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來,王霖泊該是自己的長輩纔對,王況的況來自後世,而非這個時候,所以,真細論起來,王況要小王霖泊許多輩,只是王況並不打算出手對太原王家奧援,哪怕是萬一,在王況的心裡,太原王家最好還是按原來的軌跡去發展,是啊,萬一真的因爲太原王家的改變而影響了自己呢?
說真的,嗯,指揮一支水軍,確實是比較過癮,可王況不敢,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被人抓了小辮子呢?現在是不會,以李老二對有功之人的性子,他到死也不會追究這個事。但李老二走了之後呢?所以,即便是李業嗣挑明瞭說讓王霖泊聽自己的,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所有的命令,還是要通過李業嗣去下,自己只是建議李業嗣該如何如何做,沒錯,是建議。
隨同王霖泊來建安的還有兩名老船匠,而隨着樓船到閩縣的還有一大幫的工匠,當兩個老船匠被叫了來見王況的時候,王況就知道李老二的意思,這是要在閩縣建個船場了,而讓老船匠來找王況,估計也是李老二的意思,授意李靖指派的,想看看王況究竟有沒什麼新辦法。
船場的位置想都不用想,東治港(福州馬尾)就是了,那裡可是天然良港,位於閩江與烏龍江交匯處,扼守住了整個閩江口的交通要道,港口兩岸重山環抱,即可登高了望,又能依託高地對港口實施護衛。
前晉時期就已經設立了東治港,由此可見東治港的重要性,東治港內原本就駐紮有一支由幾艘小樓船組成的水軍,爲的就是防止海賊襲擾,那支水軍肯定是不能動的,也不是屬於福州鎮將管,而是屬於江南道鎮軍總管直接指揮。
想來這兩個老船匠也是聽過王況的名頭,見了王況,雖然聽王況說想改進一下樓船以便利於海上行船,心下是不信的,但臉上可絲毫不敢表現出來。王況是散官,管不着他們,即便王況是個實職的官員,比如說刺史一類的,但他們是屬於軍系,不屬於文官系,文官再大,充其量不過也是隻能喝斥幾聲,拿軍官是莫可奈何的,要問罪,還得走兵部。
王況也不跟他們廢話,當即將前些時間和李業嗣討論後做的兩個簡易模型拿了出,讓李業嗣的親兵扛了一大盆水來,將模型放到水中,讓那倆船匠去試着將模型推倒。
兩個模型都只是用幾塊木板拼成個簡易的船的樣子,中間樹了根當做桅杆的筷子而已,其中一個,在筷子頂上輕輕一推,船便傾斜得很厲害,再一用力,就翻了;而另一個,用了兩倍的力,船隻是傾斜了一點點,想要將船推倒,就需要更多的力,兩個老船匠試了半天,心下暗驚,拿起那個不易傾翻的模型來看,卻見在其船底上綁了一塊鐵塊。
這倆老船匠都是造船老手了,一見到鐵塊心下就明白了過來,道:“奉議郎此舉,倒有壓艙石的效果。”
有時候,新技術和老技術只隔了一層紙,輕輕一捅就破,當捅破了的時候,旁人心中基本都會想:原來卻是如此簡單。但在捅破之前,卻是很少有人去想。就如同雕板印刷和活字印刷的區別一樣,同樣是刻字,一個是在一整片的版面上刻,一個是分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刻,但其中的區別可就很大。
王況是深知這點的,以前在學歷史的時候,書上說畢昇發明了活字印刷,以泥刻字,但因爲泥字的保存不易,一直沒有考古發現,所以活字印刷術一直是飽受質疑的,一直到了在客家發現了木活字,質疑聲才停息下來。
現在想起來,大概是因爲畢昇當年爲了掩人耳目,保護技術不外泄,所以對外宣稱是用泥做活字,而實際上使用的是木活字,木活字比泥活字要簡單得多,泥刻字後再拿去燒,基本上都會變形,成品率極其的低,王況有一次去一個朋友家開的瓷窯裡玩,就和朋友實驗過,做了一百多個泥活字,請了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燒,結果出來的成品只有一個。其他的不是開裂就是字體或者字模變形,根本不能用,就那個唯一的成品,字面也是不平整的,根本無法拿來印刷。
而木活字不同,字模做成後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不存在變形之說,即便是開裂,那也是使用時間長了後木頭的自然開裂,換一個就是了。
試想下,畢昇做爲一個雕版老手,常年接觸的都是木頭,對於在木頭上刻字那是輕車熟練,怎麼會捨近求遠,不會第一時間考慮用木頭做模而去用他根本不熟悉的泥做字模呢?這根本不符合邏輯嘛。按照慣性思維,畢昇肯定是第一時間去考慮怎麼用木做字模的。
因此上,將壓艙石改成鐵塊,從艙中移到艙底看似簡單,但帶來的變革卻是不少,首先將底層的船艙空間省了出來,那麼在甲板上就不用再造那麼多的船艙,一應物品都可以放在底艙,又進一步的降低了重心;其次,因爲不用再建那麼高的船艙了,船的高度也可以降了下來,這就延緩了被敵人發現的時間。
要知道,這時候的船速並不快,就是最快的千里船也不過七八節左右,還必須是小船,要是換了大樓船,速度更慢,最多不過四五節。
越晚被人發現就越能更接近目標,追擊起來也更加容易,兩艘船,一個跑,一個追,跑的速度是九節,追的速度是十節,如果中間的距離是十海里,那麼就需要追十個小時才能追上,可如果中間的距離是五海里,那麼只需要五個小時,因此,越晚被發現,追擊就越有利。
這個時候,大唐的船碰到倭奴啊或者說其他外番的船啊的,肯定是大唐的船追着別人打的,此時西方的航海技術最發達的阿拉伯地區,最大的船也不過能載百人左右,而且是隻靠風帆的,並沒有漿輪和櫓的出現,所以他們的航速,在同等情況下要慢過大唐的船隻速度至少兩節,降低了船的高度,或許等到對方發現,還沒來得及反應,船就已經靠上來了,這中間的差別不可謂不大。
也不能說是老船匠們思維僵化,而是他們常年所造的船都是在江河及湖上行駛,這就要考慮到河道的深淺問題,自然是吃水越淺越好,而且江河上風浪並不太大,只要船造得夠寬,抵禦風浪不是大問題。這也是他們的慣性思維所限,而海上不同,除非近海,否則都不用考慮到吃水問題,而近海,自有船上帶的朦朣子船,也是去得。
而此時候的船,早已經有了V字形的截面結構,這種結構是必須要用到龍骨的,但是大樓船採用的還是U字型的結構,爲的就是降低吃水高度,除此之外,還有完全平底的沙船,平底船吃水更淺(在查資料的時候,灰雀想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有人想申請平底船的專利,被駁回了,當時灰雀還爲此人鳴不平,現在看來,不是說平底技術不行,而是古人早已有之,那人是以爲沒人知道,想渾水摸魚罷了,不過這樣混水摸魚的人卻是不少,也有人成功了的,比如說保溫碗就被人申請了專利,但是這個技術早在元末明初就已經有了的,灰雀手上還收藏了一個青花瓷保溫碗呢,年代不詳,但應該不是新器,已經有很漂亮的開片,而且有使用痕跡的,改天將這個保溫碗的圖片發來大家幫着看看。)。
總而言之言之,這時候的船已經是能根據航行的水道不同和用途不同而採用不同的結構,但是一般的大船,工匠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採用U型結構,經過王況這兩個模型的啓發,倆老工匠當即就舉一反三,道:“如此看來,若是奉議郎想造海船,可用尖底船,底下的尖底部分潮溼,不能放物容人,但可填以鐵錠用作壓艙之用。”王況笑着點點頭,又讓軍士去搬了另一套模型出來。
如果說後世的水上霸主是航空母艦的話,那麼這時候的水上霸主樓船則可以稱爲航海母艦,每艘樓船依據大小不同,都在船側上掛有幾艘到十數艘不等的能容納數十人的朦朣子船,爲的就是方便在樓船進不去的河道里所用,東治港的幾艘小樓船上帶的只有一兩艘艨朣子船,和這次派來的大樓船遠不能比,這樣的大樓船,整個大唐也只有十數艘,大部分都在內湖和大江上,是作爲一種對世家的威懾存在,而外海,這時候還沒有能威脅到大唐的存在,有小樓船沿海巡邏殺殺海賊也就足夠。
如果能讓大樓船的航行速度再提高,那麼大樓船加上其所帶的艨朣子船,就是真真正正的無可匹敵了,王況讓人搬來的這套模型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