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週二的會議上,湛明瀾進行市場部的彙報,彙報完畢,言敬禹針對她彙報中的兩點紕漏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氣氛瞬間有些凝重,湛明瀾一言不發,她早習慣他的公私分明,如果她在工作上出了什麼差池,他絕不會因爲他們之間的關係而放行,該有的批評絕對免不了。
言敬禹對待工作向來嚴苛,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也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上司,對待下屬,無論男女,一視同仁,啓銘好些面皮薄的女員工被他當場罵哭過。
會議結束後,湛明瀾抱着文件走出去,沒走幾步,言敬禹就跟上來,低頭和她說了句:“工作認真點。”語氣不是剛纔的那種一絲不苟,還略帶笑意,有些安撫的意味。
“當然。”湛明瀾笑了,“我會更認真,努力達到你苛刻的要求。”
在公司裡,她將他當成上級,而不是一個大哥,或者是一個男朋友。
從她進入啓銘的那天,他對她的要求就非常嚴格,從不放水,丟她去銷售部磨練,去人力資源部練眼力,甚至讓她做過很長時間的會議記錄秘書,她從沒埋怨,一天比一天做得好,只爲了成爲讓他賞識的女人。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徑直走向前去。
湛明瀾回到辦公室,爲自己倒了一杯紅棗枸杞子茶,喝了兩口,放鬆了一下,按動鼠標,看了看電腦上的日期,突然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她和言敬禹已經好久單獨沒有約會過了,久到她都忽略了這個事實。
真是有些鬱悶,她閉上眼睛笑了笑。
弟弟湛博俊曾說:“大哥哪裡將你當成女朋友啊?分明是在各個方面奴役你,工作上磨練你成爲他的女戰士,私生活上,□你成爲他的小保姆。”
當時湛明瀾撲哧一笑,沒當回事。
但最近,卻越來越覺得湛博俊說的有些道理,也許是湛博俊戀愛了,看弟弟整日爲情歡樂爲情傻笑的樣子,也很渴望傻傻地沉浸在戀愛裡,不管其他任何事。雖然她二十六歲了,內心深處還是有塊地方保持小女孩的天真和幻想,幻想自己和言敬禹可以去哪個海島度假,可以手拉手去看電影,吃爆米花,可以坐在公園裡互喂冰激凌……
可惜事與願違,言敬禹太忙了,而她也沒有時間。
彼此似乎都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一切以啓銘爲重。
她想了想,緩緩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包軟軟的國產煙,拿出一根放在脣上,用打火機點燃,吸了兩口,覺得味道很嗆,又捻下了。翻開筆記本,輕敲鍵盤解鎖,進入工作狀態。
長時間盯着電腦屏幕,眼睛很乾澀,湛明瀾摸到筆筒邊上的眼藥水,打開給自己點了一下,好幾點漏出來,她伸手往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摸了摸,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睜開後,看着皺巴巴的手帕,思緒飄到很早以前,那日她去醫院找醫生開父親湛弘昌的死亡證明,出去的時候碰到了封慎,這條咖啡色的淺格子手帕,還是他給她擦眼睛的。
她收下後一直沒丟掉,洗乾淨後就隨身攜帶了,一來這是一條她喜歡的品牌的手帕,二來她莫名覺得這手帕很好看,顏色,質感,款式都很討喜歡。
後來一些場合中,她也遇到過封慎,他絕口沒提當日她爲什麼哭,很平常地和她打招呼,淡淡地聊天。
他是個外表冷漠,但會在細節上尊重你,體貼你的人。
隔天下午有員工聚餐,湛明瀾因爲這段時間連續加班,累得不行,打算回家補覺。
開車回家,進了門,發現玄關處有兩雙鞋子,一雙是湛博俊的球鞋,她認得,另一雙是米色的,風格淡雅的圓頭女鞋。
傭人阿姨笑說,湛博俊回家了,還帶來了一位客人。
難不成是他的女朋友?湛明瀾立刻上樓,走向他的房間。
果然,湛博俊正和一個年輕女孩對坐在地毯上,挑選一堆碟片。湛明瀾咳了咳,笑着叫了他一聲。
湛博俊聽到姐姐的聲音,立刻擡頭,隨即那個女孩也擡起頭來,有些怕生地看着湛明瀾。
“姐,她就是筠筠,我女朋友。”湛博俊大方地介紹,“筠筠,她是我老姐。”
“博俊姐姐,你好。”華筠禮貌地笑了一下,乖乖地打招呼。
湛明瀾打量了一下華筠,她穿了一條綠色的連衣裙,上身還套了一件米白色的薄針織衫,頭髮很長,柔柔順順地垂掛在兩側,眼睛又大又亮,皮膚白嫩得和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笑容很甜,看起來的確如博俊所形容的:很乖。
“歡迎你來我們家做客。”湛明瀾友好地說,“你們今天下午沒課嗎?”
“對啊,我們下午都沒課,就跑去市中心的一家茶餐廳吃東西,吃完東西想去看電影,但國貿電影院人太多了,隊伍排得很長,看得都累,就放棄了看電影去圖書館,偏偏圖書館今天有什麼捐書活動,人也超多,我們懶得擠進去,想來想去還是帶她回家,聽聽音樂,看看碟片。”
湛明瀾簡單地和華筠聊了會天,問了她一些情況,她一一回答,時不時俏皮地笑一下,顯得越發可愛乖巧,湛明瀾越看越有好感。
說了一會話,湛明瀾就不打擾他們了,退出了房間,拿出手機叫了S市一家酒店的點心外賣,送過來給他們吃。
湛明瀾出了房間,華筠吐了吐舌頭,笑說:“博俊,你姐姐看起來好成熟好優雅,好像偶像劇裡的那種姐姐,我好羨慕。”
“有什麼好羨慕的?每個人的性格,氣質都是不同的。”湛博俊笑着颳了刮華筠的鼻子,“各花入各眼,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你不是說你還有一個大哥嗎?”華筠又問。
“對啊,他現在接管我們家的企業,能力很強,是個工作狂。”湛博俊說。
華筠點頭。
過了沒多久,外賣到了,湛明瀾親自將點心拿出來,擺在盤子裡,給他們送來。
華筠看着一盤精緻漂亮的點心,睜大了眼睛,笑着說:“謝謝博俊姐姐請我吃點心。”
“不用那麼客氣。”湛明瀾溫柔道,“我叫湛明瀾,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那怎麼行呢?”華筠搖頭,想了想說,“我叫你明瀾姐,行嗎?”
“當然可以。”湛明瀾笑了,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多好多乖巧的一個女孩,你可得好好珍惜。”
“這用得着你說嗎?”湛博俊也笑着頂了一句。
華筠在湛家待到了傍晚,湛博俊送她回去,臨走之前,湛明瀾還送了她一套護膚品,她開始不肯收,推了好幾次才收下,甜甜地說謝謝。
他們走到玄關處,華筠低頭穿鞋,門突然開了,一身西裝的言敬禹走了進來。
“大哥。”湛博俊叫了他一聲。
言敬禹微微頷首,隨即目光移到彎腰穿鞋的女孩身上,湛博俊立刻解釋:“這是我女朋友,華筠。”
華筠剛穿好鞋子,擡起臉來,眼睛就對上了言敬禹一雙平靜莫測的眼眸。
言敬禹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好一會,才伸出手,聲音醇醇:“你好,我是博俊的大哥。”
“博俊大哥,你好。”華筠和他握手。
“大哥,我送她回去了。”湛博俊拉起華筠的手。
“好。”言敬禹點頭。
湛博俊拉着華筠走了,華的頭髮筠不經意間擦過言敬禹的西服,他低頭又看了她一眼。
出了門,華筠忍不住讚歎:“你大哥看起來好有氣勢。”
“管理一整個企業,沒有氣勢怎麼行呢?”湛博俊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剛纔和他握手的時候還有些緊張。”華筠笑說,“像是和領導人握手一樣。”
“你呀就是這麼天真。”湛博俊點了點她的腦門,“走了,送你回去了。”
“好。”華筠小鳥依人地依偎在他身邊。
他們走後,湛明瀾笑着問言敬禹覺得博俊的小女朋友怎麼樣,言敬禹微笑說:“挺不錯的,看起來很單純。”
“是啊,我和她聊了一會天,覺得她很乖巧懂事。”湛明瀾在他身邊一坐,說,“以前我特別怕博俊交了不好的女朋友,現在看來是多慮了,臭小子第一次戀愛就找了這麼好的。”
言敬禹解開襯衣的領口,垂下眼簾,問了句:“她是本地人?”
“她老家在h市,大伯在本地。”
“她學的是什麼專業?”
“室內設計。哦,對了她很會畫畫,博俊說她很早學畫畫,後來家裡條件不好,供不起她學畫畫,她只能放棄了,說起來也挺可惜的。”湛明瀾一手擱在沙發背上,一手扣着手裡的抱枕。
“嗯。”言敬禹應了一聲。
湛明瀾靠在他肩膀上,想了想後提議:“下半年我們請年假,找個小島玩玩好不好?”
“好。”言敬禹側頭親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會爲你抽出時間。”
晚上洗完澡,湛明瀾上網瀏覽新聞,翻到娛樂版塊,看見那起元嘉旗下藝人被毆打事件的後續。女主角駱冰已經出院了,迅速回復到工作行程中,沒有對這事多發表看法。她母親在菜場買菜的時候遇到媒體記者,問及此事,紅着眼睛說:“冰冰是個好孩子,進入這行後就沒有走過任何形式的捷徑,網上說的那些都是假的,這次的飯局是她被騙去的,她拒絕陪酒就被打了。”
問及駱冰和元嘉老大封慎的關係,駱冰母親很激動道:“那都是造謠,封總是冰冰的老闆,但只是在工作場合上碰面,私下沒有來往。封總是個好人,他爲冰冰出頭是一種正義,絕對不是外界傳的那樣,冰冰和他沒有私人關係,冰冰開的那輛車是她自己用片酬買的二手車,不是傳說中封總送給她的名車,這事是可以查的,我們不怕。”
駱冰沉默許久後,在片場接受了一個週報記者的採訪,大方地說:“這是出事我有很大責任,識人不淑,被騙去那種場合,我是自己活該,所以沒什麼好解釋的。至於你問我和封總是什麼關係,我很坦白說,我的確挺崇拜,挺喜歡他的,但是我們只是老闆和簽約藝人的關係,其他什麼都沒有,我進入這行後從不說謊,整容那事我都承認,我不會說假話。”
記者抓住重點又追問:“那你承認自己的確是對封慎有特殊的感情?”
駱冰回答:“對啊,崇拜和喜歡這很正常,整個元嘉的女藝人誰不喜歡他啊,又不只是我一個。”
“那這次老闆替你出頭,你感動嗎?”
“我很感謝他,我會更努力更認真,用好成績表達自己的謝意。”駱冰淡淡一笑。
……
湛明瀾看了一會,就關了右上角的叉。
書法裡的言敬禹正低頭處理公事,突然擡眸,想起什麼似的,手掌壓在桌子上,沉思了許久。
月末,湛明瀾參加一個慈善酒會,竟然看見了封慎和駱冰。
他們現在是風頭人物,卻絲毫不避嫌地雙雙出入場合,湛明瀾打心裡佩服。
清者自清,壓根不需要理會別人的看法。
封慎和衆人淡淡地應酬,在停頓的間隙,餘光投向不遠處的湛明瀾身上。駱冰順着他的視線走過去,看見了他看的女人,側頭再看他的眼睛,在燈光下盈盈亮亮,和黑曜石一樣。
“你認識她嗎?”駱冰問。
“算認識。”封慎回答。
駱冰就不再問了,低頭抿酒喝,腦子浮現前段時間自己被高介毆打後囚禁了兩天的事情,雖然她對媒體否認受侵,但真實情況如同外界傳的一樣,那兩天她受到了一個女人最大的羞辱和折磨。
最後是封慎來接她的。
當時,高介按着她的頭髮,指着她一身破爛衣服,笑得無恥又輕佻:“原來她是封總的人,封總不早說,早知道我們就溫柔一點了。不過,她已經被我們底下幾個男人輪番上過了,封總您帶回去不嫌髒嗎?”
她不敢對視封慎的眼睛,整個人都在發顫,那一刻,她覺得活着比死殘忍多了。
“髒的人是你。”封慎冷笑,聲音透出威壓感,摘下黑手套,指了指高介,“現在,立刻鬆開你的手。”
高介興致缺缺地將她推過去,她踉蹌,幾乎站不穩,封慎伸手及時扶住了她,低聲說:“沒事了,不用害怕。”
他帶她出去,她整個人依舊顫得厲害,身上的衣衫破爛,不敢走出門,他停步,轉身,脫下西服外套,輕輕罩在她身上。她終於崩潰地大哭出來,肩膀抖得厲害,一個勁地說:“你會不會瞧不起我,我被他們輪上過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髒得要死,我是個廢物……”
“不會。”封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低頭對視她的眼睛,一字字地說,“我一直覺得你很努力很認真,也很優秀。”他接着說,“一切都會過去的,我現在送你去醫院檢查,這個檢查是很必要的。”
“我不去醫院……他們還會再來找我的……我想回家。”
“醫院是必須要去的。”封慎沉聲說,“我向你保證,他們不會再來打擾你,這件事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
駱冰倒吸了口氣,看封慎的目光依舊落在那女人身上,又將視線投在湛明瀾身上,笑着問了句:“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封慎想了想說:“很久很久以前。”
“多久?”
“這個不好說。”封慎放下酒杯,側身,很優雅地替她擋住了一個記者的偷拍。
“你喜歡她?”駱冰試探。
封慎的脣勾起一個很淺的微笑,也許是燈光的原因,他冷峻的臉上被罩上一層很柔的光,越發迷人:“應該是喜歡的。”
“那你可以去追她。”駱冰不解,“你不至於偷偷喜歡一個人吧。”
“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封慎淡淡地扯開了話題,“你想跳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