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靜之這段時日消失在衆人的視線當中,梵音幾乎都已經忘掉了他。
不單是方靜之,連帶着方家的所有人,梵音都不願想起。
父親曾經說起過這次的事亦或許方青垣也逃不開干係,更是明明白白告訴過方靜之,他絕對不允自己踏入方家的門。
或許方靜之一時想不開,但這件事梵音也情非得已。
自幼便相識相伴,方靜之的心性很正直簡單,也心思善良,只可惜如今的方家與自家形同陌路,即便她能夠接受方靜之爲友,恐怕兩家長輩都不能容許。
不過他能夠在不足弱冠之年就奪得舉人功名,梵音也是發自內心的爲他高興。
趙月娥見梵音的臉上有些尷尬彷徨,埋怨的瞪了自己哥哥一眼,“二哥就是酸,你這次都沒考中舉人功名,還不如靜之哥哥,之前還總笑話人家,羞!”
趙月娥的調侃讓趙靖無可奈何,撓頭道:“我這不是忙着婚事沒有參加這次的科考麼,喜事重要,呵呵,喜事嘛!”
“家中現在也是剛剛的安頓下來,等都安排妥當了,請林家姐姐一同來玩一玩,不知道趙公子可能答應?”梵音笑眯眯的說着話,也是在故意的逗趙靖。
趙靖倒是放得開,當即點頭道:“一定,絕對沒問題。”
梵音當即把這個許諾記在心裡,她剛剛也不是隨口說的,而是真心想要邀請林紅鈺來玩,起碼多兩個朋友總比多兩個敵人要好,家中也實在需要添一添人氣。
這一個月,她幾乎都守着吾難師太的身子,陪着她靜修、伺候她的衣食住行,吾難師太已經有所緩和,能夠下地食素齋,也能夠在蒲團上靜坐一個時辰誦經了。
梵音還俗多年,吾難師太不讓她再陪着一同學經文,只稱她的心界已經夠寬,需要學一學世俗中的交際。
聽吾難師太這麼一說,梵音的心底的確有些失落。
她已經感覺到自己不會與人交際的缺點,雖說總因家中的事耽擱了與朋友相聚遊玩,但這不過是一個藉口,她之前還是發自內心的不願拋頭露面,亦或許是因身世的緣故在隱藏自己。
今時不同往日,她心底的那顆死結已經徹底的解開,第一件事就讓人去請趙家的兄妹來玩。
這兩個人也不客套,來了之後便興高采烈的講起這陣子的八卦閒聞,也是趙夫人吩咐過來問問楊家是否安頓妥當了,她也惦記着楊志遠與沈玉孃的親事。
只是提及到方靜之,讓原本熱絡的氣氛冷了下來,儘管梵音將話題轉到了林紅鈺的身上也沒能徹底的打消剛剛的尷尬。
嘆了口氣,她這又是何必呢?按說她還應該謝謝方靜之,若是沒有他和趙靖兩個人帶自己去監牢裡探望父親,恐怕也沒有今日的結果。
“聽說溫熙雲嫁給了宇文侯府的二少爺,方家怎麼樣了?”梵音倒是直接問起,沒有遮掩。
這陣子父親接連在外忙碌,也算是將身上的污點洗清,正在準備着到戶部任職。
原本忠奉伯讓他到吏部,但楊志遠思忖許久還是改變了主意,主動平調到戶部,他需要一段時間沉浸,養精蓄銳才能攀高登頂。
不過方青垣因爲楊志遠那一件“冤案錯案”的事也受到了很大的牽連,只是梵音一直都沒有主動打探方家的事,所以並不清楚方家的情況。
趙靖認真的看了梵音兩眼,他沒想到梵音會這樣淡然的問起方家,“原本方縣令是要降職的,但文淵閣宋大學士出面保了他,所以平安無事,只是在考評上會受一點影響。”
梵音微微點頭,方縣令那個人向來是野心極重、刁鑽油滑,這件事有人想拿他當替罪羊,他卻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終究是沒有徹底的沒落下去。
嘴角忽然揚起了笑,梵音拍拍自己的臉,“這一天天的,過的好像做夢一樣。”
“懷柳姐姐快醒醒吧,我娘還惦記着你何時到我家裡去,她說你一定是嚇到了,要好好的安撫安撫你。”趙月娥笑眯眯的說着,梵音逗她:“是你想我陪着你玩吧?還拿趙夫人出來當藉口?”
“我孃的確是想你嘛!”趙月娥被揭穿,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梵音沉半天,也知道該給趙夫人一個答覆,她好與忠奉伯夫人回話……
“等父親這兩日忙完了,我就去探望趙夫人。”梵音的話趙月娥是聽不懂,趙靖卻明白得很,點了點頭道:“我自會告知母親。”
二人心照不宣,劉媽也已經備好了飯菜。
幾個人邊吃邊聊,天色也很快就黯淡下去,趙靖便帶着趙月娥先回去。
二人走了沒多大一會兒,楊志遠便從外回來,看着他一身疲憊卻笑意涔涔的模樣,梵音的心中也格外高興。
“父親回來了?用飯了嗎?用不用讓劉媽準備?”梵音接下他手中拎着的一堆書籍放在一旁,楊志遠撣撣身子,隨即問到師太:“吾難師太可好?”
“師父恢復的很好,父親不必擔心。”梵音的笑容更濃郁了些,自從吾難師太來到家中,父親對她的態度也格外敬重,這無疑是讓梵音心底的一顆大石徹底的放了下來。
楊志遠點了點頭,隨後笑道:“爲父的事已經定了下來,明日便去吏部再一次報道,隨後去戶部上職。”
“定了?”梵音面現驚喜,連忙找個地方坐下追問,“戶部什麼差事?”
“戶部寶鈔提舉司提舉一職,還是正八品的官。”楊志遠一字一頓的把官名說清楚,梵音倒有些糊塗了,“寶鈔提舉司是做什麼的?寶鈔?管錢的麼?”
“聰明!就是管印鈔的地方。”楊志遠說着也格外暢快,“窮了四十年,居然混上一個管印鈔發鈔的差事,這是個不錯的活兒,卻也是個衆人盯着的活兒。”
楊志遠最後一句意味深遠。
寶鈔提舉司的提舉就是管印鈔事務的官,雖然纔是八品小官,可管轄的事實在是天大的事。
忠奉伯能將他安置在這個任上,也可謂是意味深長,二人心知肚明即可。
梵音也不是傻子,自當能夠想明白其中的關卡,不過老爹能夠把之前的事徹底的洗淨又換了差事,這倒是值得慶賀,好事接連而來,楊家也應該開始拋棄黴運走正路了。
“老太太過世的事,伯爺怎麼說的?”梵音很擔心這件事,按說老太太過世,父親應該守孝三年,但當官的人有留用的說辭,故而也要看事情怎麼運作。
似鐘行儼那樣就比較悲慘,守完三年又三年,六年最好的日子過去了。
楊志遠對此似不在意,“按說應該嫡子守孝,輪不上我,伯爺也說了,戶部侍郎已經點頭了,若是都察院上摺子問詢此事,那便只給十日丁憂之期,隨後召回續用。”
“這纔是徹底的完美了。”梵音長舒了一口氣,事情全都有了結果,也只剩下最後一件事要辦。
那就是父親和沈玉孃的親事……
忙碌了一個月都沒有給忠奉伯夫人回訊息,她心底指不定怎麼樣的斥罵。
“父親……”梵音直盯盯的看着楊志遠。
楊志遠的心思正放在新的官位上,滿是心不在焉,“怎麼了?”
“與伯府二姑奶奶的親事,您打算什麼時候開個頭?總不能這樣拖着吧?您就不覺得見伯爺時有些下不來臺?”梵音的話讓楊志遠一怔,想埋怨這個孩子管大人的事,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來。
自己的閨女向來是裡裡外外大事小情全都插手,他也沒有埋怨的道理。
“這件事……還是找尋一個合適的場合再提吧。”楊志遠看着梵音,“你一個姑娘家的也不能做這份主,何況……何況也實在委屈了那位姑奶奶,咱們家小門小戶並不富足。”
“您是怕主動提起,別人說您高攀忠奉伯府吧?”梵音直截了當的戳破父親的心思,楊志遠臉色“騰”的就紅了,遮掩的道:“這孩子,胡說。”
“這件事趙夫人願意幫忙,您若同意,我就去見趙夫人,請她來幫忙操辦。”梵音的話讓楊志遠點了點頭,“若有機會便去拜訪趙寺丞和趙夫人。”
“那就這麼定了。”梵音拍手喊好,孰料門外忽然叮叮噹噹的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快開門!”
“怎麼回事?這是誰啊?”楊志遠嚇一跳,梵音也是一激靈,之前因爲父親出事的經歷讓家中所有人都心裡有了陰影,這忽然又一陣暴響,讓所有人都匆匆的趕到了大院來。
“怎麼還不開門?開門!我是鐘行儼!”
外面自報名號,所有人長舒了一口氣……
劉安匆匆的跑了過去,剛打開門就看到鐘行儼從外面衝進來。
破衣爛衫、頭髮上還沾了髒草,一身打扮好像是個叫花子乞丐。
“喲,你這是幹什麼去了?怎麼這一副模樣?”梵音嚇了一跳,這個人從到楊家村至現在,一直都沒有音訊,怎麼忽然闖來卻是這副模樣?
鐘行儼拍着胸口道:“我餓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