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後,劉平帶那些軍士先回軍營放好行李,同時也放幾個時辰的假,家在附近的可以回去看看家人。家遠的想回去也可以,不過要跟長官說一聲,晚上慶功宴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其實慶功宴就是一個形式,只不過對於這些普通士兵來說,這樣一個讓他們見着皇上的機會大多人不願意錯過,家真的遠了,遲一天回去也沒什麼區別,所以那些當兵的基本上都在城裡面放鬆一下,賭場,勾欄,酒鋪,是他們最喜歡去的地方。
茶樓不行,那東西不合他們的胃口,幾樣點心吃又吃不飽,還死貴的,他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樑懷吉現在就在茶樓裡面,他端起茶壺,給對面的碗裡面倒上茶水:“我以後就在部隊裡了,陳大人要組建騎兵,白玉堂把他的監軍給摔傷了,我寫了摺子,想去給他當監軍。”
坐在他對面的是李瑋,李瑋頭上的疤痕很明顯的抖動了一下:“怎麼?”
樑懷吉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李瑋,李瑋以爲樑懷吉又來和自己搶長公主的,他現在想的很清楚,這事情應該讓長公主自己決定,如果長公主要走,那自己絕對不會挽留。如果長公主選擇和自己破鏡重圓,樑懷吉要是敢吭一聲自己馬上殺了他。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樑懷吉居然要離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
樑懷吉笑了一下:“上了一次戰場,我挺佩服你的,聽兄弟們說,當時你面對幾千党項騎兵,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我在戰場上的時候想的最多的就是跑,我很想轉身就跑,真的,我的身體轉過去很多次。”
李瑋點頭:“我也想過,可是後來我發現党項人的馬很快,我根本跑不過他們。”
樑懷吉一聲嘆息,身子往後面仰了一下,兩條腿不自主的岔開。這個動作顯得很男人,是他在軍營中跟那些士兵學會的。他喜歡這個動作,即便看上去有些有辱斯文。
“以前的事情是我錯了,希望你能忘記這些,對公主好一些,多陪她說說話,其實她很需要別人照顧的。”
樑懷吉說道這裡,聲音忽然有些顫抖,他馬上停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公主身邊,我覺得軍隊裡面不錯,最少那些兄弟把我當做一個正常的人來看。明天我也想跟你一樣,從戰場上揀哥孩子,就當我親生的。”
他又笑了,是那種很開心的笑容。
李瑋一甩頭:“我也打算回軍隊去,其實這次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樑懷吉問道:“什麼事?”
李瑋像他一樣把身子靠在後面:“就算我是駙馬,我也要做一番自己的事情出來,即便做的並不成功,至少我也要像一個當家的男人,在外面打拼纔可以。我要讓公主感覺到我是一個人,而不是她身邊一個附屬品。不然這次你雖然走了,下一次保不定有個李懷吉出來。”
樑懷吉看了李瑋,李瑋也在看着他,兩個人慢慢地都笑了一下。
陳元則沒有回家的機會,他必須馬上跟着仁宗去朝堂,交代一些問題,也商量一些問題。
仁宗剛纔的那句話很是驚人。打遼國,收復失地,確實是所有的宋人都想做的事情,但是現在就提出來顯然不合實際。遼國不是党項,遼國的領土比宋朝還要大,忘戰者必亡,如同大宋。妄戰者同樣必亡,如同李元昊。
這個道理仁宗顯然並不清楚。
他一開始是極端的忘戰,甚至忘記了自己手上的拳頭也是很有力量的。但是現在,他已經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從不相信自己有力量變成了相信自己有無窮的力量。
這就像江湖上的一個三流高手,忽然把一個名門弟子給打敗了,然後就想着去挑戰武林盟主的位置一樣,是很不現實的。宋朝這場戰鬥上的勝利有很多的因素是來自戰場之外,先期對党項人的經濟封鎖,加上那一輪突襲的破壞,後來又趕上整個地區都因爲糧食的問題陷入了危機,讓李元昊根本沒有辦法施施展出他的軍事才華。
如果真的是戰場上堂堂正正的較量,宋朝即便會打贏,也必然是費盡力氣的慘勝利。
遼國卻不同,遼國有自己的經濟支柱,雖然不是很強大但是足以讓他維持自己的統治。
而且一個再好的計策幹掉了党項之後再拿起對付遼國都是愚蠢的事情。遼國人必然有所警覺,只要宋朝敢封鎖他們的經濟,遼國的大軍馬上就會打過來,他們絕對不會讓宋朝一步步像對待党項一樣的如法炮製他們。
遼國人有物資貯備,他們如果發狠的話能動員上百萬大軍。最對宋朝不利的是,宋軍在面對遼國的時候有一定的怯戰心理。這種心理需要時間去克服,需要朝廷做出很多宣傳工作。宋軍的素質在整體上現在也確實不如遼國,新軍就算改制完成也必須有一個磨合的時期。
還有那些番邦的情緒也要考慮,一旦他們發現宋朝變的好戰了,事情可能會非常嚴重。
最主要的是內部的問題,宋朝打党項那是全民的共識,朝廷中間雖然有議和的聲音,也是出於對失敗的恐懼和那種小集團的利益。上下一心自然能夠打贏。
若是馬上就發動對遼國的戰爭,會有許多反對的,畢竟許多人打完党項之後都想享受一段時間的和平。
這都是面臨的困難,困難總是有的,要想辦法一個一個的去克服。
對於陳元來說最難克服的就是仁宗的態度。自己這個老丈人是很隨姓的一種姓格,他的火燒起來快,滅下去一樣快。既要讓仁宗保持熱情,又不能把火燒過了,這確實比那些問題處理起來更是困難。
范仲淹就不贊成馬上和遼國開戰。其實聽到仁宗說這句話的幾個人除了龐吉以外都不贊成,但是他們不敢說,皇上現在心情好,誰都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掃興的問題,讓仁宗的喜悅消失。
惹皇上不高興了,後果是很嚴重的。
但是范仲淹不管這些,進入仁宗的書房之後他就第一個說道:“萬歲,微臣以爲我大宋現在還沒有收復失地的能力,眼下首先要做的是推行新政,讓我大宋富強起來,然後再完成太祖皇帝的遺志。”
仁宗的臉上果然泛起一絲不快來:“範愛卿,朕認爲這新政應該推行,但是遼國,也一樣要打。我們這次糧食的危機如此嚴重,在這樣的情況下都打贏了党項,這說明朕的這支新軍是能夠完成使命的。”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范仲淹知道仁宗的心裡肯定在劃等號,你看宋朝的新軍幹掉了李元昊,而李元昊把遼興宗打輸了,那新軍肯定能打贏遼國了。
可是戰爭不是這麼算的,范仲淹正想說明的時候,夏竦忽然上前一步:“萬歲,微臣以爲這次大獲全勝完全是我大宋朝堂上下一心,軍民團結所致,百姓們餓着肚子在幫宋軍節省糧草,每一位大臣都盡忠職守,這才能擊敗党項,斬殺李元昊。”
他這話說出來衆人都不禁的點頭,包括陳元也是規規矩矩的行禮說道:“夏太尉所言正是,如果沒有諸位大人的支持,沒有百姓們的支持,我們不可能把計劃進行的如此順利。”
夏竦笑了一下:“所以,微臣以爲,新政斷然不可推行!一旦新政推行,各地方官員將心中不安,百姓必會人心浮動。豈能再打勝仗?”
范仲淹一聽被氣的鬍子都起來了:“太尉大人!新軍能打勝仗,正是因爲我們在軍隊已經推行了新政,這說明我們的方法很不錯,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夏竦挺起胸膛:“軍隊推行新政成功,我們已經打了勝仗,照老夫看來,想要打贏遼國,必須維持我大宋的穩定,這新政其他條款就不能再推行了!”
說道這裡連陳元都有些佩服夏竦了,他這是標準的謬論!可是他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而且選擇的時機是如此的恰當,仁宗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去把那個一直欺負自己的遼興宗也打趴下,夏竦是告訴仁宗,推行新政可能有危險,你現在這樣就好了,能打贏了。
這是在拿江山社稷開玩笑,那一場戰爭去換取他們那些保守派的利益,比之龐吉的小人行徑還要小人。若是龐吉說出這樣的話,范仲淹會不以爲然。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話是由夏竦說出來的,心中着實惱怒。
仁宗一擺手:“都不要吵了,陳世美,你是怎麼看的?”
陳元說道:“萬歲,微臣以爲兩位大人說的都有道理,這和遼國開戰的事情不能艹之過急,但是我們應該隨時做好準備纔是,假如真的有機會,就絕不放過。關於新政,微臣這一次和許多地方官吏都談過了,就算其他的問題可以暫且放下,冗官真的已經到了不能不解決的時候,所以微臣建議,馬上裁撤冗官。”
陳元把矛頭一下對準了新政中爭論最厲害,也是雙方都勢在必得的一塊陣地上,仁宗的書房裡面頓時熱鬧了起來,司馬光整個人往前一步:“萬歲,陳大人所言不實,這一路上的地方官員只有五人贊成裁撤冗官!陳大人,你爲何欺瞞聖上?”
陳元裝出一副詫異的樣子:“哦?是麼?那爲何本官說要裁撤人員的時候他們都不反對呢?”
司馬光頓時愣了一下:“你幾時當着他們的面說出要裁撤人員了?我只聽到你問他們關於這件的事情看法。”
陳元笑了一下:“呵呵,司馬監軍,只是你的職務太低了,我和那些人說這話的時候,你都不在場而已。”
司馬光頓時惱怒,卻也是無話可以反駁。整張臉都變成了醬紫之色。
話題開了頭,自然有人跟着去爭吵,陳元的官職也不是很高,跟這些老頭子們沒什麼好吵的。他慢慢退了下來,退到司馬光的身邊,小聲說道:“怎麼樣,我們再打個賭如何?”
司馬光強行按下心中的那口氣:“賭什麼?”
陳元說道:“我賭在半年之內,我能讓這條新政推行。如果我輸了,我給你三百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