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馬上統統跪下三呼萬歲,那皇帝一揮袖,衆人起身,唯獨玉露淡淡地看着他,身體不動如山。
席容看那男人面容一如從前的俊朗,只是五年了,更多了幾分沉穩幹練,眉宇之間,一股帝王威嚴渾然而成。
那男人一步一步走來,眸光一直與玉露對視:“皇后今日好心情,難得出宮而來,只是怎麼竟到了這冷宮來了?”
玉露抿脣不語,眸光那麼的波瀾不驚,絲毫沒有從前相處之時的那份肆無忌憚的撒嬌和依賴,她在掩飾着內心的情緒,眸光更冷,看他猶如看一個陌生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皇帝眼中的光芒閃了閃,隨即轉身問道:“誰來告訴朕,這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媚貴妃趕緊將事情始末說了遍,還不忘道:“臣妾實在擔心皇上的安全,這女子身份不明,動機不純,實不宜讓她在皇宮裡轉悠,只是沒想到皇后不瞭解臣妾的用心,一再阻撓……”說得楚楚可憐。
席容打算進宮而來也是考慮清楚的,若是這皇帝和安中磊還是敵對關係,就不會只是關押着太后而不處死了,而北越定然也會發逮捕令,不會任由他那麼逍遙的。至少,他們曾經是朋友,如今他對他更是沒有大威脅了,所以自己進宮應該也不會觸了逆鱗纔是,如今看到這個皇帝冷臉的模樣,似乎又覺得自己猜錯了……
那皇帝聞言卻不說話,只是眸光淡冷之中帶着點詢問地看向玉露。
玉露也只是低垂了目光,淡淡道:“舊日朋友,她既然有怕託付,自不好拒絕。更何況,前一朝之事,已是灰飛,再有心也抵不過人心已死,又哪有那麼多嫌隙。”
那句再有心也抵不過人心已死,聽得皇帝頓了頓,眼底隱約泛着一絲波瀾,卻被他很好地隱匿,只道:“即便如此,小心駛得萬年船,這人本就不該屬於宮廷,這冷宮更是禁地,你身爲皇后,不知心繫宮廷安危,如此肆意妄爲,該當何罪?”
玉露聞言,猛地看向皇帝,不由地笑了笑,然後跪下:“但求皇上責罰。”
媚貴妃心底一喜,面上卻哀求道:“皇上,皇后一直深居宮中,想來也不知道此舉可能威脅到皇上安危和江山社稷,可能只是無心的,皇上就原諒她一次……”無限制地擴大後果,求情卻求得無關痛癢。
“無心嗎?”皇帝冷冷一笑,笑容裡有些複雜,“此事只可有一,一旦有二,誰來承擔那樣的後果?”
玉露聞言,不禁嘲了嘲:“既然連皇上都覺得臣妾不適合擔任皇后之職,臣妾如今又犯下如此大錯,就請皇上廢了臣妾皇后之位,或貶出宮,或遷往冷宮吧。”
妃貴妃倒是沒想到她會自動請黜,此刻罪名說大也大,廢起來也是名正言順。更何況皇上冷落她太久,她相信,若非她晚了一步進宮,這皇后之位肯定是她的,只是廢立皇后茲事體大,所以這才延遲了很久。
只是,她卻失望了。
皇帝只是沉了眉頭,拂袖道:“來人吶,將這個擅闖冷宮的人抓起來,然後將皇后送回寢宮,此事今日作罷。”
席容一直沒有辯解,只是有些愣愣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只覺得這個男人此刻給她帶來了很多熟悉感,在他眼中她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久遠的觸動着她的回憶。
她想,這個男人肯定不是無情,他之所以能夠和安中磊做朋友,莫不是真的物以類聚?只是他們三人自小一起長大,因爲感情太深厚,如此奪弟妻之後,雖是已經佔有,卻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了。
旁觀者清,今日若是有牢獄之災,只怕也是被捲入了三個人之間的情感爭鬥,與進宮和冷宮無關。如此,想來也沒有辯解的餘地了。
玉露聞言,護在席容向前:“一切都是臣妾的錯,還請皇上放她出宮,臣妾願意偏愛一切責罰。”
皇帝不爲所動:“你們沒聽到朕的話嗎?”
侍衛看皇帝如此堅定,自不敢忤逆聖旨。
玉露與他對峙,眼中終於透出了一絲恨意。
皇帝卻給了她一個轉身的背影。
……
牀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什麼?
席容有些無聊,這樣的無聊讓她心底有些泛空,總是不喜歡讓自己如此覺得空洞,很怕思緒一空,情緒就會狂涌而來將她淹沒。
牢獄之災,真真沒想到,只是卻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多久?
這裡恰好能夠看到空中的一輪明月,她不禁有些自嘲,她是不是太鎮定了?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有賞月的心情……
……
夜深沉。
可是皇帝的寢宮還是燈火輝煌,皇帝坐在書案前,不徐不疾地批改着奏摺,守夜的宮女本分地侍立在一邊,整個宮殿顯得十分安謐。
驀地,隱約聽到了外面有些動靜,他卻依然故我,只是脣邊勾起了弧度,淡淡的有些嘲弄。他在等人,而且他等的人已經來了。
“你們都下去吧,這裡不需要伺候了。”皇帝不徐不疾地一聲命令,太監宮娥們全部領命退下。
此後,宮殿還是一片寂靜無聲。可是他不急,一點都不急,因爲該着急的人不是他。終於有人現身了,那人面色一臉的沉泠,出現問的第一句話便是:“她在哪兒?”話語之中,透着一絲焦急。
“我還以爲你真的那麼冷靜,不過想來可能只是因爲還不知道怎麼去面對她。”皇帝的聲音帶了嘲弄,手上的筆卻沒有放下,一邊說話,一邊還在批閱奏摺。
“她現在在哪兒?”他重複問道,有些咬牙。
“不過你就真的這麼肯定,我不會傷她嗎?要知道她在天明國多年,且與他國皇親大臣私交甚篤,就憑這一點,也足夠我忌憚她的存在了。”皇帝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左顧而言他。
.Y ? “那你想怎麼樣?”安中磊眯着眼睛道。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以爲你會感激我纔是,畢竟是我幫你留住了人不是?”皇帝道。
“所以你就把她留在獄中?”安中磊有些惱。
“我總不可能就這麼放了人,更不可能就這樣毫無緣由地把人交給了你,朕想了想,這可能是最好的辦法。”皇帝脣角一直帶着弧度,似笑非笑:“至於能不能把人帶走,估計還是要看你的本事了。”
安中磊看他如此模樣,想來是不打算輕鬆放人了:“她對你不會有威脅。”
“有威脅如何,沒有威脅又如何?以前總覺得四面楚歌,現在回想起來多少還是有些溫暖,如今安定了,卻又覺得無聊了。”皇帝揚眉:“你又何須如此激動,朕好心好意給你一個英雄救美機會,你該感激朕纔是。”
“那不妨我也去劫走你的皇后,讓你有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如何?”安中磊也不是省油的燈。
這一刻,皇帝手上一停,軟軟的筆尖一下子被下壓,硃紅色的墨水在御批上慢慢滲開,頓了頓,他這才扔開了筆,眸光直視與他。
安中磊不避不讓:“曾經我便告訴過你,你一定會後悔的,如今,你可有後悔了嗎?”看似嘲謔的聲音,細聽之下,有一種說不出的肅然。
“朕的事不需要你管。”皇帝冷聲道,威儀畢現。
“都說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帝王風範了,此刻換成別人,真該誠惶誠恐了。”安中磊譏嘲道,根本忽略了他的怒氣,從心中來的怒氣,還是最心底的禁區。
“我沒有後悔,若是再選擇一次,我也不會後悔。”皇帝的話,猶如錚錚誓言一般。
他的話聽在安中磊耳中,猶如詛咒一般,給別人下咒未必管用,可是人一旦起心給自己下咒,那便是無法掙脫的夢魘,而且是如影隨形,上天堂下地獄都掙脫不掉。“你就是個瘋子!”
“你又何嘗不是?”皇帝道:“且論這個,你還是朕的老師,莫要謙虛。”
“我和你,完全不一樣。”安中磊低低道。
“是嗎?結局一樣就好了,所得到的一樣,這就夠了。”皇帝低低道,是對他的回答,更像是對自己的說服。“更何況,她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現在是,將來更是,即便只剩下恨,至少我都可以隨時看到她,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