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勢在地上極其浩大,天下的高山都淹沒了。水勢比山高過十五肘,山嶺都淹沒了。水勢浩大,在地上共一百五十天。”
——《創世紀》
【離沉嵐 北都】2018年04月18日00:03
離沉嵐聽櫻子一說,便已猜到了大概,忙掙扎着走到天台邊,向樓下看去——映入他眼簾的,果然是已經淹沒了街道的滾滾海水,水中還不時有落水的人,正在拼命掙扎着,奮力抵抗着水流,向附近的高樓、電線杆、路燈等處遊動。
眨眼間,隨着腳下傳來強烈的震動,路面上的水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從中間攪動了起來一般,猛烈地上下波動起來,泛着詭異的波紋,好似被煮沸了一般。隨後,離沉嵐看到,從東方的地平線那頭,出現了一絲異樣。
離沉嵐定睛仔細分辨出,那異樣逐漸逼近,竟是一股高達十數米的浪頭!
自從大海嘯之後,北都已經成爲了濱海城市,城東不遠便能看見大海。這次突發的地震,又再一次引起了海嘯。在離沉嵐昏迷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兩次較爲強烈的震動。櫻子判斷,此次地震的地點,應當就在渤海灣一帶。
震動的強度,一次比一次高,持續不斷。海水被搖晃着,愈升愈高,咆哮着泛起一股股白色的水沫。
只見那浪頭來勢兇猛,絲毫不因爲高樓的阻擋而變得平緩下來,水勢反而由於高樓的阻隔,變得更加高漲起來。強勁的水力撞在樓上,帶來如萬馬奔騰的滾滾殺氣。離沉嵐看到,遠處的幾棟老式居民樓,在浪頭中突然像壘砌的沙堆般,轟然塌方,碎裂成大大小小的混凝土碎塊,墜入水流之中。而水流的力量是如此強勁,竟裹挾着大大小小的混凝土碎塊,徑直又撞上了前方的其他高樓。只來回幾下,他便看見不遠處一棟百層高樓的下方開始斷裂,隨後,整棟樓都傾斜開去,藉着筆直的砸落到水中。
就在這一刻,只見水中突然電光大盛,彷彿有人在水下點起了煙火,漆黑的水底傳出一陣電光閃閃,隨後從方纔倒下的高樓開始,只聽轟地一聲,所有的燈光開始迅速熄滅——整個北都城,終於挨不住洪水的沖刷浸泡,全城斷電了!
在黑暗中,激起的水花從天而降,將離沉嵐同櫻子身上澆了個透。離沉嵐不顧胸口的疼痛,大叫道:“快抓住能夠抓住的東西!地震把樓體都震鬆了!浪再這樣打過來,整棟樓都有可能會坍塌傾覆!”
說罷,他便伸出手,死死抱住了面前露出天台頂端的一根粗大的鋼筋護欄。櫻子也伸手抱住了一根鋼筋。此時二人滿眼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天上的雲層中,連一絲月光和星光也沒有漏下來,一時間已無法分清上下左右。
黑暗中傳來的是海水,以及其中大量的混凝土碎塊撞上樓體的聲音,還有陣陣樓體碎裂的聲音,彷彿一陣陣悶雷般,隆隆作響。櫻子害怕得哭了出來,她看不見離沉嵐在那裡,只聽見呼呼的風聲中,傳來離沉嵐的叫聲:“抓緊!別怕!”
撞擊使得他們手中抱着的鋼筋護欄也猛烈地震動起來,離沉嵐只覺得手上已經被震得酥酥麻麻,就快要抓不住了。他咬了咬牙,只得繼續安慰櫻子道:“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可其實,他也不知道這輪強烈的海嘯,究竟何時才能過去。櫻子嘶啞着嗓子努力向離沉嵐做着迴應,二人就這樣在撲面而來的滾滾水花和巨大的轟鳴聲中,將對方作爲自己繼續堅持下去的,最後的精神依靠。
終於,滔滔水聲減弱變小,落了下去,而二人手中的鋼筋護欄也不再震動。離沉嵐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櫻子也落了下來,坐在天台上嚶嚶地抽泣着。離沉嵐摸索着爬了過去,將櫻子一把摟在懷中。
天上的雲層散開了些,離沉嵐這才能藉着星光,隱約看到周圍的事物——只見方纔還是高樓林立的北都城,此刻卻僅僅剩下了一些殘垣斷壁,摩天大廈十有六七都已傾覆,沒入水下,更不要提居民樓和更加低矮的房屋。還有些仍堅強立在水中的高樓,也多少有些傾斜,若是接下來再來一波比剛纔更厲害的地震,怕是洪水未到,這些樓就會被震得粉身碎骨。
方纔被打昏在樓頂的禿子,此時也不知去向。所幸石伯和穆母都還在原地,離沉嵐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同櫻子扶起衆人,道:“我們快下樓,找個可以讓大家浮起來的東西,趕緊走。萬一還有持續的震動,下一波海嘯不知什麼時候又會襲來,在這樓上,只能坐以待斃!”
話音未落,大家就感覺到腳下又是一陣震動。隨後只聽到一陣嘁哩喀喳的斷裂聲,他們腳下的樓板,忽然間裂開了一道大縫!通往天台的樓梯,也在這一刻斷裂開去,摔入樓內,咚咚幾聲全部落入了黑漆漆的水中。
退路被斷,還揹着扶着兩名無法自主行動的老人,離沉嵐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一籌莫展,黔驢技窮。衆人腳下的大樓,仍在繼續分崩離析。隨着又一陣強烈的震動襲來,遠處那滔天的洪水,終於像預示着死神的到來一般,再次鋪天蓋地地捲起一切可以裹挾的物體,殺氣騰騰地重新向已經搖搖欲墜的北都城襲來。
眼見滔天巨浪襲來,後路已斷,避無可避,離沉嵐等四人束手無策,只好互相緊緊抱在一起,祈禱腳下的大廈,能再多經受住幾次巨浪的襲擊,讓他們躲過這一劫。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聽見頭頂上呼嘯的狂風中,響起了一陣高音喇叭中的喊話聲:“沉嵐!快上來!”
原來,等候在避難所內的離衍,見離沉嵐遲遲不歸,推測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被阻滯在了路上,便連忙乘另一架直升機機來尋。可地上樓密人稠,他們在醫院附近的空中盤旋尋找了許久,這纔好不容易在最後的當口,找到了在樓頂上已經近乎於絕望的離沉嵐四人。
直升機上迅速放下了一條軟梯,和兩條連接着絞盤的索帶。離沉嵐先將石伯和穆母固定在索帶上,讓直升機用絞盤拉了上去。隨後才扶着櫻子,二人一起攢起最後一絲力氣,吃力地爬上了軟梯。
離沉嵐前腳剛剛離開樓頂的天台,後腳第二波海嘯便已殺到。只聽一陣巨大的浪濤聲,離沉嵐腳下早已在內部支離破碎的大廈,頃刻之間便如同脆弱的沙土一般,粉碎爲一堆混凝土的粉末,彷彿如被實施了定向爆破了一般,轟然倒下。大塊的樓板落入水中,濺起的水花足有十餘米高。
“快點拉起來!”離衍見離沉嵐已爬上軟梯,也來不及等他們爬入機身,便讓飛行員趕緊爬升。機身猛然加速,櫻子手上一滑,差點便墜下了軟梯。所幸離沉嵐在下面託了一把,這纔有驚無險。飛機帶着二人升到了巨浪無法波及的安全高度,這才又懸停了下來。
“父親,你們怎麼來了?”離沉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獲救的事情。
離衍示意他不要多說:“我找到你們了,這纔是最關鍵的。好了,我們趕緊迴避難所,小嶽應該就要醒來了!我們快回去聽聽他在‘窺’中,都看到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