操心我了,我那點破傷口能及得上你?李帛盈也真是夠狠的,這好歹也是未婚夫來着,她以爲是橡皮泥啊,還真戳得下手!”
“她……也是一時失手。我聽李家律師說,她情緒有點不穩定。算了,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般見識。”蔣慎言略有些黯然,但還是溫聲地勸解顧子瑜。
顧子瑜聞言斜睨他一眼,睜大眼睛道:“嘁,我本來就沒有要跟她計較的意思。咳~俗話說得好,女人何苦爲難女人!我只是怪她餓了我這麼多天!是可忍孰不可忍。”這麼說着,肚子很配合地發出一聲悶叫,她楞了一下,隨即笑眯眯地搓搓手,挑眉道,“師兄啊師兄,我被綁架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出於你,所以等你出了院可得好好請我大吃一頓才行啊!”
蔣慎言聞言咋舌,好笑地搖搖頭。“子瑜,你這……神奇的腦袋瓜裡淨裝了些什麼呀?”
“廢話!除了**還有什麼?好了,廢話少說,我餓了,先在這附近蒐羅蒐羅。放心,有好吃的一定不會落下你!”說罷,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這幾日她就是這樣,把醫院附近大大小小的餐館門檻踩了個遍。每次回來都是大包小包一大堆,除了個別分給蔣慎言以外,其餘都作爲了她的零嘴,大有誓要將過去大半月落下的份額一次補全的勢頭!蔣慎言笑看她的饕餮戰況,心底是說不出的快樂。
真好,她就在他身邊,似乎不再遙不可及。多麼慶幸,上天把這個救她脫難的機會給了他。不誇張地說,爲了她,即便是刀山火海橫在面前,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至於沈司墨跟蘇眉……他倒是真的要略皺一下眉頭,但最終還是私心地決定暫不將那件事告訴她。如果她知道了,是會傷心的吧,也許還可能馬上趕去北京。無論如何,就算只有這麼短短數日,請容他私心地將她留在身邊。因爲一旦回到北京,也許他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而顧子瑜,也刻意地逼迫自己暫時不去碰觸關於京城那件事的微末細節。說起來,沈司墨啊,也已經大半月不見了,還有她的寶貝Denn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