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美酒飲散微醉後

雍州城,一入深秋,寒風肆虐,格外寒冷。

但無論如何,蘭河之上,章臺路旁,處處燈紅酒綠,半分熱鬧不減。

午時一刻,杜滄一如往常坐在望歸樓南窗前,除了短暫休息外,還有打聽各方消息。

望歸樓是杜滄自己開的酒樓,不大不小,上下只有兩層,裝潢也不富麗,卻勝在乾淨整潔,最大的特色是有別人都沒有的一種酒——般若酒,此種酒以苦聞名,第一口喝下去,絕對苦得天上有地下無,只有等整杯喝完,纔會回甘,這時便能讓身心通暢、煩惱自消,飄飄然似神仙。可是真正喝完一杯的人少之又少,也就是真正能嚐到回甘的人寥寥可數,大多數人在喝第一口時便已經放棄。

然而,這並不妨礙趨之若鶩來這裡喝酒的人們,他們通常點上一杯,然後嘗試着可不可喝完,來驗證這家酒樓打出“神仙酒”“人生酒”的廣告是否誇大其詞。

就是因爲這個由頭,望歸樓在雍州城裡也算只此一家,名聲斐然。

雖然望歸樓名聲在外,但其實包括杜滄本人在內,也只有七八個人,三個小廝,三個廚師,一個採辦,因而杜滄平日裡都是親自動手的,絕不像一般的甩手掌櫃。

杜滄望了望不遠處水光瀲灩的河面,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細細地品啄起來。

在杜滄的不遠處,剛坐下兩個人,這兩人杜滄看着眼生,顯然並不是這裡的常客。

“沈兄,拉着小弟出來有什麼事?小弟正準備春闈,恐怕沒有多少閒暇時間。”其中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皺眉道。

對面的灰衣男子並不在意,而是有些激動道:“告訴你一個震撼的消息,雙風將要決戰白石頂!”

“怎麼可能?!南風依與北風衣不是神仙眷侶嗎?”白衣年輕人急問。

“這千真萬確,我花了一番功夫從一個可靠人手中打探來的,還有人在雍州城裡看見北風衣。”

白衣男子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突然要決戰了?我記得風姑娘大戰幾大門派之後就消失了。還有人說她……”

灰衣男子笑道:“你這個書呆子,多長時間沒有出門了?這都是多久的消息?不過說起來,以前我雖然佩服南風依,卻沒想到她那麼厲害,與那麼多江湖高手對戰,竟然也沒吃虧,還將好幾個大門派的掌門打成殘廢,嘖嘖,也真夠兇殘的。”

白衣男子點頭:“風姑娘自然厲害,我覺得當今天下可以與她匹敵的寥寥可數。”又遺憾道:“可惜這麼久,只聽聞傳說,並未見到真人,真想見一見傲笑江湖的南風依是什麼模樣。”

灰衣男子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一直仰慕南風依。不然我也不會得了消息就告訴你。”

白衣男子面上抹了微笑,目光帶了嚮往:“風姑娘,想來一定是瑰姿豔逸,芳澤無雙,彷彿兮若輕雲之閉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血……”

“行了行了,人家縱使豔絕天下,與你還是隔了十萬八千里,誰讓你不是江湖人?”

杜滄聽到這裡,不由側目,偷偷打量一番,纔想起這兩個人是誰。白色衣服的是東方家的小公子,東方乾。聽聞小有慧智、天生神童,然體弱多病,常年臥病在牀,引得多少人嘆一句“慧極必傷”。如今一看,面目清俊,雙目炯炯,雖然臉色有些蒼白,身體有些瘦弱,但也無妨,可見傳聞中已經大好倒是真的。

而灰衣男子是沈家的二公子,沈凌。相較東方乾,沈凌面目與身形都較粗獷,濃眉大眼,臉型剛正,果真有將門之後的風采。

東方乾靜了靜,又問道:“真的不知道決戰的原因?”

沈凌搖頭:“這個真的不大清楚,或許可以問問戴昶,呀,你看,說曹操曹操到!”向門口喊道:“戴昶,這裡!”

一個紫色衣服的公子哥在門口頓了頓,提步便往這邊走來,身邊跟了一大羣僕從。說到此人,杜滄更熟悉。戴昶是戴府的獨苗子,戴府作爲一大名門,對這個獨苗自是萬分寵愛和緊張,唯恐磕着碰着出了什麼事情,每每出門,沒有十個八個人跟在身邊都不正常,對此雍州城人都已經習慣。不過好在,戴昶沒有被寵成紈絝子弟,雖然有時行爲誇張了點,但還是可以理解的範圍內。

而令杜滄注意此人,最大的原因是他有一個在江湖名門中的姑父。說到他的姑父,江湖中更是無人不知,這便是鼎鼎大名的君山掌門君長嘯。因風姑娘的關係,他與君長嘯有幾面之誼。

戴昶走到二人面前坐下,直接拿起東方乾爲他倒滿了的杯子仰頭大喝,剛喝了一口,“噗”的一聲,面目扭曲地將口中的全部噴了出來,“要死啊,般若酒!”

沈凌哈哈大笑,“今日你就不用再嘗試喝這苦酒了!”

戴昶用僕人遞上的清水漱了好幾遍,才覺口中的苦味下去了。

“呸,我寧願拿着般若酒慢慢品味,也好過這種毫無準備,東方,你可害慘了我。”他移目看向另一個人,然後看見了一幕令他面目更扭曲的畫面。

只見他的摯友,他的玩伴,笑得溫文爾雅,不時拿着杯子喝上一口,彷彿只是平平常常的喝水,又彷彿在享受人間佳釀。可是,他知道那是,般若酒!

“你告訴我,那不是般若酒。”戴昶顫巍巍地指着東方乾手中的杯子。

東方乾端着杯子往前一送,道:“應該是般若酒吧,挺好喝的,不愧遠近馳名。”

“不會覺得苦得難以下嚥嗎?”

“怎麼會?我覺得還有點甜。”

戴昶鬆了一口氣,道:“那肯定不是肝般若酒!我就說,誰能將這酒喝得像水似的。”

這時,沈凌笑嘻嘻道:“戴昶,說什麼都沒用,親自嘗一口便是。”

戴昶點頭,“我也想知道望歸樓什麼時候出了新品。”說着便拿起東方乾未喝完的,小小喝了一口。喝完,眼神複雜地望着東方乾。

半響,他才道:“東方真乃神人也。”

東方乾兩眼無辜,問道:“這是般若酒?剛纔一說,我還以爲喝錯了。”

戴昶決心不再理他,轉頭問另一個人:“沈兄,叫我來不會就爲了看這書呆子喝酒吧?”

沈凌在一旁早笑得一塌糊塗,聽了戴昶所言,便肅了笑容,道:“當然不是,我們是想向你打聽打聽雙風的事。”

戴昶四下望了望,探過頭:“你們也知道這事?”

沈凌道:“嗯,我剛打探出的消息,就想問一問,雙風爲何決戰。”

戴昶道:“我原也不知,巧在這事傳到我姑父耳中之時,我剛在身邊,是故聽了幾分,據說與前段時間各門派出事有關。”

沈凌一向嚮往俠肝義膽,便猜測到:“難不成爲了道義而戰?只是不知道誰是兇手,誰是義士。”

東方乾聽聞,堅決道:“反正風姑娘不可能做了那些事。”

戴昶又道,只是聲音放輕了很多:“後來,我又從父親那裡知曉,江湖之事似乎與朝廷、與三皇子有關。”

其餘二人靜默,稍稍,沈凌道:“算了,這些不是我們該關心的,我們還不如賭賭這場盛戰誰會贏。”

杜滄抿了口茶,沒有再聽三人談話。遠處的蘭河水光瀲灩,行船來來去去。

突然,一葉扁舟出現在他眼裡,因爲它行船速度極快,剛剛還遠在天邊,只能看見零星一點,再看它已經到了眼前,舟上如何看得一清二楚。

舟上只有一人,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拿着一把長劍,立在舟頭,一襲白衣,頭戴帷帽,飄飛的衣角獵獵作響。

杜滄大喜,繼而又大憂,然不論如何,那人終是來了。

只在眨眼間,白衣人已經舍舟而去,直接翻上岸頭,蓮步請移,往這邊而來。

杜滄站起身來,吩咐夥計準備好酒菜,便站在門口等待。

果然,不一會,白衣人出現在望歸樓門口,看見杜滄,便去了帷帽,也不多說,只微笑道:“杜滄。”

杜滄看她神清氣爽,臉上並無舟車勞頓之態,問了安,又問道:“姑娘打哪裡來?”

“從幽州來,費不了什麼功夫。”

“原來是這樣。”說着便將風念依請往裡頭,“酒菜已經備好,三月埋下的那壇酒,也剛取了出來,給姑娘接風洗塵。”

“哈哈,杜滄還是你瞭解我,那壇酒,我可垂涎了好久。”

而另一邊,戴昶激動地握住沈凌的手,低聲道:“沈兄,南風依,那是南風依!”

沈凌自然也看見了門口的白衣女子,原本只是想着哪裡跑出如此佳人,看着溫溫婉婉,到了眉間卻有凌厲的令人不敢侵犯的銳氣。聽聞戴昶這麼一說,一怔,繼而不可置信道:“那個真的是南風依?”

戴昶的目光隨着風念依的移動而移動,道:“那還有假,我曾經在姑父那裡有一面之緣,雖然只有一面,但印象非常深。”

沈凌深吸一口氣,道:“東方,你如願以償了。”卻久久沒有得到迴應,轉頭看去,呃,東方盯着風念依消失的樓梯口,已經看呆。

————————————

望歸樓的天字一號房裡,杜滄親自斟了酒。

窗外的繁華依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姑娘,請用!”

風念依笑笑,就着杯子靜靜地抿上一口,說道:“你這般若酒還是一樣苦得傷肝傷肺。”

杜滄呵呵笑,“即便如此,姑娘還不是賞臉喝完?”

風念依撇嘴,她那是看不慣那人挑釁的眼神。只可惜,今後恐怕再也喝不到了……

“姑娘來雍州,所謂何事?”杜滄並不貿貿然開口。

然而,風念依並不保密,淡淡道:“上白石頂,與風傾衣一戰。”口氣平常地彷彿只是說到此一遊。

雖從三個公子哥口中已經聽說,杜滄依舊很是震驚:“姑娘,這怎麼……”

“你沒有聽錯,白石頂,風傾衣,生死決戰。”一個詞一頓,口氣異常堅決。

杜滄覺得這個世界都瘋了,“爲何?”

“爲何?”風念依苦笑站了起來,走到窗前,眺望遠方道:“憑他是太子秦豐,憑他毀了少林、滅了崆峒,憑他攪了整個江湖武林,憑他對韓、趙兩族下手,憑他殺了,夜煊!如此多的罪狀,還要我多說麼?”語氣看似平淡,卻蘊含着驚濤駭浪的氣勢。

杜滄聽得瞠目結舌,完全失語:“怎,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杜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

杜滄覺得有些頭昏腦脹,明明沒有喝酒,便覺已經醉了,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麼,是安慰還是勸解。良久,他最終小聲道:“姑娘,這也不需生死決戰吧。”

對於這個問題,風念依自己也幾番思索。

白府所發生的事,她早從蓮璧等人口中打探了來,雖不是一清二楚,但大概都知曉。

那時醒來,身體被治得大好,心卻被傷地極大,如果風傾衣在身邊,她恐怕會忍不住當場出手。

後來,在那段養傷的日子,她一直在思索他們之間怎麼辦的問題,他們本就隔着深淵,一直以來都霧裡看花,看似美麗,卻十足危險。

如今撕破了這層霧,才發覺,再絢麗的花,也是致命的毒,一不小心,就有來無回。

但她已經進退維谷了,前進是死,後退沒路,她兜兜轉轉,突圍不出去。這時,她才發覺,她被他的圈套套的牢牢的。

怎麼辦呢?隔着國仇家恨,隔着韓府的血,隔着夜煊的恨,還有暗風他們的命,她還有選擇嗎?她不想與他對峙,想要離開,想要相忘於江湖,可是他總是在逼她,彷彿恨不得她拿劍殺了他才甘心。

於是,他傳出雙風白石頂對決的消息,她亦不否認。

於是,他說白石頂上會給她一個交代,她也等着。

於是,當他承諾白石頂一戰後,不論誰贏誰輸,他都會放了所有人,她便再無顧忌。

他成全不了她,那她便成全了他,也讓自己這段悸動心死。

不就是你死我亡麼,正好我們各自兩清。

“杜滄,我來此,是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情。”風念依掏出一封信,“這封信,幫我交給一個叫暗夜的人,這人應該三天後會找上門來。”她暗自自嘲,這應該是遺書了吧。

杜滄下意識接了信,不知說些什麼,去年此時還在一起把酒歡歌,如今卻要你死我活!

風念依看着他那愁眉不展、憂心忡忡的樣子,反而笑了:“不必擔心,其實這是好事,快刀斬亂麻,比那牽牽連連永遠扯不清楚好得多。”

她轉身拿起酒壺,大聲喝道:“杜滄,現在拋了那些事,陪我醉上一場!”

美酒飲散微醉後,恨良宵好夢難長。

拋不了,是非事,求不得,離合情。

怨只怨,悽風苦雨太猖狂。

外傳五 欲尋舊跡悵人非(二)外傳二 轉燭飄蓬一夢歸第十四章 鐘聲梵音禪深深第二十九章 借問王孫歸何處第二十八章 似是而非誰得知第三十章 柳堤石闌斜點筆第六章 憶昔午橋橋上飲第八章 玉壺光轉魚龍舞第二十二章 晝掩空山悲夢長第六章 憶昔午橋橋上飲第二十二章 晝掩空山悲夢長第十三章 風來積屍草木腥第三十二章 二十年來尋劍客外傳四 欲尋舊跡悵人非(一)第七章 菊花杯盞清輝弄第十四章 鐘聲梵音禪深深番外一(風傾衣) 桃李春風一杯酒外傳三 短髮蕭疏襟袖冷後續一 半生浮萍隨逝水第十五章 紅樓青娥綠曉鬟第十六章 三生石上誰家緣第七章 菊花杯盞清輝弄外傳一 白石頂上仙人遙第三十六章 苑邊高冢臥麒麟第三章 昨夢前塵世事非後續一 半生浮萍隨逝水外傳四 欲尋舊跡悵人非(一)第二十六章 坐飲一瓢薦新嘗外傳二 轉燭飄蓬一夢歸第三十章 柳堤石闌斜點筆第三章 昨夢前塵世事非第二十三章 偶攜風塵逢僧侶外傳三 短髮蕭疏襟袖冷第二十四章 夜闌踏碎街滿月第十九章 玉笛吹老碧桃樹第二十七章 欲訪踏歌雲外客第二十九章 借問王孫歸何處第二十章 陰森石冷拂衣涼第十章 此生貪盡浮生歡第二十四章 夜闌踏碎街滿月第三十五章 相逢卻道不相識第三十章 柳堤石闌斜點筆第三十七章 美酒飲散微醉後第三十章 柳堤石闌斜點筆番外一(風傾衣) 桃李春風一杯酒第三十三章 舊年不是載酒客第十四章 鐘聲梵音禪深深外傳一 白石頂上仙人遙第二十章 陰森石冷拂衣涼第八章 玉壺光轉魚龍舞第十三章 風來積屍草木腥第三十三章 舊年不是載酒客第二十五章 聽風聽雨過清明第六章 憶昔午橋橋上飲第十二章 紅楓凌亂澗水清第二十七章 欲訪踏歌雲外客第二十五章 聽風聽雨過清明第三十章 柳堤石闌斜點筆第七章 菊花杯盞清輝弄第二十二章 晝掩空山悲夢長後續一 半生浮萍隨逝水第三十九章 山形依舊枕寒流第二十八章 似是而非誰得知第二十八章 似是而非誰得知後續一 半生浮萍隨逝水外傳四 欲尋舊跡悵人非(一)第六章 憶昔午橋橋上飲第五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外傳三 短髮蕭疏襟袖冷第十章 此生貪盡浮生歡第二十二章 晝掩空山悲夢長第三十七章 美酒飲散微醉後第五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第十四章 鐘聲梵音禪深深第七章 菊花杯盞清輝弄第一章 攀月閣中述流年第三十四章 一座秋亭一場醉第六章 憶昔午橋橋上飲第十一章 他鄉忽逢故人來第十九章 玉笛吹老碧桃樹第三十六章 苑邊高冢臥麒麟番外一(風傾衣) 桃李春風一杯酒第八章 玉壺光轉魚龍舞第二十七章 欲訪踏歌雲外客第九章 落花疏影吹笛香第十五章 紅樓青娥綠曉鬟第四十章 玲瓏股子安紅豆第二十四章 夜闌踏碎街滿月第五章 長溝流月去無聲第三十四章 一座秋亭一場醉外傳二 轉燭飄蓬一夢歸第十六章 三生石上誰家緣第二十七章 欲訪踏歌雲外客第七章 菊花杯盞清輝弄第十一章 他鄉忽逢故人來第三十六章 苑邊高冢臥麒麟第四十章 玲瓏股子安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