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八,剛纔還是一個農漢模樣,此時站在朱斷天面前,忽然一股凌厲的氣勢盡出,麻布衣服上扎着腰帶都在微微顫抖。
朱斷天更是看得眉頭大皺,朱斷天並非對自己的武藝沒有信心,而是朱斷天早已與年輕時候不一樣了,年輕時候的朱斷天,少年俠客入江湖,也是有不少值得傳揚的事蹟的。
奈何待得如今這般年紀,當了十來年的掌門,幾乎再也不用與別人動手,更是吃喝不愁,日子逍遙,年輕時候的銳氣,已然磨滅了許多。
與高手戰,從來都是難以守住手腳的,幾乎與搏命無異。失了年輕銳氣的朱斷天,心中方纔會多想多慮,若是年輕時候,朱斷天哪裡會如此費盡心機去拉攏楊氏兄弟,而是早早提劍奔到徐家鎮,分了勝負再說話。
拼命這種事情,似乎就是屬於徐老八這種打扮之人做的事情,而不是身材依舊發胖,穿着綾羅綢緞,扎着玉石腰帶的朱斷天這種人做的事情。
奈何,奈何江湖終究是江湖,十來年不與人拼鬥的朱斷天,終究還是要拔劍。
“斷天劍!請!”朱斷天長劍出鞘,也由不得猶豫不決,這長劍若是不出鞘,那份享受了十來年的榮華富貴,只會轉瞬即逝。
真正江湖門派中,真正讓人懼怕的,還是楊二瘦與楊三胖這種人,因爲如朱斷天這種人,容易講臉面,便也只需求臉面,只要保住這南柳派在富水大湖上的臉面,就足夠了。
楊氏兄弟這種人,不要榮華富貴,不求安逸生活,沒有家大業大,甚至沒有妻室子女,只求恣意瀟灑。不言不合便可拼老命,一言合拍,便能臭味相投。這種人纔是惹不起,惹得這種人,便會上門來拼命,不死不休。
這就是朱斷天與楊氏兄弟的差別。這就是楊二瘦與楊三胖毫不顧忌場合與他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高興就怒,開心也只顧自己開心的原因所在。
只見徐老八身形一震,臉頰上的幾縷頭髮都無風飄蕩了起來,刀以雙手而握,腳步蹬得地面泥土飛濺。
徐老八,已然動手了!
朱斷天便也連忙把手中的劍略微一抖,發出嗡嗡作響,起步而去。
便是此時,一旁自顧自聊天的楊氏兄弟陡然回過頭來,兩人眼中皆是精光大作。
楊二瘦站正了身形,一臉的嚴肅認真,口中蜀地的音調說出:“格老子,此人入了先天!這江湖當真藏龍臥虎。”
此人,自然不是說的朱斷天,而是說的徐老八這個農家漢。朱斷天能縱橫兩百里富水大湖,在荊湖之地一言九鼎,自然是先天之人。
楊三胖也是嚴正說道:“這江湖,數得過來的先天高手,百十人之內。未想今日這河邊小鎮上也有這等人物,當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日他個仙人闆闆,當真長了眼界。”楊二瘦也這麼嘆得一句,兩人走江湖二十多年,哪個先天高手,不是有名有號。便是朝廷裡的大內高手,或者軍中的高手,也皆是有名有號。
即便兩人沒有見過,也聽人說過,也大致知曉是個什麼模樣,是個什麼秉性。這徐老八,顯然就是橫空出世的一般。橫空出世也就罷了,出招還是這麼凌厲,殺意縱橫,必然是身經百戰的人物。卻硬是與印象中的那些高手對不上號,當真就是怪事,就是長了眼界。
徐仲看得大戰起,走到徐傑身邊,開口說道:“傑兒仔細看,隨風而起,急速而下,便是淺草要去沒馬蹄,馬蹄擡起,那就是以刀光籠罩溼人衣,逼得對方起手受挫,便是招架,其中便招,以雙方站位爲準。十八手,本就有許多軍中之法,一定要有一往無前之勢,臨陣對敵,切不可猶豫拖沓。一步拖沓,步步落後。”
徐傑看得是目瞪口呆,腦袋卻又在不自覺連連去點,此時仔細觀戰是必須的,卻是徐傑心中,多少有點後悔之意,後悔自己當初把這武藝一道看得太低了一些,沒有注重。
戰局刀光劍影,勁風甚至遠遠都能撩起徐傑的長衫裙襬。徐老八動手之間,就佔據了主動。
那斷天劍,顯然銳氣比徐老八差了一籌。
便聽遠處楊二瘦開口驚道:“那漢子是滄北派的手藝!”
一旁楊三胖也立刻接道:“二瘦,胡說八道,滄北派哪裡有這樣的招式。”
二瘦聞言,又道:“三胖,你認真看,那漢子的刀是不是有滄北董達義的影子。那一次我與董達義戰於泰山腳下,你在旁邊觀戰,你興許沒有深刻感受到,那漢子就是滄北派的手藝。”
楊三胖聞言,定睛仔細瞧了幾番,開口又道:“二瘦,你越發的蠢了,這哪是滄北派的手藝。董達義的刀,沒有這般的殺意,董達義的刀,更顯中正,大開大合。”
二瘦已然又發作了:“格老子,你怎麼就不信老子呢?”
楊三胖也是不服:“你胡說八道叫老子如何信你。”
二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開口喝道:“好,好,等下就去問,這回你便是真要輸了,你看走眼了。”
這邊又爭了起來。那便已然打得昏天暗地,就如徐仲所言,一步拖沓,便是步步落後。
高手到得這般境界,銳氣與戰意,往往決定了勝負,而非武藝純屬與否。
徐老八,是那屍山血海殺出來的漢子,蓄勢十幾年,今日一朝而發。
朱斷天,是那江湖上有數的高手,與人比鬥無數,卻是安樂逍遙了十來年,今日銳氣已失。就從朱斷天這麼一個先天高手,之前爲一個徐家鎮,還要思前想後,作爲一個武人,已然就失了當年的銳氣。
“傑兒仔細,天寒紅葉稀,只一刀,定勝負!”徐仲口中大呼,也道出了徐仲心中的緊張,定勝負,並非就一定是徐老八會勝,擔憂之心,自然難免。
徐傑張大眼睛就這麼看着,好在徐傑也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否則連看的資格都沒有。
只見徐老八一聲大吼,如虎嘯山林一般,飲血刀如泰山壓頂而下,看起來沒有絲毫技巧一般,就是這麼大力劈砍。其實皆如下棋算計一般,一步一步算到這裡,方纔恰到好處出這一招。
朱斷天一直處於被動,若是放在十幾年前,此時朱斷天必然出一招搶攻搏命,以兩敗俱傷之法,賭鬥一番。奈何今日的朱斷天,下意識了趨吉避凶,再也出不得這種賭鬥翻盤之法了。
卻也不代表朱斷天是那任人拿捏之輩。只見朱斷天身形扭動起來,如殘影一般,在空中彎曲了一下,極盡全力去躲這劈下來的大刀,手中長劍偏鋒而出,刁鑽非常,劍尖直往徐老八手腕點去。想如此阻擋徐老八的全力劈砍。
全場目光,已然聚集在一處,衆人連呼吸聲都止住了一般。
那段劍飛,早已驚得呆呆愣愣,這鄉下小鎮,還能有與自己師父爭鋒的高人,段劍飛一時之間如何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徐傑盯着那戰圈看得目不轉睛,卻是沒有發現身邊的二叔已然往前走了幾步,一支鐵柺深深杵進了泥土裡,已然就是蓄勢待發的準備,鐵柺借力,便可一躍飛起。
對於徐仲這種軍中漢子而言,從來就不存在什麼江湖規矩,單打獨鬥的。唯有軍中袍澤,互爲倚仗,方纔是習慣之法。便是徐仲已然蓄勢,但凡感覺局勢不對,便會立馬動手。
楊三胖忽然眼神陡然一驚,連忙去看身邊的楊二瘦,此時楊二瘦眼神也看了過來。兩人相視,已然互相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這小鎮子裡,竟然還有一個先天之人,竟然是那個斷腿拄拐的漢子。如何不教人驚訝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