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殺魂師

瑤池邊,西王母驗過了那冰晶珠釵上的玄石,怒氣沖天道,“微兒這個孩子,怎麼與她阿孃一般糊塗!居然連本尊都敢欺騙,還留着這害人的靈媒在身邊。”

嫣兒連忙道,“只怕她並不知道這靈媒的危害,還被莫鯤那個衣冠禽獸騙得團團轉呢。不過好在如今這靈媒在我們手中,我們總算是扭轉了先前一路被勒霞追堵的局面,可以提前有所準備,看看他們下面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計劃。”

西王母認同地點頭道,“不錯!嫣兒,你孃親留給你的如練珠你可還帶在身上?”

嫣兒從盤龍鏈中抽離出來,應道,“自然是隨身攜帶。只是不知老太祖爲何突然問這個?”

西王母緩緩道,“玄石本是地府熔岩而成,只能算是個不上不下的靈媒。而你孃的這顆如練珠卻是勝過他百倍的傳導仙器。你且將那玄石置於如練珠寒光之中,自然能讀取它如今覬覦的攻擊目標。”

“原來孃親的如練珠還有此等仙力。”嫣兒感嘆着,將如練珠高高舉起,投射出震懾心脾的道道寒光,對準了那玄石。不一會兒,只見如練珠上浮現出了翀兒的’鳳凰金焰’,正在黑河大峽谷山巒相夾的枯木林邊行進着。

嫣兒心中一緊,“哎呀,我怎麼忘了今日是翀兒孃親的祭日。他這是去黑水河畔拜祭他孃親去了。這黑河峽谷本就萬仞崢嶸,狹窄河急,如至絕境。如今更是天寒地凍,便於埋伏。那隻大白猴子不會是想。。。。。。”

正說着,只見身後一陣火雲蒸騰,燕雲神色嚴峻道,“方纔擎蒼守將來報,說據上次橫貫陰陽的劫殺地張掖懸城不足十里處又有異動,一路逆黑河而去了。”

西王母面色一沉道,“看來真的是衝着翀兒去的。”

嫣兒神色緊張道,“如今我們趕去黑河峽谷顯然是來不及了,看來只能用幻境將那些見不得光的牛鬼蛇神引到懸城另一側的丹雅鬼域了。”說着與燕雲對望了一眼道,“看來還須借雲哥哥的霄生羽翼一用。”

丹雅鬼域寒風陣陣,鬼聲森森。風穿兀石而過,街道樓臺、奇物靈獸盡顯其中,鬼斧神工卻又怵目驚心。隆冬當下,白雪覆蓋,延綿不絕,風起雪飛,如羣魔亂舞。嫣兒將那玄石拋在空中,收了四面冰雪將其包裹在其中。然後將滿地白雪覆蓋的砂石幻化成了湍急的黑河水,將形態酷似山林的丹雅山石挪在一處幻化了水邊枯林,又將燕雲的座駕幻化了’鳳凰金焰’,引下一個將士模樣的山石幻化爲驅車之人,與燕雲躲入了車中。

一入了車身,嫣兒便將自己改裝成翀兒的模樣,模仿着翀兒的神情,踞傲看了燕雲一眼道,“像麼?”

燕雲瞥了她一眼,目光投向軒窗外去,悠悠唸了句,“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存之於目,故其思之於心也固。”

嫣兒立刻聽出了這話中深意,埋怨道,“大戰當前,你還有心思尋我開心!”心中卻是一陣五味雜陳:天下最難的就是我了。學得不像不能矇混過關,這學得像又被雲哥哥念我是日夜思暮翀兒,是故得其精髓。

正在暗自惱着,只聽見軒窗外一陣陰風襲來,’鳳凰金焰’四周彷彿有萬千惡鬼竊竊私語,此起彼伏。一陣喧譁之後,忽然鴉雀無聲,靜得可怕。嫣兒和燕雲都各自蓄力,摩拳擦掌。忽然間,無數雙鬼手緊緊抓住車身,劇烈震盪起來。黑煙靄靄撲人寒,冷氣隱隱侵體顫。閃開雙目猶如盲,伸出兩手不見指。

嫣兒與燕雲都感到一股強大的陰氣四面震顫着緊逼而來,遂同時使出了“九霄雲外”衝散了這令人窒息的寒陰巨浪,飛出車身,高踞車頂之上。

嫣兒取出如練珠,猶如月掛如銀,冰盤如晝。這時二人才看清,那個幻化的車伕早已在這一陣躁動中不見了蹤影。車身四周惡鬼多如螻蟻,個個面目可憎、茹毛飲血,正向二人撲來。這會兒被如練珠清光刺射的,許多當下便厲聲狂叫着化爲青煙,魂飛魄散。剩下的厲鬼則四散開來,避開如練珠的光芒,伺機而動。

“地府這是把西域之中的小鬼都召喚來了麼?”嫣兒怒道。

燕雲沉靜道,“你看那些躲在暗處的,都是有着千年道行了。他們哪裡是莫鯤請得動的。即便是地府,非十殿閻羅級別的官階,怕是也難驅使。”

話音未落,只聽見遠處黑暗中傳來一陣恣意大笑,隨之四周衆鬼立刻齊齊下跪,鬼哭神嚎般跪拜起來。

一個修長的身影向如練珠的光芒中款款走來,朗聲道,“擎蒼王好眼力!不錯,能號令這千年道行鬼宗的,捨我其誰!”

一雙眼光射寒星,一襲青衣飛碎玉。正是幽都之王——玉峻!玉峻以一副厲鬼面具遮住了容顏,然一身煞氣卻依然透現無疑。

嫣兒見來者竟能站在如練珠光芒中,毫無懼色,驚訝道,“他如何能無視如練珠寒光?”

玉峻凜冽一笑道,“你這月淨之力,早已與我合二爲一,如何還能忍心傷我呢?”

“休得胡言!”嫣兒不等他說完,怒目而視道,“月神一族如何會與你個閻羅同流合污?”

玉峻仰天大笑道,“月神一族的至寶如今不是也在你少象王手中麼?”

嫣兒鄙夷道,“你還敢提起這個?東境的血債還沒找你討呢!”說着一個“明火執仗”出了手,掄起千斤大錘就向玉峻攔腰砸去。玉峻唸了句“鉤玄提要”,撒出一排玄天陰火勾緊緊釘在那大錘之上,托地扭轉了方向,避開了。

然那巨大的壓迫之力,還是讓玉峻向後退了幾步,站定了身子道,“倒是和你父王一般的暴脾氣。這要是讓你上了四海戰神的比武臺,可是不得了。可惜啊,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嫣兒心中一顫:莫天禪果然是爲了替莫鯤掃清障礙才如此針對翀兒的。

燕雲快速擋在嫣兒身前,冷冷道,“等不到那一天的,當是你這廝!”

玉峻邪魅一笑道,“擎蒼王倒果然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難怪當年歸夢那般念念不忘。”

燕雲一個火雲掌飛出,在玉峻身前竄起一人多高的火苗,厲聲道,“她的名諱是你能叫的麼?”

玉峻從容不迫道,“若不是有我相助,她如何能順利熬過那三年?又如何能恢復全副修爲?”

嫣兒心中泛起一絲寒意:原來小姨娘的修爲是此人幫助恢復的。這麼看來,她那些靈術,莫非也是此人傳授的?難道這就是爲何小姨娘歸來之後一直避着雲哥哥?

燕雲一雙眸子寒氣逼人,怒目而視道,“就憑你?”

玉峻冷笑道,“本王今日本就是來結果了你身邊那個小子的。不過既然擎蒼王也在,正好讓本王看看,這仙界尚存的上古元神外修爲最高之人,究竟有幾斤幾兩。”

“正有送你歸西之意。”燕雲說着從車頂上一躍而下。近旁的厲鬼正要撲上,被玉峻擋在身後,小聲道。“不用!本王自行解決。”

燕雲回頭看了眼嫣兒道,“你且留在此處,莫要走動。我去去就回。”

嫣兒關切道,“千萬小心啊。此人必是與莫天禪一般詭異多端,莫要聽他多言語。”

燕雲點了點頭,向遠處走去了。

玉峻做了個謙禮,回頭瞅了嫣兒一眼道,“你個小子竟和姑娘家一般嘮叨。”也掉頭離開了。

嫣兒立在車頂,心中氣鼓鼓道:我本來就是個姑娘家!再說了,我哪裡嘮叨了?

嫣兒正在氣頭上,看着車身下蠢蠢欲動地一衆厲鬼,從身後和袖中同時發出鋼針般林立的白髮三千丈,豪氣道,“老子正在氣頭上,就拿你們開刀吧!”說着飛身而下,入了羣鬼之中。似鳳翻身,如鷹展翅。一路素練銀針掃到之處,螢血橫飛,魂魄青煙四散而亡。

“讓這些小鬼在前面擋刀,你們這些千年老妖還要不要臉了?”嫣兒故意向坐鎮後方的千年厲鬼挑釁道。

那些厲鬼一陣血腥慘笑,從四面蜂擁而來。嫣兒用身後的銀絲調整了如練珠的角度,如霹靂旋轉開來,四面掃射近旁的小鬼,然後一個“烈火燎原”將衝上來的千年厲鬼堵截在距自己三尺開外的地方,烤了個正着。那純陽真氣一碰到那厲鬼身上,立刻斷胳膊斷腿,冒起白煙來。嚇得後面的不敢靠近,轉過頭向後逃去。

“這就想跑?”嫣兒立刻使出“鑽之彌堅”將他們一路絞肉泥一般依次擊得粉碎。這架勢,嚇得周邊的小鬼都一聲慘叫作鳥獸散了。

嫣兒拍了拍手,笑道,“可惜了,捕殺個靈獸,還留下些增長仙力的寶貝。絞幾個厲鬼,什麼也沒留下。”

嫣兒收了如練珠那奪目清光,這纔看見遠處燕雲的血雨銀箭影隨流水急,光帶落星飛,在夜色之中翻轉着,映的滿地白雪都熠熠生輝。另一側,玉峻左閃右躲,那速度之快,如星矢落天,來不及追蹤。

只聽得玉峻高聲道,“你這落日弓乃是日神傳下來的寶貝,我可是沒使任何上古神器。有本事,你便用了自身仙法與我一絕高下。”

燕雲瞬息之間收了血雨,昂首驚飆起,掣目電光生。二話不說放出“九霄雲外”,頃刻瑞雪風捲半空拋,飛沙走石風破天。玉峻唸了句“袖裡玄機”,只見寬袖起舞,將那熱氣蒸人的颶風引向寬袖之內,然後翻轉了衣袖,藉着風力撒出了一片腥紅毒粉,怒吼一聲,“龍戰玄黃!”

一旁的嫣兒急忙大喊了一聲,“小心,有毒!”說着不由分說奔上前去要亮出銀盾替燕雲遮擋。

燕雲一把將嫣兒推到安全的地方,小聲道,“莫要暴露身份。”說着飛身而起捲起千堆雪,將毒粉吸附在其上,如鮮血橫流,又旋轉了一週將其凝結成血紅長劍徑直向玉峻刺去,“自食其果吧!”

玉峻輕蔑一笑,竟隻身向長劍撲來,雙手合十,夾住了那鋒利的劍鋒,一路向後退去,撞在身後的磐石之上,死死抵住,任燕雲如何發力都無法再近身。

嫣兒遠遠看着玉峻身後的磐石根部不斷顫動,繼而滋生一道細縫,越裂越大,心中不由疑惑道:不對啊,並非雲哥哥的仙力不足以撼動這歹人。到底是什麼阻止了這劍鋒向前呢?

正在此時,只見玉峻臉上露出一絲得意地笑容,“擎蒼王,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你也不看看我手上戴着什麼,你覺得你有可能傷害到我麼?”說着晃動了一下自己的大指。

燕雲立刻變了臉色,猛然一震,“你如何會有這個?”仙力也隨之猛一收縮。

玉峻趁機跳脫開來,躲在磐石之後道,“何必明知故問呢?”

燕雲頃刻呆若木雞,收了仙法,讓那利劍鋃鐺落地,如杜鵑泣血,灑落一地,彌散開來。玉峻順勢端起身前震裂開來的磐石向燕雲推過去。

嫣兒見狀再也不能置身世外,一個“火雲飛燕”飛了過去,提起“明火執仗”就是一錘攔截了那磐石,反向朝玉峻身上橫掃過去。這聲勢之大猶如嶽巒崩摧,玉峻從沒想過翀兒能有如此修爲,來不及躲閃,只好偷偷使出幽冥神功反向控制其殺傷力。嫣兒藉着他的力道放出“素練天火”,如猛虎開口,將那巨石震得粉碎,切割成了一片刀鋒細雨追身而去,玉峻飛速躲閃,卻還是被一枚刀鋒切去了半隻袖子。

玉峻心裡一驚:想不到這司馬翀已經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今夜這兩個都是絕頂高手,爲了不暴露身份,我不能盡數展示幽冥神功。此番境地下,我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還是回去與族兄商量了,另作打算吧。說着一道寒光,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哼!”嫣兒忿忿道,“果然是比鬼跑得都快!”說着轉過身,飛奔到一臉茫然的燕雲面前道,“雲哥哥,你這是怎麼了?剛纔那個地府老鬼,究竟是給你看了什麼?”

燕雲悵然若失道,“他手上,居然戴着黑玉扳指。”

嫣兒一驚,“什麼?黑玉扳指?是最初日月軌道上那個黑玉環麼?”

燕雲吃驚道,“你如何會知道這個,是歸夢告訴你的麼?”

“不是。”嫣兒搖搖頭道,“小姨娘從來沒和我提過任何日月軌道的事。倒是忘川說過,當日教授他月淨術的魂仙,用的便是這黑玉指環。難道說這變軌節點,還不止一個?”

燕雲搖頭道,“當年的確不止一個。然天帝改制後已將所有融匯成一個主環作爲功德紀念同日月魂仙陪葬了。當下若玉環現世,只可能有一個。”

“而這一個,如今竟在地府之中?”嫣兒難以置信道,“難怪當日老太祖看了忘川的展示,覺得像幽冥神功。難道當日傳授忘川月淨術的便是此人,而他傳授忘川的也不是什麼月淨術,而是幽冥神功?”

燕雲憂慮道,“不可能。向來只有幽都之主有修習幽冥神功的資格,絕不可能將此神功傳授給忘川。再者,地府還不至於爲了翀兒派出玄冥大帝本尊。況且方纔此人使用的皆是十殿閻羅常用的“玄黃八式”,並不是玄冥神功。”

嫣兒略微安了些心道,“這樣便好。只是方纔這個到底是什麼人呢?小姨娘如何會請了他指點忘川?此人如何會月淨之術的呢?”

燕雲點頭道,“這些,怕是隻有歸夢知道了。不知道那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竟能讓她用黑玉指環與虎謀皮。”

嫣兒擡頭看着皓月當空,嘆息道,“可不是麼。不過以小姨娘的性子,只能等她自己開口了。”說着嘟起嘴來。

燕雲突然露出一絲笑容道,“嫣兒,你還是快將這幻境都解了吧。你這一副翀兒的模樣說出這些話來,好生奇怪。”

嫣兒這才記起還未解除幻境,連忙收了所有,恢復了自己的模樣。

燕雲上前,溫柔地替她整理碎髮道,“這樣好多了。”說着拉着嫣兒回到霄生羽翼之中,輕聲道,“雖說暫時危機解除了,然勒霞這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翀兒拿下四海戰神,今後必還有行動。這件事,怕還是要勞煩嫣兒你走一趟。”

“是需要我做什麼呢?”嫣兒好奇道。

“昨日百段雲來找過我,說翀兒最近急於提高修爲,用力過猛,到了損傷本體的地步。”燕雲不無擔憂道。

“啊?”嫣兒心急如焚道,“這怎麼能行?”

燕雲道,“所以百段雲來求我去找一趟翀兒,教他一些攻克太陽星君和莫鯤的法子。翀兒那麼驕傲,又一直對我沒能救下你耿耿於懷,怎會聽我言語。這個,還是得你去。”

“這。。。。。。”嫣兒爲難道,“上回我實在不忍心看他那般傷心,給他留下個託夢的假象。如今想來,真不知道是幫着他,還是害了他。如今再去,只怕是讓他更加不能自拔。”

“所以我方纔說,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燕雲又重複起來。

嫣兒連忙做了個手勢道,“哎呀,好了好了!快打住!我去便是了。”

燕雲被嫣兒那神情逗樂了,輕輕握住她的手道,“嫣兒,我早說過,你這樣一直瞞着翀兒也不是辦法。你不願讓他知道你還活着,的確是爲他安危着想。但更多的,怕是爲了逃避。你不知如何面對他,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心。”

嫣兒的眼神一陣慌亂,埋怨道,“雲哥哥,你這到底還想不想我去救翀兒啊。”

燕雲溫柔一笑,輕輕捧起嫣兒的臉道,“方纔那一戰,你已是遊刃有餘了。歸夢說的沒錯,今後你不再需要一個從天而降,救你於危難之中的人。嫣兒,未來的路途,天下太平後的日子,你要想好希望如何度過。”

嫣兒心中一絲惆悵,撒嬌道,“雲哥哥,你這是大仇未報,就已經打算又不要嫣兒了麼?”

燕雲滿是憐愛地將嫣兒攬在懷中,將她的頭輕輕放在自己肩頭道,“傻丫頭,只要你需要,我必一世在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