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如同孩子的臉。方纔還是陽光燦爛、鳥語花香,轉眼間卻突然烏雲密佈,泫然欲雨。齊天弛擡頭望了望天,輕勒住雪驄的繮繩。
“快下雨了,不如咱們找個地方暫避一下吧。”他在梅雪霽耳畔輕聲說。
“好吧,”梅雪霽有些掃興地點點頭:“但願這場雨不要下很久。”
雪驄在主人的輕叱下信步往路側的一條林間小徑踱去。穿過一片杉樹林,眼前是大片的玉蘭樹。碩大的玉蘭花綻滿枝頭,瑩潔如玉的花瓣上,隱隱透着一抹淺紫,馬蹄聲過處,幾片帶着清香的花瓣悄悄地離開枝頭,旋轉着撲向大地。
梅雪霽伸出手去,接住了一彎潔白的花瓣,輕輕地嗅着。
“這是哪裡?好美……”
“不知道。”齊天弛笑着把目光伸向遠方:“你看——”
順着齊天弛手指的方向,一汪澄碧的湖水映入梅雪霽的眼簾。煙波浩渺處,遠方的青山若隱若現。夾岸的桃花開得正豔,靜靜把倒影投映在水中,遠遠望去,彷彿天邊的一抹紅雲。紅雲深處架着一座纖巧的竹橋,欲滴的青翠襯着花影,美得恍若仙境。
梅雪霽呆望着眼前的景色,只是沉醉地笑着,一時竟彷彿忘記了言語。
齊天弛翻身下馬,牽着雪驄的繮繩來到了湖邊的一座簡易的涼亭前,輕輕地抱下了兀自着呆的女孩。
“要下雨了,進去躲一躲吧。”他說。
梅雪霽茫然地點頭,被他牽着手往涼亭中走去。忽然,她的眼睛亮了,一把甩開齊天弛的手,向前小跑幾步——在涼亭的另一頭,有幾級臨水的石階,碧綠的湖水挾帶着兩三朵落花,不斷地拍擊着岸邊。
梅雪霽笑盈盈地在石階上坐下,伸手脫去了繡花絲鞋,把一雙纖足浸沒在水裡。
“冷嗎?”齊天弛在她身後關切地問。
梅雪霽回頭向他展開了一個燦爛的笑:“不冷,你也來試試吧。”
齊天弛如同被催眠一般地在她身邊坐下,也像她一樣地把雙腳沉入清澈的湖水中——湖水有一點點微涼,輕柔地包圍着他的腿,溫情如愛人的撫摸。整個人彷彿和遠處的山、近處的水融合在一起,成了風景的一部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今日何幸,得此清流沐足。”耳邊傳來梅雪霽喃喃的自語:“要是能造一座房子永遠住在這裡就好了……”
齊天弛微微地驚訝着,轉過頭凝望身邊的女孩。她的雙目微閉,濃郁的睫毛輕顫着,紅潤的嘴脣彎成了一個優美的弧線,笑意盈滿了她純美的小臉。
強忍住想要在她嫣紅的頰邊印上一吻的衝動,齊天弛把身體向她稍稍靠攏。
“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他柔聲問。
梅雪霽彷彿被從美夢中驚醒,不情願地睜開眼,眉頭微蹙了起來,一對烏黑的眼珠卻在眼眶中“滴溜溜”地轉了幾圈。
“我……我是那家的丫環。”她說着,臉上騰起了紅雲。
“是嗎?”齊天弛的眼裡盈滿了笑意。
梅雪霽輕咬住嘴脣,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是逃出來的嘍?”
梅雪霽輕輕地嘆了口氣道:“是啊,我也是被逼無奈。”
“哦,誰逼你啦?”齊天弛笑着挑起了眉。
“我哥……”梅雪霽忽閃的大眼睛裡頓時泛起點點淚光:“我哥逼我嫁人……”
齊天弛的心猛的一沉:“你不願意?”
“當然。”梅雪霽伸手抓起一塊石頭往湖心丟去,層層的漣漪盪漾開去,一直蔓延到齊天弛的心裡。
“你知道嗎?我哥竟然逼着我嫁給一個………大財主的叔叔。天知道那位老伯有多大年紀了!唉,我真不明白,難道在他心裡榮華富貴竟然比手足之情更重要嗎……。”兩顆晶瑩的淚水順着梅雪霽白玉般的臉蛋滑落了下來。
終於下雨了。細如牛毛的雨點滴被清風www.Qingfo.Cc帶着,斜斜地**泛着微波的湖水中,轉瞬失去了蹤跡。齊天弛望着煙雨蒼茫的湖面,抑鬱而低落的面容漸漸地舒展開來,轉變爲會心的微笑……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的離家出走,是爲了他——爲了他這個不知道有多大年紀的“財主叔叔”!呵呵,他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了。
他伸出手輕柔地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滴,低聲道:“一切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嗯?”梅雪霽吃驚地望向他,一雙眸子被淚水洗得清亮。
“我是說,如果一切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如果………那個財主的叔叔年紀只比你大幾歲,比方………像我這樣……。你會願意嗎?”齊天弛的心“嗵嗵”跳着,眼底掠過一抹緊張。
梅雪霽沉默地望着眼前的這個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男子,忽然現他劍眉下的那雙眼睛彷彿兩團燃燒的火焰——好明亮、好炙熱……。天哪,她從沒有見識過這樣灼人的目光,他……他是怎麼啦?
梅雪霽慌亂地垂下眼簾,一顆心跳得幾乎蹦出胸腔。冷不防她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
“你會願意嗎,如果,我就是那個‘老伯’?”
“你……你不是。”梅雪霽掙扎着。
“我就是!”齊天弛定定地望着她。
梅雪霽驚呆了,睜着一雙茫然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齊天弛溫柔地用手拂去了她額前的碎,輕聲道:“還記得我嗎?”
梅雪霽被動地望着他——長眉入鬢、目光閃爍如寒星,嘴角漾着一汪深情的微笑………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是俊逸出塵的,甚至,過了她的哥哥梅雪峰……但是,她曾見過他嗎?
“我見過你的飛機——在萬花山的櫻花林裡。”
眼前浮起一個飛旋的青色身影。“是你!”她笑了。
“是我。”齊天弛握緊了她的手。“我就是澄親王齊天弛。”
原來是他……梅雪霽的心頭一陣釋然、緊接着又是一陣緊張。
“願意做我的王妃嗎?”他問,眼裡的柔情彷彿醇酒一般醉得死人。
梅雪霽低垂着粉頸,一張臉紅得如同熟透的蘋果。
齊天弛深情的低語在她耳邊縈繞:“……自從櫻花林中一見,我就無法把你的影子從心頭抹去。好在老天眷顧,最終讓我找到了你。我拜訪了你的兄長、又請令尊的生前好友前去提親。等不到你的答覆,我徹夜難眠。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一大早趕去候在你家門口……。誰料真的心有靈犀,讓我等到了你……”
“雪霽,”他用手擡起了她的下頜,“我要感謝我的運氣。老天處處眷顧我,說明你我有緣。答應我,嫁給我好嗎?我保證會用我的一生去珍愛你、疼惜你。”
梅雪霽微微地閉上了眼睛,聽憑心中的感動像潮水般陣陣翻涌。好喜歡聽他的聲音——炙烈又不失溫柔,特別是他話中的款款深情,真的打動她了。
答應他嗎,答應嫁給他嗎?她的心亂了。
沾衣欲溼的杏花雨恰巧在這個時候停了。
“雨停了!”梅雪霽輕輕地歡叫了一聲,套上鞋襪站起身來:“我要回去了。”
驀地,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她回過頭,現一對清亮的眸子含笑凝視着她。
“你願意回去了?這就是說……。你不拒絕我的求親了?”齊天弛的語氣中滿含驚喜。
梅雪霽偷偷地吐了一下舌頭。這個男人的思路好敏捷啊!她話中的包含的心意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卻竟然被他一下子捕捉到了!天啊,要是真嫁給了他,那她這一輩子又豈是他的對手?
想到這裡,她的臉上又是一陣飛紅。
“願意做我的王妃嗎?”他依舊執著地不依不饒。
“嗯……。”她沉吟着,悄悄地擡眼瞥了他一下,嘴角漾起了一彎羞澀的笑:“婚姻畢竟是大事,給我三天考慮,三天後我再答覆你!”
清澈見底的流芳溪水日夜不停地流淌着,“嘩嘩”的水聲彷彿動聽的音韻在山林中迴盪。溪邊那棵低垂的楊柳多情地用纖枝撫摸着流水,一隻黃嘴藍翅的小鳥撲棱着翅膀從柳浪中飛過,輕快地停在梅府的院牆上。
院牆下的一角,佇立着一匹雪白的駿馬,正默默地用下巴磨蹭着主人的衣袂。而它的主人,此時擡眼望了望梅府的大門,臉上流過一抹不捨與遺憾。
“這條路好短,這麼快就到了……”齊天弛的話語中帶着嘆息。
“嗯……”梅雪霽垂下眼,嘴裡輕哼了一聲。
“說好三天?”齊天弛凝望着她的眼睛閃閃亮。
梅雪霽笑了:“是的,三天。”
“三天後希望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