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似兩人心

翀兒帶着司馬微在’鳳凰金焰’中一路狂奔。司馬微疑惑道,“翀兒,你這到底是要帶我去哪?兌兒說了要過來用晚膳的,我還沒安排呢。”

翀兒調侃道,“怎麼?兌兒的聘禮還沒到呢,你這就已經有了郎君不要弟弟了?”

司馬微臉上一陣害臊,撇嘴道,“我哪有?”

過了一陣,翀兒停下車,爽朗道,“到了!”攙扶着司馬微下了車來。

“託素湖?”司馬微驚詫萬分道,“這託素湖和可魯克湖,當是等嫣兒回來了,你帶她來此纔對,帶我來此作甚?”

正說着,只見天邊吹來一陣萬年冰雪,沁人心脾。司馬微一怔,難以置信地轉過身去,只見百丈冰一身青帛,踏雪而來。

“阿孃!”司馬微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站在遠處不能動彈。

翀兒推了她一把道,“還不快過去。”

司馬微驚異萬分地看了翀兒一眼,飛奔向前,撲到百丈冰懷中。“阿孃,我這是在做夢麼?你怎麼會在這?”

翀兒跟上來道,“那日我與嫣兒在此大戰莫鯤。危急關頭,是你阿孃用仙法救了我一命。我呈請父王,準你來與她聚首。”

百丈冰緊緊抱着司馬微,涕淚橫流道,“謝謝你,翀兒。我只當此世不能再見到微兒了。我對不起你孃親,也對不起你父王,你卻以德報怨。我唯有盡綿薄之力,替你娘保你周全。”

翀兒嘆了口氣道,“我此世已是再不能見到我孃親了,我不想姐姐也這樣。”

司馬微眼含熱淚,回頭道,“翀兒,你不怨我錯信莫鯤,害你受傷。這番又讓我見到阿孃,如此大恩,要我如何回報?”

翀兒走上前,笑道,“那你就看在我的份上,成親之後少欺負兌兒幾回。”

司馬微破涕爲笑道,“在你心裡,我竟是隻胭脂虎!”

擎蒼之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日升軌邊的燕雲拍了拍拓跋顯的肩道,“阿顯,以後羲和臺就交給你了。”

拓跋顯連忙躬身道,“擎蒼王,在阿顯心裡,你纔是永遠的羲和日神。阿顯定不會辜負重託,守住這八千雲月第一關隘。”

燕雲點了點頭,默默向日升軌邊那扇銅鏡望去。銅鏡裡,收了月淨光輝的歸夢不再是冷若冰霜,而是露出了一絲會意的微笑。二十個寒暑飄逝,如今兩人同時放下的,不是這日月輪轉的仙職,卻是那滄海桑田的如煙過往。所有的痛徹心扉、百轉千回、生離死別、峰迴路轉,此時此刻,在這周而復始、亙古不變的日月交替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漸行漸遠。

百花深處,萬竹林中,嫣兒與籜兒跟着文兒,在那一片竹海中穿梭,漸漸靠近了斑竹千竿。文兒運作發萬物仙法,瞬間萬蝶團簇,如花似錦,流光溢彩,從四面飛入竹林中來,圍繞着斑竹翩翩起舞。少傾,只見萬蝶形成一條彩色絲絛,靈動飄拂,迎接這斑竹中衝出的青色仙魄,流星奔月般一路飛出竹林去。

文兒喜道,“姐姐回來了!”籜兒與嫣兒喜上眉梢,拉起文兒一個月影婆娑追了出去。待他們追到萬竹林邊,只見千萬舞蝶環環圍繞,飛速旋轉,奇彩異姿。待萬蝶紛紛向兩側散開,形成一對“飛天翅”,沖天而上,又緩緩落下,露出小蝶聘婷窈嫋的身姿。

文兒、籜兒與嫣兒奔上去緊緊抱住小蝶,四人哭作一團。籜兒捧起小蝶的臉道,“小蝶,你總算回來了。”

小蝶哭得梨花帶雨,柔聲道,“我與你和嫣兒不是早就約定好了,如果我們走散了,找不到彼此,誰也不許回頭,一路向前走。。。。。”

三人異口同聲念起來,“待走出這萬竹林,就能遇見彼此了。。。。。。”

籜兒取出鐵筆來,在雲端展開《悼春山》來。畫面上的驚寒一家與隱元君一家正一同賞月,嫣兒、籜兒、小蝶追逐嬉戲着。嫣兒的眼中滾落淚珠來,“這念讀悼文的,是爹爹的聲音。”

籜兒點了點頭道,“對。爹爹與孃親從沒離開過我們。驚寒伯父與蜀錦伯母也一樣。他們永生在這鐵筆雲中,看着我們,陪我們說話,就和從前一樣。”

四人一同擡起頭去,看着雲端上那白馬過隙的一幕幕,並肩而立。嫣兒道,“我好想以後每個中秋都能和以前一樣。籜兒,小蝶姐姐,你們的婚典放在中秋可好?”

小蝶含羞道,“以後我是你們文家的人,你們說了算。”

籜兒笑道,“我們文家,可是嫣兒說了算。”說着看了嫣兒一眼道,“我看你是別有用心,想趁機讓蓮風姑姑把所有的美食都給你做一套吧。”

“哥哥!”嫣兒吐了吐舌頭,“那總不能吃你做的吧。”

文兒在傍道,“我也同意。文兒也好久沒嚐到東南聖境的美食了,文兒也想吃!”

小蝶笑道,“嫣兒,你可算有了志同道合之人。”四人哈哈大笑起來。

雲逗閣中,嫣兒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衣箱,捧出當年常夫人沒有制完的嫁衣,帶到蒼筤閣中。籜兒也從內室取來了當年嫣兒甩在他面前的蓋頭。

嫣兒淚光盈盈道,“小蝶姐姐,孃親當年爲你制的嫁衣和蓋頭,我與籜兒都好好收着。這回,就讓我們且把這萬蝶朝宗嫁衣完成了吧。”

小蝶握住嫣兒的手,笑容中泛着淚花道,“我可是一早就將嫁衣交給你了。你可是要把我打扮成最美的新娘。”

嫣兒甜美一笑道,“我的小蝶姐姐,本來就是最美的。真是便宜了籜兒。”

籜兒拍了嫣兒一掌道,“有這麼說自己哥哥的麼?”繼而白了她一眼道,“倒是你,可不能再一直躲在白萍洲了。你還是儘快回八千雲月一趟。”

依偎在籜兒肩頭的小蝶猛然坐直道,“我這是錯過了多少?嫣兒你如何還未決斷?”

嫣兒氣鼓鼓道,“怎麼,如今小蝶姐姐回來了,你嫌我礙事,這麼急着要把我趕走?”

籜兒連忙道,“我們三個好不容易又能在一處。我怎會着急攆你?”籜兒停了片刻道,“其實那日打水之時,我與燕雲神尊言語了幾句。。。。。。”

嫣兒不等籜兒說完,一把掐住他的手臂道,“你都和雲哥哥胡言亂語什麼了?如今小姨娘失去了修爲,他們二人又都辭去了仙職,如何能又讓他們錯過彼此?”

籜兒求饒道,“痛,痛!快放開。”待嫣兒撒了手,籜兒揉着臂膀道,“文其嫣!我說你如今已經是承天神尊了,怎麼還是這麼傻乎乎的?你可問過燕雲神尊的想法,這就替他做了主?若他心裡有的是你呢?那才真是錯過彼此。”

嫣兒眼中一陣哀傷,“只怕他如今已和小姨娘在擎蒼神仙眷侶了。”

籜兒朗聲道,“那你也得去了八千雲月才知道啊。”

“我就是不想知道。。。。。。”嫣兒嘟起嘴來。

小蝶一把摟住嫣兒道,“我們嫣兒可上天摘星除勒霞,下戰地府救籜兒,還怕這個?”

“小蝶姐姐。。。。。。 你怎麼也尋我開心?”嫣兒突然起身道,“不和你們說了。你們這一對璧人卿卿我我的,看不下去了。我回雲逗閣了。”

畫角幽幽,人聲寂寂。嫣兒靠在雲逗閣的窗前,心事滿懷。她忍不住取出如練珠來,看着常夫人的畫面,自言自語道,“孃親,你若是在多好啊。你告訴嫣兒,我究竟如何是好。翀兒爲我幾乎重傷不治,我此世是無法還清這恩情了,只能以身相許。只是我心裡,爲何還是放不下雲哥哥?”

嫣兒瞬間淚眼朦朧,抽泣道,“小姨娘與雲哥哥,日月相映,本就是天作之合。想來也是。他可以爲了小姨娘苦守二十年,承諾不滅;可允諾我的,即便是前來探望,都能忘卻。。。。。。”

嫣兒低下頭來,忽然睜大了雙眼,望着那如練珠。畫面中,她看到自己與爹孃和籜兒調試鐵筆雲時,黟山雲海裡,浮現出燕雲的身影。嫣兒不可思議的將畫面倒了回去,又看了一回,囁喏着,“真的。。。。。。真的是雲哥哥。”

嫣兒又快速鎖定了燕雲的圖像,在如練上翻找起來,不多時看見自己正與一羣仙子嬉笑着走出霓裳殿,斜側梨花棧道上立着燕雲的身影,靜靜隨着梨花雨悄悄離開。嫣兒的心劇烈跳動起來,“怎麼會。。。。。。所以雲哥哥他並沒有食言,他有來看過我。。。。。。可是,他爲何從未提起呢?”

不一會兒,畫面浮現出白萍劫難時,黟山之上,燕雲萬念俱灰跪在地上,緊緊攥着手中的玉鏡道,“嫣兒,你等我。待我滅了勒霞,便來陪你。”

嫣兒只覺得心中一陣抽搐,淚水奔涌而出:雲哥哥當夜竟然有過這念頭!嫣兒飛身出了雲逗閣去,喚出螣蛇騰雲駕霧一路趕到羲和,飛身追上羲和臺去,只見日升軌道旁佇立着的,已不是燕雲,而是拓跋顯。“顯將軍,擎蒼王呢?”

拓跋顯回過身來,驚喜道,“嫣兒仙子,怎麼是你?你不知道麼?擎蒼王已將日升之職交付給我,離開羲和了。”

嫣兒心裡一冷,急問道,“你可知道他去了何處?”

拓跋顯遲疑了一陣道,“他當是回擎蒼故里。此時在何處,我就不清楚了。”拓跋顯突然眼中放光道,“對了,你可以去問問執月仙尊啊。擎蒼王離開當日有和執月仙尊商量動土翻新。”

嫣兒只覺得一陣萬箭穿心,努力保持平靜道,“我知道了。多謝顯將軍。”說着猛然調轉了螣蛇之身,輕聲道,“阿螣,我們走吧。”

一路上嫣兒淚水決堤,心中鬱結:文其嫣,你哭什麼?雲哥哥與小姨娘破鏡重圓,相守擎蒼,這纔是神話該有的結局啊。這不也是你最想看到的麼?相愛之人遠離世事紛爭,歲月靜好。

就這樣,嫣兒狼狽地逃回白萍洲,呆呆坐在含煙湖畔,眼前浮現出與燕雲的一幕幕來,淚如雨下。不知哭了多久,嫣兒擦乾了淚水,突然站起身來,對着湖面大喊道,“文其嫣!不許你再哭了!你還未完成使命。明日你便去崑崙之上,隨老太祖完成承天之制。再不許想雲哥哥,不許再爲他傷心。他和小姨娘本就是日月相依,你。。。。。。爲他們祝福吧。”嫣兒的聲音越來越弱,被清風吞沒。

正在此時,只見螣蛇從身後探出頭來,輕輕依偎嫣兒道,“嫣兒,有件事,你應當知道。”

嫣兒撫了撫螣蛇道,“阿螣,還有什麼是你不曾告訴我的?”

“我告訴過你,擎蒼王和少象王與你波形相合。當時我不可預知的第三人,如今看來,便是忘川。莫天禪看到的雙星伴月,並非是執月仙尊,而是嫣兒你。他們三個,有兩人註定是要守護你一世的,另一個,纔是你的歸宿。”

螣蛇在嫣兒面前呈現出當夜月牙泉中,燕雲穿過沙陣,趕來與螣蛇對峙的畫面。“唯有心誠之人可入了月牙泉。當夜你走後,追來尋你的那個,便是燕雲。”

嫣兒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畫面,一陣心碎道,“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呢?若當夜入陣的是小姨娘,雲哥哥也是會不顧一切趕去的。”

正在此時,嫣兒趕到身後一陣熱浪,回頭看去,只見翀兒從黟山之上跳躍而下。“翀兒,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