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兒,其實……。”他的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所打斷。
“少爺,少爺!”梅雪峰的書童侍棋慌慌張張地跑來,喘息未定,就手指着院門的方向說:“縣太爺府裡的馬車就在門外,說是…。說是他家的老太君又病重了,請您馬上出診呢………”
梅雪峰立即神色凝重地站起身來,吩咐道:“快去拿我的藥箱和外衣。”
侍棋應了一聲,急衝衝地往外跑。梅雪峰大步跟在他身後,在邁出門口的一瞬,他又回頭望了一眼兀自哭得傷心的妹妹,臉上拂過了濃濃的疼愛。
“霽兒,別哭了。哥哥馬上要出診,今晚估計回不來了。明天等哥哥回家再細細同你解釋,好嗎?”他柔聲說着,向梅雪霽投去一個溫暖的笑,然後掉過頭匆匆地走了。
梅雪霽的眼淚一直流到了天黑。漸漸地淚水流乾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泣。到後來,索性連抽泣都停止了,換成了對月自憐。
侍琴望着小姐微紅的眼眶,輕輕地咬住了嘴脣。難怪小姐要傷心,像她這樣花朵般的女孩又怎麼會情願嫁給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呢?哼,就算王爺又怎樣?
想到這裡,她悄悄地嘆了一口氣,低頭沏了一杯小姐最愛的茉莉香片遞到她手裡,輕聲安慰道:“早點歇着吧,等明天少爺回來再好好同他說說。”
梅雪霽依舊雙眉緊鎖,粉嫩而紅潤的嘴脣因爲煩惱而微微嘟起。
“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會。”她說。
侍琴張開嘴還要說些什麼,想了想卻又止住了,低頭斂衽道:“是。”說完,轉過頭去正要離開。
“侍琴……”梅雪霽招手叫住了她。
“什麼事?”侍琴回過身。
梅雪霽猶豫着,雙頰染上了一抹嫣紅,彷彿五月裡嬌俏的薔薇。
“你說,那個齊天弛……。會有多大年紀?”
侍琴愣了一下,爲難地用小指搔了搔頭:“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咱們梅府向來隱居在這閉塞的花山縣,對京城的事情都不太知道呢。”
梅雪霽嘆息了一聲道:“算了,你下去吧,容我靜一靜。”
侍琴打着哈欠走了,屋子裡霎時又變得寂靜無聲。梅雪霽推開椅子站起身來,開始抱起雙臂在房中來回走動。
怎麼辦,怎麼辦?難道真要屈從梅雪峰的安排去嫁給那個什麼皇帝的什麼十八叔?不不,如果她真是從小聽着三從四德緊箍咒長大的古人也就罷了,偏偏她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新新人類,那一套長兄之命、媒妁之言的荒誕教條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被netbsp;對,決不屈服!三十六計,走爲上……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亮了,開始興奮地翻箱倒櫃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說是自己的東西,其實這屋裡的一切都是屬於梅府的。但是,誰讓她一無所有呢,就算跟梅雪峰借的吧。除了衣服、銀子,順便還借走他妹妹的身體……嘻嘻,別怪我,又不是我自願到你家來的。
收拾完包裹,她長舒了一口氣回到桌前坐下,靜聽窗外的更漏。
現在可不能出門,外頭黑魆魆的,萬一碰到個把壞人可怎麼辦?無論如何必須等到天明——福伯每日卯時三刻起牀開門,那就是說她一定要趕在這個鐘點之前逃出府去……
月色轉淡、星光隱約,東方漸漸顯露了魚肚白。遠方傳來了幾聲雞啼。梅雪霽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好戲就要上演了。
《逃之夭夭》女主角梅雪霽粉墨登場!
春日的清晨,空氣中帶着絲絲的寒意。流芳溪畔的芳草地上,各色無名的小花在春風中搖曳。遠處潺潺的流水與枝頭婉轉的鳥唱相和。晨曦穿過天邊舒淡的流雲,悄悄地把光影撒播在梅府門前那棵粉白的梨花樹上,馥郁的花香陣陣傳來……。
齊天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間清新的空氣,用手輕撫着愛馬雪驄那潔白的長鬃。雪驄睜着溼漉漉的大眼睛,貪婪地啃食着鮮嫩的草尖,蓬鬆的尾巴甩個不停。
齊天弛把雪驄的繮繩拴在了溪邊的一顆垂柳樹下,自己也在樹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順手拔了一段草根放在口裡嚼着。
自從昨晚聽了柳院判捎回的消息後,他的一顆心就被莫名其妙地懸在了半空——“親事需待和其妹商議之後方可定奪。”那麼,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到底會有怎樣的表態呢?是欣然接受,還是……。
想到這裡,他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從昨晚直到現在,這種無端的揣測就無時不刻地折磨着他的心,以至於他患得患失、以至於他夜不成寐、以至於他天不亮就巴巴地騎着馬兒離開翊寧城中的澄親王府,披星戴月地趕到梅府門外等候消息……
“咱們來得太早了,不知會不會被梅府的人笑話?”齊天弛含笑撫摸了一下雪驄的鼻尖。雪驄擡頭看了主人一眼,嘴裡兀自嚼個不停,一雙晶亮的大眼睛卻彷彿盈滿了笑意。
“你說,要是她回絕了又該如何?”齊天弛好看的濃眉微微凝成了一個結:“如果有機會再見她一面那該有多好……。”
“噗通——”
一聲悶響打斷了他與馬兒的低語。齊天弛站起身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梅府雪白的粉牆腳下,赫然躺着一個粉底碎花的包袱。
帶着些微的好奇,齊天弛邁開步子朝那個包袱走去。奇怪,剛纔那一記悶響,分明是這個包袱落地的聲音。是誰大清早的把一個簇新的包袱扔出了牆外?
正當他彎下腰仔細地端詳那隻來路不明的包袱時,又是“嗵”地一聲——這次不是包袱落地的聲響,而是什麼東西砸到他頭上的聲音!
齊天弛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腦袋,展眼往腳下看………呵呵,果然又是一隻包袱,但這回卻不是粉底碎花的了,換成了海青雲紋………
“嘻嘻,得罪啦……”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齊天弛的心驀地一動,趕緊擡起頭來——粉牆黑瓦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位綠衣少女,烏黑的大眼睛閃動着光彩,嫣紅的雙頰映着初升的朝陽,彷彿三月裡最嬌美的花朵;最是嘴角那一彎笑,滿目的春光就在她的笑顏裡黯然失色。
“是她……”齊天弛喜出望外,心跳迅加快。
“既然接了我兩個包袱,不妨再幫着接一個吧。”梅雪霽頑皮地對他擠擠眼,伸手又拋下了一個包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齊天弛張開的雙臂中。
齊天弛對着她微笑:“還有嗎?”
梅雪霽用牙齒輕咬住紅脣,點了點頭說:“還有………就是我,麻煩也接我一下。”
齊天弛微愣了一下,趕緊朝她高舉起雙臂。“噗啦啦——”綠色的衣袂高高飄起,彷彿一隻在風中舒展雙翅的玉蝶。展眼之間,軟玉在懷,少女的體香縈繞着齊天弛的鼻端,他癡癡地凝望她瑩亮的雙眸,一時竟忘了把她放下來。
“喂,你不累嗎?”梅雪霽的臉上騰起了紅雲。
齊天弛這才醒悟過來,輕輕地放下了懷中的少女,及時用鎮定的微笑趕走了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
梅雪霽伸手理了理衣裙,擡眼瞥見了正靜靜地在柳樹下吃草的雪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那匹馬是你的嗎?”她問。
“是。”齊天弛微笑着點頭。
“借我用一下可以嗎?”梅雪霽說着,又沉吟着搖了搖頭:“嗯………不對,我不會騎馬。要不這樣吧,”她擡起眼望着齊天弛,伸手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銀子:“我僱你和你的馬帶我離開這裡好嗎?”
“僱我?”齊天弛吃了一驚,兩道濃密的長眉微微揚起。
梅雪霽垂下眼,臉上掠過了一抹羞澀:“對不起,這位公子。我知道你不是缺錢受僱的人,只是……我急着要走,就算幫我一個忙好嗎?”她說着,擡起一雙晶亮的眸子,懇切地望着齊天弛。
齊天弛笑了,拉起她的手走到柳樹前,解開了雪驄的繮繩。
“上馬吧。”他輕聲說了一句,抱起梅雪霽把她放在了馬背上,隨即自己也翻身上馬,雙臂環過她的身後抓緊了繮繩。
“要去哪裡?”他問。
“去一個山清水秀,沒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
雪驄四蹄騰空,潔白的長鬃隨風揚起,彷彿天邊一朵飄忽的輕雲。
梅雪霽伏在馬背上,頻頻地迴向遠去的梅府張望——再見了,我古代的家!再見了哥哥、再見了侍琴、再見了福伯……若不是那樁討厭的婚事,我真想一輩子就呆在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家裡。算了,就當赴了一場筵席如今散了吧……嗯,來天啓王朝兩年了,除了花山縣倒是還從不曾去過其他地方,不如,今天揪住這個免費的“馬伕”好好地四處遊歷一番再說吧……
一縷清風www.Qingfo.Cc頑皮地撩起梅雪霽鬢邊的青絲,在齊天弛的脣邊輕拂着,有一絲微癢、有一絲甜香……齊天弛抑制不住滿臉的笑——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啊……。說她胸無城府吧,她卻不時流露出一份可愛的狡頡;說她蕙質蘭心吧,她分明又純真得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真好!這樣的女孩想必相對一生都不會生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