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崑崙山麓漢王元年十月廿三晡時
“向上爬!”扶蘇的喊聲讓其餘二人回過神來——如今兇獸在下,穿過細密的巨網沿原路返回,不要說左右騰挪異常困難,速度定然會大打折扣。兇獸步步緊‘逼’,爲今之計,只有攀着兇獸的尾鬃,垂直向漏斗口爬出去,才能儘快遠離這兇獸!
扶蘇第一個伸手攀住了兇獸的尾鬃,用雙腳蹬着漏斗傾斜的陡壁,向上爬去。餘下兩人也依樣跟了上去。三人的重量,將兇獸的尾鬃拉得向下一沉。突然,那兇獸忽然站定,猛然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吼聲。聲音在空曠的山體中‘激’‘蕩’迴旋,越來越響,直震得三人五臟六腑彷彿翻騰起來,一陣頭暈目眩,手上便已抓不牢了。
扶蘇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手心已滿是汗水。他回頭看了看,卻見那兇獸沒有追來,便繼續給驪瑤加油打氣:“快爬!那兇獸沒有追來!”
可誰料話音剛落,扶蘇只覺得自己手中抓住的這條鬃繩忽得失了勁道,變得輕軟無力,再也無法支撐扶蘇的身體。轉眼間,三人便從鬃繩上摔落下來,向着兇獸的方向滾去。
原來那兇獸常年居於地下,視力似已經完全退化,但這長鬃的感覺卻更加靈敏,此時僅憑鬃‘毛’上傳來的感覺,便已知道三人想要逃走。這長鬃,似乎是長入了漏斗上沿一般,固定得十分牢固,其實中間卻有一條條從兇獸尾尖生出的‘肉’須。‘肉’須受兇獸控制,平日裡牢牢攀在漏斗的上沿上,所有鬃‘毛’均靠這些‘肉’須固定,想緊則緊想鬆則送。可如今扶蘇三人攀在鬃繩之上想要脫身,卻恰好着了那兇獸的道。
兇獸將攀住的‘肉’須全都鬆開,就好比從漏斗上沿將所有鬃繩斬斷,扶蘇他們攀無可攀,眼看着便要成了那兇獸的口中大餐。
下落途中,已經摔得七葷八素的扶蘇,‘陰’錯陽差地再次用左手,死死抓住了那兇獸的尾鬃。散‘亂’的尾鬃一根一根,較先前的鬃繩細了許多,扶蘇下落速度很快,如此一抓之下,手掌上登時被尾鬃割出了一道道小口,登時鮮血直流。
鮮血一路撒了開去,那兇獸的一些‘肉’須上也沾了不少。可就在沾到扶蘇掌心鮮血的瞬間,那兇獸的‘肉’須彷彿觸電了一般,蹭地縮了回去!
於此同時,他已經向下墜到了兇獸身邊。可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兇獸非但沒有向他們撲上來,反而驚惶地退到了一旁,翹着尾巴低着頭,看着扶蘇的眼中盡是‘迷’茫的神‘色’,就好像一條見到了主人的獵犬。
扶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隨後便想起了,自己同徐福在南越遇到的那種恐怖的修蛇,也是無比害怕自己的鮮血。
難不成,這兇獸也對自己的血有所忌憚?
他大着膽子,深處沾滿鮮血的手掌,向兇獸迫近一步。果然兇獸如同受驚了一般,向後猛地躍開了一步。扶蘇當即轉頭,查看起其餘二人的情況。可他找來找去,‘洞’口卻只剩下西羌首領一人——莫非驪瑤,竟落入了漏斗底部的那個方形的‘洞’內?!
這是唯一的可能了!扶蘇未假思索,便急忙跳了下去。沒了扶蘇的血作屏障,兇獸便又向‘洞’口‘逼’來。西羌首領見勢不妙,只得也跟着跳了下去。
‘洞’口下面,是一條幽深的地道,有一條長長的坡道,盤旋着通向下方的黑暗中。雖然內裡一片漆黑,但扶蘇還是‘摸’索着找到了驪瑤。驪瑤的頭磕在地面上,雖未出血,後腦處卻腫起了一個饅頭般的大包。無論扶蘇如何搖晃呼喊,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完全失去了意識。
穆煜曦2018年06月21日07:02
穆煜曦在一片幽暗的藍光中醒來,覺得自己彷彿經歷了一場噩夢一般,頭疼‘欲’裂。她能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撞傷了頭。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後腦勺並沒有任何異樣……
“或許方纔是在窺中發生的事情,讓自己受到驚嚇而醒來了吧……”就在她心中忖度不定時,黑暗中一扇‘門’緩緩地打開了,從‘門’外走進了一個人,正是趙攀。
自從離、穆二人進入“窺”中之後,趙攀每日都會定時對二人的生理狀態,以及整個儀器進行檢查。此時恰逢她的例行檢查,見到穆煜曦竟然毫無徵兆地提前醒來,她立刻便奔到儀器邊,一邊安慰穆煜曦不要慌張,一邊着手進行起各種檢測工作。
檢測結果卻顯示一切正常。穆煜曦藉着微弱的光線,看了一眼身旁仍在沉睡中的離沉嶽,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她向趙攀打出了自己不要緊,可以繼續的手勢。
趙攀不放心,又再次做了一番檢查,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這才點頭同意。穆煜曦屏息凝神,準備重新返回“窺”中。
但數分鐘過後,讓她驚慌失措的事情發生了——無論她如何努力集中‘精’力,可眼前出現過那道五彩斑斕的光芒漩渦之後,她睜開眼睛後卻仍然看到的是一片幽暗的藍光,和藍光中漂浮的平靜得彷彿已經死去的離沉嶽。
穆煜曦的心理開始打起鼓來:“這是怎麼回事?窺不起作用了?又或者我仍然在噩夢中沒有醒來?!”
一陣劇烈的頭疼向她襲來,她忍不住在水中‘抽’搐了一番。但很快她便強忍住頭部的劇痛,停止了一切活動,靜靜地飄在溶液中,兩眼卻直勾勾地盯着外邊。因爲她看到,此時趙攀已經在一片耀眼的光線中,緩緩走出了大‘門’。
可就在大‘門’緩緩關閉的那一刻,穆煜曦清楚地看到,趙攀從‘門’後的衛兵手中,接過了一樣東西,戴到了頭上。那一襲黑衣,頭戴面具的樣貌,穆煜曦一眼便認了出來!
“梟影!?”穆煜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一點就叫出了聲!可就當她驚駭萬分時,一陣強烈的倦意從腦海深處襲來。
“是……做夢……嗎……”穆煜曦已經無法分辨此時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在一陣強烈的眩暈後,進入“窺”的程序再次啓動,將她已經驚慌失措的意識,強行拖了進去。
扶蘇崑崙山麓漢王元年十月廿三日入
兇獸忌怕扶蘇的血,不敢跟進‘洞’來,伏在‘洞’口,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扶蘇他們。扶蘇背起驪瑤,便要繼續向下走,那西羌首領見狀,忙拉住了他:“哎,怎麼還向下?下面伸手不見五指,啥都沒有,萬一還有其他不怕你的兇獸,該當如何?不如用你的血,將‘洞’口的那頭兇獸驅走,我們爬上去不就能逃出去了?”
扶蘇卻道:“你以爲我的血能流多久?你又知那兇獸究竟是否會一直對我的血液忌憚三分?若是它客服了對我的懼怕,又或者發覺我的傷口已經凝結,如此龐然大物撲將上來,我們三人都無法活着出去。這兇獸在此佈下如此龐大的陷阱,‘洞’內還有其他兇獸的可能‘性’不大,我們不如向前探探,或許能夠找到另外一條出路。”
西羌首領被扶蘇說得無言辯駁,只得緊緊跟上。扶蘇讓他走在前面,取出火摺子,藉着微微的火光,照亮前方的路。他剛想提出質疑,卻忽然想到若是自己走在最後,那兇獸沒準會悄悄將自己拖走,如此一思量,他便沒有開口再說下去。
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塊區域,扶蘇已經無法估計他們究竟在這地道中走了多久。驪瑤還沒有甦醒的跡象,疲勞加上對驪瑤狀況的擔心,讓一直低頭看路的扶蘇,不經意間有些神遊。
忽然那西羌首領停下了腳步,有些絕望道:“沒有路了……”
扶蘇這纔將‘精’神再次集中起來,只見火光所能照到的範圍內,前方已經不再是向地下深入的坡道,而是一片虛無中被火光照亮的圓形平地。火光盡頭,是一面巨大的牆壁。牆面微微有些凸起,弧面平整,很明顯是人工造物。
扶蘇將驪瑤放下,從西羌首領手中取過火折,走到那立柱前仔細查看起來。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堵牆,分明就是一根立柱,由於太過粗大,所以他們只能看見其上的一小塊,纔會無誤爲是一堵牆。
立柱矗立在他們的面前,讓扶蘇不由自主地擡頭向上看去——立柱看不到頂,不知支撐着什麼東西。忽然,他好似觸電般,愣在了原地,隨後讓西羌首領過來,駝他往更高處看去。
果然不出扶蘇所料,同之前幾次秘境中的機關一樣,在立柱早已被塵封的表面上,有一塊同人手掌一樣凹陷下去的區域,只不過,這立柱上的手掌,竟比扶蘇的手掌足足大了一倍,高度也有一人多高,他需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才能勉強夠到。
扶蘇觸碰掌印的瞬間,那巨大立柱中忽然傳來了一聲輕響。隨後,光線從掌印的位置開始向四面八方飛速擴散開去,將整個立柱的外觀勾勒了出來——立柱足有百餘丈之高,頂端有一快膨起的梭狀隆起,光線似乎有着特定的脈絡,從立柱下方的深處一直貫穿,注入到那巨大的梭狀物中。
隨着光線的不斷注入,梭狀物開始一明一暗地閃爍起來,就彷彿一個正在呼吸的活物。很快,梭狀物不再閃爍,而是發出了持久的藍光。扶蘇藉着光線,看到那梭狀物的四周,還有無數條細小的,樹杈一般的分支,分支直入山體,整個物體,就彷彿是一株長在地下的巨大發光植物。
正當扶蘇瞠目結舌之時,巨柱的底部,竟打開了一道‘門’,這道‘門’內有一間密室,密室內地面上所刻繪的圖案,正是同氐人國先王‘交’給驪瑤的那條作爲線索的圖案一樣。
莫非這就是建木?竟然如此巧合,竟會在這裡尋到?扶蘇既驚訝又詫異,他被眼前看到的一切震撼得無法動彈,只覺得這些景象,絕不可能是人間應有的造物。
正當此時,躺在一旁的驪瑤,終於徐徐醒了過來。她用雙手抱住頭,使勁搖了搖腦袋:“沉嶽……不……公子……方纔……我似乎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只是……”
她忽然擡起頭來,面朝扶蘇滿臉無助道:“……我如何也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