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冷情兒感慨千萬地說道:
“這是我當初剛來這黎家堡時,彈的第一首曲子,那時我剛失去了心愛之人,心中傷還未好,正巧院中的梅花開的旺盛,便有感而發,想起了這首曲子,如今再彈,卻已經是景物依舊,人面全非。”
“是啊,我第一次見你時,我纔剛回黎家堡,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與韓月瑩不同,那時我便知道你不是她,只是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只能再三試探,而如今,我卻願意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只因爲是你。”
“我還記得我在池塘邊見到三叔在罵軒兒,便上前解圍,軒兒自那以後便慢慢接受了我,還勇敢地爲了擋下過魚肉。”想到這些,冷情兒禁不住笑出聲來。
“我也還記得,我聽說你掉下瀑布,去詐我娘時,開始她還不肯說實話,後來我隨口詐了她一下,她當時就全招了,結果發現我是詐她的時候,一直氣得說要打我,說我是有了老婆忘了孃的白眼狼。我多希望她現在也能站在我面前,哪怕打我一頓也好。”
冷情兒突然發現自己的話題起的太沉重了,引得黎飛安也情緒低落不少,她馬上想着如何轉移話題,無意間擡頭看向窗外的明月,她突然問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啊?”
“農曆九月十七。”黎飛安不知她爲何這樣問,便順口答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我的生日是九月二十。”
冷情兒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出口,接下來她就笑着等着黎飛安的反應,結果當然不出她所料,黎飛安先是愣住了,然後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臉興奮地追問道:
“情兒,是真的嗎?二十?那就是還剩兩天時間準備了,時間是有點緊,不過不用擔心,加上陽哥和飛雲,一定來得及,情兒,我們會好好爲你過這個生辰的。”
“好啊!”
冷情兒看着黎飛安眉飛色舞的樣子,嘴裡說着,手裡還比劃着,說了好多的想法,神情也變得很舒展,很開心,她很慶幸時機會這麼巧,用這個轉移話題真是個好辦法,她第一次覺得其實自己的這個生日也是很有用的,最起碼能讓一羣爲她擔心的人暫時放下憂慮,開心起來,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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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這三個人就同時都來到了冷情兒的房間,先口頭祝賀了一番,然後又各自準備去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上一個生日沒過成,讓黎飛陽知道後很是懊悔,所以這次他更是全力以赴,親自操辦着整個慶祝的活動。冷情兒遠遠地看着他們三個人忙忙碌碌的身影,只是付之一笑,她其實很期待,很想知道經過這三兄弟的努力,這個古代的慶生宴會會舉辦成什麼樣子。直到黃昏時分,黎飛安纔來西院找冷情兒,可是她的房間裡沒有人,黎飛安只得一邊找一邊喊道:
“情兒,情兒,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冷情兒走出了對着她房間的一個房門口,笑着向他揮了揮手,黎飛安趕緊走了過來,他伸頭看了看那房間,臉色有些許變化,略微緊張地握住了她的手:
“情兒,你怎麼來這裡了?”
“噢,我想來看看,畢竟這是謹住過的房間。”
“情兒!”
“放心,我沒事的。”冷情兒笑了笑,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我知道他們已經去了地府,或許現在已經投胎轉世了,我很爲他們高興,所以我不會難過的,我很好。”
“那我們走吧,陽哥他們還在和風廳裡等着你呢!”
“好。”
冷情兒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引領着她向前走去,而她的另一隻手卻縮在袖中,指尖傳來的那光滑堅硬的觸感,讓她的心中爲之一動。
才踏入和風廳的門檻,冷情兒就被廳內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廳裡到處都是紅綢高掛,花團錦簇,廳內比平時多點了一倍的燈籠,讓整個廳裡亮的更勝白晝,廳裡沒有像平時那樣設立單獨的位子,而只是在正中放了一張大大的八仙桌,上面此時已經擺滿了無數的美味佳餚,而黎飛陽、黎飛雲、攬月、抱月,都站在桌旁笑着看着她。黎飛安拉着她來到桌旁,將她按在了正中的正位上,冷情兒一見這位置,不是她應該坐的,連忙想起身,卻被黎飛安又按住了,而且還動彈不得,黎飛陽笑着上前,向黎飛安揮了揮手,然後對冷情兒說道:
“情兒,今天是你的生辰,所以今天你最大,坐這裡最合適。”
“是啊,情兒,要是你不坐這裡,我們都不能在這桌上坐了。”黎飛雲也在一旁幫襯着勸道。
冷情兒見他們這麼說,也就不好再推辭了,只能淺笑着點了點頭,安心地坐在了那裡,大家一見她答應了,這才放下心來,也紛紛落坐,黎飛陽首先端起酒杯,敬出這第一杯酒:
“情兒,我祝你福澤綿延,日日遞增!”
“謝謝你,飛陽。”冷情兒拿起杯子,猶豫地看着裡面盛的東西,“只是我不能喝酒的。”
“放心,我們當然不會讓你喝酒,那杯裡只是香葉泡的水,攬月說可以提神醒腦,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冷情兒點點頭,笑着喝下第一杯,接着黎飛安也舉杯道:
“情兒,我祝你身體安康,心靜無憂!”
“飛安,謝謝!”
黎飛雲也舉起杯,說出了第三輪祝福:
“情兒,我祝你萬事如意,心想事成!”
冷情兒笑了,這小子,說的話竟和現代人說的一模一樣,還真是應該讓人懷念的呢!攬月和抱月也起身向她祝酒:
“奴婢二人祝小姐福如東海,壽……”
“噗”的一聲,冷情兒還沒嚥下的第三杯酒,一下子噴了出來,還好她反應快,所以酒並沒有濺到桌子上的菜中,連咳了數下,黎飛陽一直在幫她撫着後背,幫她順氣,好不容易她才緩過勁來,這才擡眼看向那兩個丫頭,只見她們似乎被剛纔的突發情況給嚇傻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麼,見到冷情兒沒事了,兩人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抱月連忙低頭認錯:
“攬月抱月有罪,害小姐出醜,請小姐降罪。”
“你們起來吧,”冷情兒走到她們面前,親手將她們攙起,拉着她們的手,特意爲她們解釋道:“你們沒做錯什麼,不用動不動就要降罪。只是我剛纔聽到你們說福如東海,就實在忍不住想笑,這才被水嗆到,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小姐,我們這話說的不對嗎?可聽人家祝壽,都是這樣說的。”攬月一臉不解地問道。
“對倒是對,只是這祝語多是用在高壽之人身上,給我用,實在是有點過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是攬月抱月想的不周全了,那攬月抱月就改祝小姐芳華永存,容顏不老!”
冷情兒一聽這祝詞,無奈地笑了笑:這兩個丫頭,真是夠鬼的。拉起她們的手,她溫柔的提議道:
“今天興致這麼好,不如我們再合作一曲吧!”
“好啊!”
攬月高興地拍起了手,而抱月也點頭同意,抱月取來琵琶,攬月也將她的古琴一同取了來,只見幾個女子做好準備,相互一點頭,便默契地演奏了一曲《高山流水》,琴與琵琶的聲音相互輝映,竟是那樣完美的融合,彷彿將人帶入了唯美的畫景中,而攬月的舞姿更是柔美婀娜,妙不可言。待三人收住動作時,另外那三個男子仍沉浸在其中,一時沒能回過神來。黎飛陽第一個清醒過來,讚許地拍着手說道:
“妙,真是太妙了,此生能得見如此一曲,真是再無遺憾了!”
“飛陽,你言重了。”冷情兒笑着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看向黎飛安,突然問道:“飛安,你覺得攬月抱月怎麼樣?”
黎飛安愣了一下,不清楚她問這話的意思,但還是老實地回答道:
“攬月和抱月都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她們其他方面也做得非常好,”頓了一頓,她又說道:“不如,你替我收下她們吧!”
“情兒,你這話什麼意思?”
黎飛安的腦子被她弄得更糊塗了,他看了看一邊的攬月抱月,只見兩個丫頭也是一臉的茫然,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然後三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冷情兒的身上。冷情兒淡淡一笑:
“我是說,如果我不在了,你就將她們收在自己身邊吧,這兩個丫頭很是機靈,辦事又謹慎,以後一定會成爲你的得力助手,你也不能一輩子都住在黎家堡,總是要去開創自己的一番事業的,她們交給你,我很放心。”
冷情兒一臉的平靜,彷彿她說的事根本與自己無關,但只這一句話,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笑容,黎飛安沉着臉,懷疑地看着她問道:
“情兒,攬月又告訴你了什麼?”
“沒有。是我自己猜出來的。”冷情兒知道現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太掃大家的興致了,但她知道今天是最好的機會,把一切都說開,自己才能無牽無掛的離開。她看着桌邊的衆人,眼神中有一絲傷感:
“我知道,你們都想瞞着我,但我自己的身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雖然這次我醒了過來,但這副身體卻還是虛弱的不行,若不是你們每天偷偷的騙我喝下千年人蔘的湯續命,我今天也不能這樣平安地坐在這裡。只是這只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所以我纔在今天把事情都說清楚。飛安,我是真心想把攬月抱月交付於你,這樣我才能放心。請你不要推辭,收下她們吧!”
“小姐!”攬月與抱月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哭的不行,冷情兒向她們搖了搖頭,“你們也跟了我這麼長時間,一直都太委屈你們了,今後的路要怎麼走,我也不敢真爲你們做決定,只是自作主張的說了這樣的事,若你們不肯,便以後自己去尋找自己想過的生活吧!”
“小姐,”兩個人紛紛跪到她的面前,齊聲說道:“攬月抱月聽從小姐安排。”
“那就好,飛安,她們我就託付給你了,若是將來她們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便替我風風光光的把她們嫁了。”
“我知道,你放心。”黎飛安的心很痛,表情很傷心。
再看向另一邊的黎飛陽,她拉住他身邊的黎飛雲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
“飛陽,飛雲我就放心交給你了,你們本就是兄弟,而今又成爲戀人,彼此的情義自然是非一般人能比,所以其實我是最放心你們的。只是今後,你們要面對的困難也比常人要多很多,世俗的眼光就是最大的困難,飛雲的性子溫和,只怕這擔子還要你來挑起,今後辛苦你了!”
黎飛陽心情複雜地看着冷情兒,摟住身邊已經眼眶溼潤的黎飛雲,再次向她做出保證:
“你放心,今生今世,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一定不會放開雲,不會讓他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冷情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向黎飛雲:
“飛雲,別難過了,吃完飯,咱們出去走走吧!”
黎飛雲含淚點了點頭,衆人又繼續吃飯,只是這氣氛卻大不如前,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飯桌上很靜,只是偶爾聽到碗筷碰撞的聲音。
月色慢慢地傾瀉在大地上,讓夜晚的草地格外寧靜,黎飛雲站在第一次韓月瑩進府時他們相見的堡後的那一片草地上,望着夜空默默地想着事情,不多時,身後便響起了冷情兒的聲音:
“飛雲,讓你久等了。”
黎飛雲一回身,只見冷情兒正緩緩的走向自己,她似乎精心打扮過自己,頭髮隨意在披在腦後,身上穿着那件旭夜送的粉色流蘇裙,自從旭夜走後,她從未再將這裙衫穿上身,而如今?黎飛雲一臉疑惑地看着她,眉頭微微皺起:
“情兒,你這是怎麼了?”
“飛雲,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冷情兒沒有回答他的話,而站在他的身邊,目光看向深邃的夜空,輕聲問道:
“當然記得,那一次,我遇到了你,誤把你當成月瑩姐姐,結果被一大羣人圍着,後來還被叫做警察的人給帶到了一個什麼地方,最後來了一個十分能說的人,說服了我,我才放開你的手。”
“是啊,自從那次相遇,便註定了我現在的命運,想到那時,就那麼的相信了你,然後來到了這裡,再之後經歷了這種種的悲喜,本來以爲只會留在這裡兩三個月,卻沒想到會一晃就過了一年。我沒有後悔過,真的,相反,我很感謝你。”收回目光,冷情兒笑着拉起他的手,正視着他的眼睛,“謝謝你,飛雲,謝謝你給我了人生中這麼精彩離奇的一段時光,謝謝你穿越時空找到我。”
“情兒,我不值得你這麼說,我當初的目的是自私的,若能知道之後發生的事情,我是絕不會做出當初的決定的。”
“沒關係,飛雲,現在的一切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怪任何人。只是我累了,不想再這樣辛苦了,而且我想活下去,傾城和謹都用生命保護了我,他們這麼珍惜的生命,我不能輕易放棄。所以,”冷情兒伸出自己的右手攤開,將手中的東西遞到黎飛雲的面前,“送我回去吧!”
“情兒,這靈石?”
“說來還得謝謝你,那時將它交給謹,其實便是想讓我回去,好脫離當時的困境吧,可是那時的我心中已然有了牽掛,所以是不會走的,後來我把他交給了謹保管,而如今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上,或者說,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
“情兒,”黎飛雲這才明白剛纔在酒宴上,她爲何那麼着急的像安排後事一樣和每個人說那些話,他一把抱住冷情兒,淚水悄然劃落,“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但我又不能看着你死,我該怎麼辦?”
“送我回去,就是最好的辦法。”拍着黎飛雲的後背,她輕聲安慰道:“我們那個時代的醫療技術是很先進的,比起這裡的神醫還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我們不僅有醫術精湛的醫學教授,還有精密的醫療設備,若我回去了,還是會有一線生機的。所以,我必須回去試試。”
黎飛雲不說話了,他的思想一直在鬥爭着,冷情兒知道他在爲難,自然也不催他,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在一起很久很久,最終,黎飛雲的心裡有了一個決定,而冷情兒也感到了他的變化,她淺笑鬆開了手,站在黎飛雲的面前,等着他說話,只見黎飛雲已經止住了淚水,目光中十分堅定地看着她說道:
“情兒,我這就送你回去!”
說着,他將她的手展開,讓那靈石暴露在自己的視線中,黎飛雲凝聚身上的氣,將功力全部匯聚到掌心,然後向着那靈石覆了上去,將自己的氣瞬間全部灌入靈石之中,那靈石突然發出碧綠的光芒,那光芒越來越大,將冷情兒包圍在其中,而黎飛雲則抽身退出光芒外,看着綠光中的冷情兒,大聲地喊道:
“情兒,回到那邊,你要多多保重,一定要活下去!”
“好,飛雲,再見!”
最後一個字出口,綠光一下子迅速消失,連同冷情兒的身影一同不見了蹤影,草地上只剩下黎飛雲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着,他望着冷情兒消失的地方,呆呆地站了很久,忽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他知道,冷情兒是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