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小六子不緊張,這些年裡,天下太平,生活也漸漸富足起來了,陛下也從原來的每年去幾次洛陽“就食”改成了一年只去一次意思意思一下。
底下的官員就更不用說,開始享樂起來了,姑丈的那句話說得好啊,飽暖思淫慾,這可不是麼?朝堂上的相公御史們,別看個個道貌岸然的,可小六子知道,其中至少有那麼三成以上已經不滿足於夜夜笙歌,嬌娘入懷了,有的已經開始學起了前朝,在家養起了皮白肉嫩的孌童,聽說,有那麼一兩個皇子府上也養了幾個,不過只是傳說,沒確切的說是哪個,可這話,打死他也是不能說的。
現在見李世民一下對他和顏悅色起來,再一聯想到這段時間,似乎陛下去皇后那的次數少了一點點,小六子的心裡就打起了鼓,撲通撲通的:完了,完了,小六子這下完了。
“朕問你,你那個姑丈平日裡都喜歡什麼啊?”
一聽是問這個,小六子的懸在嗓子眼的心就放了下來,順嘴想也沒想就回:“啓稟陛下,姑丈除了喜歡銀錢外,就喜歡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平日裡若有人送了稀奇古怪的東西去,他定是很高興的。其他的,倒是不知曉了。”
小六子等到回完了,一驚,心又吊了起來,別不是陛下看上了姑丈?按說不能啊,姑丈皮不細,肉也不嫩,還成天喜歡曬日頭,將身上曬的黑黑的,還說是這樣身體才壯實。
李世民沒注意到小六子的古怪臉色,也不知道小六子的心裡想的什麼,讓小六子逃過一劫,不然小六子一頓板子肯定少不了,開玩笑,竟然敢把堂堂一國之君想想得如此荒謬?這還了得?
喜歡銀錢,喜歡稀奇古怪的東西?李世民心裡就活絡開了,用銀錢換?不妥,王二郎這小子摟錢的本事一流,就現在那長安已經開了三家的建林酒樓,幾乎可以說是日進斗金,還不算林家鋪子裡賣的紅菇啊,桂花茶啊這些東西,王二郎可以說不缺錢,如果要想用錢的話,那得多少錢才能讓他看上眼?
用稀奇古怪的東西換?可一時間能上哪找去?下面那幫傢伙,個個賊精賊精的,一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早就蒐羅了送到林家去了,就爲的是能日後可以從王二郎那得個什麼法子,撈點功勞。
用漂亮女人換?也是不成,王二郎至今還沒納妾,只有個林家小娘正妻一個,那通房丫環勉強算是個妾,有多少人家使了人去建安,都碰了壁了,這個小子,用美色估計也是打不動的。若是自己強塞幾個美女去,他是肯定不得不接,但自此後,恐怕這小子就更不想賣力了,也不妥,總得想個法子,讓這小子高高興興的把東西獻了上來纔是。
來來回回的走了幾圈,李世民暗自傷腦筋,這怎麼才能光明正大的將那片天地收了回來呢?用騙的肯定是不行的了,王二郎可不比王家後人,王家後人除了家大業大外,朕並不求他們什麼,可以用騙的法子取了《蘭亭序》,可王二郎不同,朕還指望着他帶來更多的驚喜呢。
倒是有個王二郎喜歡的,可以給他,那就是官,可問題在於,他這才升到奉議郎多久?又升官?要是被魏老倌知道了朕是爲幾傾田地而升他的官,那起碼又要好幾個月耳根不得消停,所以,這個法子也是不成,咦,有了,不升官,但可以封爵啊,對,就這麼來。
唐時的官制,除了一個籮卜一個坑的正式官職對應的品級外,還有散官,勳職和爵位這三種,三種可以獨立的同時封賞,也可以只封一種,比如說王況的奉議郎是散官,儀同府司則是勳職。
而長孫無忌的尚書僕射,是官職,而儀同三司,則是散官職,齊國公則是爵位。但是散官和勳職這二者沒有明顯的界限,有時侯一個散官職也同是是勳職。同時,勳職和爵位也沒有明顯的界限,比如說開國公是爵,國公則是勳。但在正式的爵上,則和散官有明顯的界限,低級的爵是和散官相通的,高的就是涇渭分明瞭,爵是爵,散官是散官。
這麼說比較亂,簡單理解就是,在低階上,三者是互有交集,但在高階上,則是相互獨立。這個分界線,就是從從五品上開始。
勳職,不是誰都可以得的,必須有大功勞才行,比如說王況的儀同府司,也就是說享受刺史的待遇,就是因爲他的功勞纔有的。
而散官,則不管功勞,只管名聲,一個文人,如果他在朝野中的名望夠大,那麼哪怕沒有功勞,也有資格封散官。
如果是隻封散官,那麼就只是散官,如果是一下封兩個號,則品級低的算散官位,品級高的算勳職,就如同王況,以前的宣德郎品級低,是散官,又有個儀同府司,幾乎是等同於從五品上,這個算勳職。算一個人的品級是不計勳職的。
至於封爵,這比較輕鬆,看皇帝的喜好,喜歡給誰就給誰,算是半個皇傢俬事,封一個人的爵,那就是告訴天下人,這人,被皇家視爲自己的家人了。通常不會有官員反對給某人封爵,皇帝的家務事,輪得到你指手畫腳麼?
再加上,李世民知道王況也是到處的送那石頭,那些官員得了好處,拿人手軟,那麼給王況封爵就更沒人跳出來反對,再說了,王二郎可是獻上了畝產翻番的法子,這麼大的功勞在,封個把爵,算什麼?嗯,這事得抓緊辦,不然等晚了,王二郎這個敗家子把石頭都送光光了,那就沒戲了。
於是主意大定,轉身叫了聲:“小六子!”
“喏!”小六子正自惴惴不安,猛然一聽到皇帝叫喚,趕緊的垂手應了聲,心道:諸天神佛,保佑姑丈平安。
“朕給你半年的假,你馬上收拾東西,去建安看望你的姑丈,嗯,就說,就說。。。。”說到這裡,李世民突然覺得有些不好啓齒了,堂堂一個皇帝,竟然和子民商量着換東西,還要用商量的口氣?不過想到那每天從建安源源不斷的飛到各官員口袋裡的石頭,一咬牙,“就說,若是朕要他那祖地,封他個開國縣子,可樂意?”
看着傻呆呆站着沒反應過來的小六子,李世民狠了狠心,又道:“若此事辦成,朕許你個太監。”太監一詞,在唐時並不是指一類人,而是指的有品有級的宦官,若是沒品沒級的,則是叫黃門或者叫內侍、寺人。
正式意義上的爵分九等,一曰王,食邑一萬戶,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食邑五千戶,從一品;三曰國公,食邑三千戶,從一品;四曰開國郡公,食邑二千戶,正二品;五曰開國縣公,食邑一千五百戶,從二品;六曰開國縣侯,食邑一千戶,從三品;七曰開國縣伯,食邑七百戶,正四品上;八曰開國縣子,食邑五百戶,正五品上;九曰開國縣男,食邑三百戶,從五品上。至於說程處亮尉遲保瑋等人封的爵,卻不能算是真正的爵,而是隻能算不入流的爵,和散官的待遇差不多。就比如同是官員,有入流的,也有不入流的,封尉的爵,就是不入流的爵。
開國縣子,正五品上,食扈五百戶,別看沒有實權,可不管放到哪裡,即便是上州刺史面前,也是不用行禮的,小六子一下被雷到真正的呆了,渾渾噩噩的還沒消化完,李世民又拋出了許他一個太監的承諾,這下真正是呆了,傻了,傻呼呼的忘了眼前的人可是皇帝,開口就問:“此話當真?”
“當真!”
“可縣子才正五品上。。。。”小六子嘟囔着,似乎不太滿意。也是哦,儀同府司就已經是從五品上了,以姑丈這升官的速度,怕是不用三五年,也能輕鬆的超越了,那塊地可是好地,小六子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長安傳得沸沸揚揚的好印石,就是那塊地裡出來的,他自己的袍袖裡,就籠了一塊呢,雖然個頭沒有皇帝得的大,但卻是好看許多,還是半透明的,嗯,像是皮凍一般的晶瑩。
“那就縣伯!”李世民大眼一瞪,有點惱了,他也想起了之前給王況的祖先封的那個爵,話說也是他自己不地道,正好算着到王況這裡就削光了,心下愧疚,罷了,不過是個爵而已,就封高點罷,權當是補償他那畝產翻番的功勞,要是王二郎是世家子,又或者是有功名的,僅憑了這個功勞,就絕對可以封個正四品的官,可他畢竟白衣出身,所以在封官上就吃了不少的虧。
小六子這才歡天喜地的應了出去,等到出了殿門,被晚風一吹,登時背上就冒了汗,娘咧,某怎麼敢在陛下面前討價還價?還好,陛下沒有動怒,不然,這項上人頭固然是不會丟掉,可百杖肯定是少不了的。姑丈呀姑丈,小六子今兒可是冒險爲您爭下了個縣伯,您到時候可得好好犒勞犒勞小六子才行。
一個人,能夠散職,勳職,爵位同時集於一身,這在歷朝歷代都是極爲罕見的,別說三合一,就是二合一都很少,也只有像長孫無忌這樣勞苦功高又是皇親的人,纔會有三合一的事情發生,就是程知節這樣的,也不過是二合一而已。
這也是王況不愛管事,李老二也正是惱恨他這一點,纔沒那麼積極的給王況封賞,不然的話,給王況一個實職,那王況就成了前無古人的四合一官員了。
且不提小六子是怎麼歡天喜地的回林府報喜,怎麼收拾行李去建安。
建安這邊,馬周得了一塊上好印石,也是歡喜不已,尤其是當得知就在他動身之前,就已經安排了人送了一批的石頭去長安,幾乎長安大佬都有份,那麼自己現下收下這塊,也不算什麼的時候,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下來。既然人人都有份,那也不算是行賄了,一塊石頭而已麼。
當然了,石頭歸石頭,公務歸公務,這點馬周分得很是清楚,第二天,他也沒因此而對課考有所放寬,該看的一定要看,該問的一定要問,甚至在三天之後,玩起了失蹤遊戲,只帶着一個隨從,搞暗訪去了,就連隨行校尉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黃良他們幾個聽了之後,並不驚慌失措,建州的成績,那是明擺在那裡的,沒有絲毫做假的成分,要說做假,那就是上報上去的稅賦其實還是少報了,如果真的按實際的上報,恐怕除了幾個底蘊深的上州外,其他的上州都要被建州比了下去。
建安自然是不用說,畝產翻番,又利用了田埂和山石地,加上這幾年接納不少流民,人口已經升到了六萬,僅糧食一項,建安一個縣就能抵得上中原的一箇中州。稅銀方面,這些年建安小食行會幾乎是每年一個翻番的交上來,還不算天下大比帶來的額外收入,也不算應季的山貨帶來的稅收,一個小食行會的稅銀就可以和中原地區的一箇中州一比高下了。
至於說唐興,是建州里除了建安外,發展最快的一個縣,這次上報升格,除了整個州升格,還有唐興縣,建寧縣,歐寧縣這三個縣也上報升格。
建寧的蓮子和新瓷,唐興的米仁和桂花,歐寧的竹雕和栗子,現在年年都賣的紅火,尤其是唐興的桂花和建寧的新瓷,已經被定爲了貢品,因爲建寧新瓷的興起,也帶動了饒州到建寧這條路上的車水馬龍,商人們通常都是從饒州運了瓷土到建寧,然後再到建安運了或是辣椒醬,或是蓮子,或是米仁,或是栗子,或是紅菇等東西回去販賣,反正是應季的有什麼就運什麼。
州縣升格,沒有越級之說,下縣下州想要升到上縣上州,必須先升到中縣中州,等課考都結束後,才允許再報再升。既然如此,黃良這個老狐狸當然不會一下就把老底都上報了去,只要夠升格,只要這政績讓人無話可說就行,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要萬一哪年來個天災人禍,至少老底還在麼。
這就好比,一個人衝擊世界記錄,只要能確保破記錄,那是不大願意把本事全使出來的,留點餘力,下次再破嘛,一次破一點點,那就是屢創記錄,好過只創造一次不是?所以,在這一點上,整個建州的官員口風是出奇的一致。
圖虎還呆在建安,王況也不知道李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已經讓李業嗣寫了信回去,但遲遲沒有迴音,而圖虎是已經呆得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李大膽信誓旦旦的跟他拍胸脯保證說小東家一定會好好的安排,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再說長安,小六子前腳剛走,李靖後腳懷揣兩封信進了宮,也不知道他跟皇帝說了什麼,正在林府自己的小院裡收拾東西的小六子就被連夜趕來的小黃門又召進了宮,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讓他這次回去後,帶一個人來長安,至於帶什麼人,皇帝的回答是,問你的姑丈,順便問問他,那麼會做吃食,有沒有辦法做出方便攜帶的行軍糧食來?要冬天也能輕鬆下嚥的,不要像饃一樣,天一冷,如果沒有熱就又冷又硬,跟石頭一樣。
覬覦大唐的新技術?覬覦種子?打發走了小六子後,李世民並沒有像以往一樣,早早的跑去寵辛武才人,而是繼續在紫宸殿裡呆着,看着李靖送來的兩封信出神。
這個王二郎,還真被他料對了,吐蕃在鬆州吃了個大敗仗後,又遣使來求親,還真的跟王二郎所說的一樣,沒有指明道姓的說要娶那位公主,那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是個醜女,他也會要?李世民纔不相信松贊干布是這樣沒眼光的人,即使是帶了政治目的,至少,你也得圈定個範圍麼?
要說真心想修好,求親有什麼用?殊不知,女子只要一出嫁了,就和孃家沒了什麼瓜葛,尤其是在國與國的關係上,這樣的姻親關係就如同冬天裡的薄冰,一捅就碎。遠不如以屬國身份年年上貢來得穩固些。
如果說,以前還沒什麼技術之類的能入得了李世民的眼,可如今,王況的耕種新法一下就給整個大唐帶來希望,眼見再過個一年兩載,就能看到倉滿谷豐的景象,這下不要說李世民,也不用說戶部的官員,就是那些個平日裡不問農事的將領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就是技術了,還有那燒璃新法,不也是技術麼?
李世民很好奇,那個在王況信中所提的能讓人爲之瘋狂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見識到,這麼看來,給王二郎一個縣伯,似乎還是委屈了。也罷,看看王二郎能給自己什麼樣的驚喜,再做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