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下雨,今日難得陽光明媚,白雲悠悠,可煙雨樓的氣氛卻彷彿被凍結了。
按理說,這是納蘭漪的事,阿九等人都不想管,可他們是來找柳雲笙的,而柳雲笙明顯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們只好先幫納蘭漪解決這事了。
“秦鄂,納蘭姑娘不想跟你走,你拿這麼多人的性命來逼她,是不是太過分了?”柳雲笙不知道納蘭漪跟秦鄂有什麼關係,但眼下看來確實是秦鄂做得不對。
“這是我跟她的事,不用外人插手,”秦鄂看向納蘭漪,目光幽深,“你跟不跟我走?”
納蘭漪握緊雙拳,一眨眼,眼淚就順着臉龐流了下來,梨花帶雨不外如是,“我不要!我不要!秦鄂,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放過你?”秦鄂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納蘭漪抱着頭尖叫一聲,哭着說:“你走!你走啊!我不要見到你!”
柳雲笙皺了皺眉,“喂,你……”
秦鄂看着納蘭漪快要崩潰的模樣,心中一顫,眼裡終是溢出了不忍之色,他扔給了柳雲笙一個藥瓶:“……好,你要解藥,我給你,納蘭漪,我永遠沒法看你難過,可你永遠對我狠得下心!”
納蘭漪一直搖頭,嗚咽不停。
“你現在不跟我走,我等你,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的。”秦鄂轉了身,沒再看她,只低低道:“……你變了,可我沒變。”
秦鄂走了,柳雲笙看着藥瓶,不知是真是假,納蘭漪深吸了口氣,拿過藥瓶,“是真的。”
“納蘭姑娘,他跟你之間……”
“我曽救過他,他卻……”納蘭漪哽咽着,“都是我不好,當時沒跟他說清楚,以至於他誤會至今。”
柳雲笙摸摸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宋若詞就走了過去:“柳雲笙,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在這裡碰到你。”
柳雲笙跟宋若詞是舊相識了,他正尷尬着,聞言順勢就笑:“宋大小姐怎麼來堯都了?來找我玩嗎?”
“我這次來找你是有要緊事的……”宋若詞看了看納蘭漪,欲言又止。
納蘭漪垂眸,哭過後的聲音微啞:“柳少閣主若有事就先走吧,我沒關係的。”
“可你……”柳雲笙覺得這時候丟下納蘭漪一個人有些不好。
“今日之事我自會向被牽累的人交代,柳少閣主不必擔憂,只是此事……還請諸位不要宣揚。”納蘭漪眼中有懇求之意。
柳雲笙應道:“納蘭姑娘放心,必是不會的。”換做以往,他還會堅持留下來幫納蘭漪善後,但今日,卻有更重要的事。
等他們離開後,納蘭漪收了那副梨花帶雨的柔弱樣,咬牙切齒的低喃:“秦鄂……”
秦鄂走後,卻是去了段承澤的別院。
“怎麼,納蘭漪還是沒答應你?”書房裡,段承澤看秦鄂陰鬱的表情就都明白了。
秦鄂沉默着點點頭。
“當初我助你當上毒王谷谷主時就說過,即便這樣也是不夠,納蘭漪這個女人貪心不足,自視過高……”段承澤笑了笑,“她如果真有良心,就不會這樣對你。”
“我不怪她。”秦鄂說了一句。
段承澤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秦鄂,你未免太癡了!她當初雖救你一次,可你後來卻救了她不知多少回了,而且你還以身試毒,幫她治好了她臉上的傷,否則她哪裡能成爲什麼第一美人?可她呢,臉上的傷一好就變了,背棄對你的承諾不說,還恩將仇報下毒害你……這樣的女人你還要?”
秦鄂又沉默了,眼中有痛苦之意,半響才緩緩說:“我要她。”
段承澤臉上盡是不贊同,心中卻落下了一塊大石,只要納蘭漪還是秦鄂的弱點,那這個人就還能爲他所用,頓了頓,他開口:“那你來找我……”
“你助我當上谷主的人情我已經還了,如果你有辦法讓納蘭漪心甘情願回到我身邊,我就繼續幫你做事!”秦鄂直言道。
段承澤聞言,輕輕一笑,甩手扔了一封信件給他看,邊道:“這是從宮裡傳來的消息,晉國皇帝準備招募醫師……老東西年紀大了,聽說病痛纏身,漸漸力不從心了,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秦鄂知道段承澤的身份,也一直幫他做事,聞言就問:“你要我怎麼做?”
“老東西多疑,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病情,就想招個身家清白的新太醫隨身候着,以你的能力擠掉其他人佔據這個位置……應該不難吧?”
秦鄂說:“……我只會用毒,不會治病。”
“我沒讓你去幫他看病,”段承澤古怪的笑了笑,眼神陰狠:“你儘管用毒就是了,表面上讓人精神振奮,實則慢慢置人於死地的藥你不是多的是?你先取得他的信任,等我回宮了再跟你聯繫。”
做兒子的要謀害老子,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在秦鄂眼裡卻很平常,他臉色變都沒變,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女子的叫聲:“段公子?”
段承澤對秦鄂使了個眼色,秦鄂便從暗門離開了,段承澤恢復如沐春風的笑容,開門去應付咚咚了。
另一邊,依然是小茶館裡,幾人坐在一起,只不過這一回卻多了柳雲笙。
“小詞,看來不是你找我啊?”柳雲笙一看着架勢就有些瞭然了。
楚陌景道:“是我找你。”
柳雲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九,忽然哼了一聲,憤憤道:“你沒覺得你忘了什麼事嗎?”
許是他表情太悲憤,楚陌景從善如流的問:“何事?”
“還要我提醒嗎?”柳雲笙沒好氣的說:“十幾年前,殞火精,火山石洞!”
楚陌景微微一怔,阿九卻噗嗤一笑:“你還記着呢?”
“我能不記着嗎?”柳雲笙狂暴了,拍案而起:“我去,你們一句話沒說就跑了,簡直過河拆橋!”
“……你至於麼,我師兄還救了你一命呢!”阿九覺得他表情很有趣,笑着道:“何況我們又不熟,爲什麼要跟你說一聲?”
柳雲笙一噎,隨即怒道:“你們就那樣跑了我怎麼還那恩情啊?我像是隨便欠人恩情的人嗎?”
“說的有道理,”阿九微微笑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正好有事要你幫忙,你就當還我師兄的恩情吧。”
“你這丫頭跟小時候一樣鬼精鬼精的,”柳雲笙目光掃了一圈,臉色認真了幾分,“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楚陌景道:“我們想見你祖父,打聽了迦聖僧的下落。”
柳雲笙沒聽說過了迦聖僧這個人,不過他不像謝修眀那樣刨根究底,爽快的應了:“行,不過我祖父不喜歡見外人,這樣吧,我回去一定幫你們問出來,明天午時,還在這裡見面如何?”
看他如此爽快,楚陌景也不禁擡手道謝:“多謝。”
“對了,我當初找了你們大半年連個鬼影都沒找到……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啊?”柳雲笙說起來就鬱悶,當初他年少氣盛,找不到硬是要找,折騰到最後被他爹揍了一頓,所以他一直沒能忘掉。
楚陌景回道:“卻憂谷。”
柳雲笙:“……”他一下子跳了起來。
祁少陵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你又怎麼了?”這人有毛病啊,總是大驚小怪的!
謝修眀悠閒地敲着桌面,用一種奇特的語調慢悠悠的說:“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
很多年前,阿九跟隨楚陌景回去時,曾聽他說過一遍,那時阿九沒多想,不過此刻再聽謝修眀的語氣,她心中忽而升起一種怪異之感。
柳雲笙表情複雜的看着他們,喃喃重複道:“妄浮山,卻憂谷,迷途之地……你們竟是卻憂谷的人,難怪,難怪。”
他拿起茶壺使勁灌水,卻一句話都不再說了,宋若詞垂了垂眼眸,掩去了些許無奈之色。
夜幕降臨,月輝似水傾瀉,星光交映,有風吹來,樹葉輕柔低響,給這夜色添上了些許迷醉之感。
阿九想着白天的事情,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簾,卻看到楚陌景房裡的燈光還未熄滅,她想了想,就出門走過了。
敲門而入,她卻看到楚陌景坐在桌邊,神情專注,兩盞燈放在兩旁,燈火明滅不熄,而他持筆正在寫着什麼。
聽到動靜,楚陌景頓了頓,落下最後一個字,將筆放在硯臺之上,擡頭問:“怎麼不睡?”
阿九坐下,雙手託着下巴,笑吟吟的說:“睡不着,我就來找師兄了!”
楚陌景看她一頭青絲如瀑垂下,面容似有倦意,眼神卻極爲清亮,趴在桌邊的模樣分外乖巧,他微嘆,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耐心的問:“爲什麼睡不着?你如今可是不怕黑了。”
阿九眨了眨眼睛,卻是反問:“師兄你在寫什麼?”
“寫給師父的信,讓他安心。”楚陌景解釋。
“對啊,師父還不知道魔血的事……”阿九嘆了口氣。
楚陌景靜默片刻,目光柔和,眼中卻波瀾不驚。被他看得不自在,阿九鼓着腮幫子,還是忍不住問:“師兄,我不明白,卻憂谷……究竟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