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般不愉快的事情,一直到中午宴席開始之前,李氏的面色都不怎麼好,幾乎也不開口說話,還是宜兒回來後,陪着她說了幾句話,她臉上的神色才漸漸好轉。
孟氏和雷氏看在眼裡,見李氏如此寵溺看重宜兒,都有些微微動容,同時又在心裡埋怨自家那幾個惹事精,你說你即便不能跟這杜家小姐結成好友,也不能像現在這般,把人都給得罪死了啊!
到三房盧氏迎完了客,領着兩個女兒回了落花樓,知道了松石亭事情的始末後,盧氏的臉頓時就黑了下來,對她這兩個嫂嫂更是沒有一個好臉子看,她只拉過了宜兒細細的端詳了一番,對李氏道:“夫人的福氣真好,杜小姐生得好,性子也好,人又孝順,將來夫人的好福氣還在後頭呢!”
李氏笑道:“要說福氣,也就是這兩年的事了,將來怎麼說還不是別人家的人,想起這個,我這心裡都還捨不得呢!”
盧氏道:“可不是麼?我們這些做孃的,辛辛苦苦養個閨女出來,結果呢?還都是爲別人家養的,這想想都虧得慌!”
二人閒扯了一陣,盧氏是有意討好,李氏也沒端着,順着話題談下來,到也相談甚歡。
用了午宴,稍坐了片刻,李氏就起身告辭,盧氏留了一下,見李氏堅持,便帶着戴允文戴依文兩姐妹親自將人送到了二門外,眼見李氏和宜兒上了馬車,這纔回轉。
卻說李氏等人回了東宛客棧,沒多久,就有下人進來稟報說,宛縣縣丞吳林帶了妻女前來拜會!
李氏就皺眉,在戴府松石亭裡,李氏只知道有戴家的三個小姐,另外的兩個小姐她沒記住,自然也不在意,所以並不知道其中就有這縣丞吳林家的小姐。如今這吳林上門,李氏就有些納悶了,昨日裡縣令周雲成過來拜會,還可說是杜子悟的下屬,勉強還說得過去,這縣丞吳林算起來連杜子悟的下屬都不是,他過來又是爲了哪一齣呢?
宜兒當然知道吳林是爲何來的,她沒有說,因爲有外男進來見禮,李氏便叫她避進了裡間,待吳林領着陳氏吳英進屋,見了禮之後,說了來意,在得知吳英也就當時松石亭裡幾位小姐之一的時候,李氏的臉頓時就黑了起來。
吳林見了,心內大急,連連向陳氏使眼色,陳氏會意,撲通一聲跪在了李氏的面前,聲淚俱下的道:“夫人,都是我家英兒鬼迷了心竅,才做出瞭如此的糊塗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莫要跟她一般見識啊!夫人,當初我家英兒和杜小姐關係很好,親密得就像兩姐妹一樣,要不,您讓她進去見見杜小姐,讓她給杜小姐磕頭認錯,要是杜小姐還不解氣,就……”
李氏擺了擺手,冷笑道:“我家鳶兒的脾氣我這個做孃的怎會不知?她豈是那種咄咄逼人,予人不留情面之人?所以,那些什麼磕頭認錯的話就別再說了!也罷,知畫,你就進去問問小姐,看她可願意見見這吳家小姐!”
知畫領命進去了。
宜兒有些頭疼,她本不想再見吳英的,可是李氏既已叫了知畫進來問她,顯然是希望她還是見一見人的,當下只得讓知畫將人領進來。
其實李氏的用意宜兒哪裡有不知道的,吳林帶着妻女上門,頗有一種負荊請罪的意味,如果宜兒連人都不見,外人只會說宜兒小氣寡恩,嫌貧愛富,一朝富貴就斷了昔日情誼,事實真相如何,外人又哪會計較在意?所以李氏要宜兒見見吳英,圖個面子上的情分,堵了悠悠衆口也就是了!
吳英進了屋,二話沒說,直挺挺的朝着宜兒就跪了下去。
宜兒嚇了一跳,慌忙親自將人扶住,道:“吳姐姐這是做什麼?”話末,募然發現吳英的左臉頰紅腫,不由得脫口又道,“吳姐姐,你的臉……”
吳英卻像是沒有聽到宜兒的話一般,依舊要向下拜去,口中道:“千不該,萬不該,都是我的錯,衝撞了杜小姐,杜小姐若心裡有氣,只管拿我出氣就是,還望杜小姐不要爲難我的父母雙親!”
吳英臉上的紅腫,是戴心妍打的,宜兒自然不知,還以爲是吳英回去後被吳林打的呢,想她心裡有怨,也不去計較她話裡的機鋒,只道:“吳姐姐說哪裡話?我哪裡有什麼氣要出的?姐姐不要多想了!”
吳英心裡確實有怨懟,她被戴心妍扇了一巴掌也就算了,回去後還被吳林和陳氏狠狠的教訓了一番,吳林更是氣得當即就要請家法了,要不是陳氏勸了,他也急着要過來向李氏請罪,只怕吳英身上的傷就不是隻有臉上那一點了。她怎麼都想不明白,昔日的繡娘怎麼就會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知府千金大小姐了呢?她心裡有些不甘,更有一種完全無法適應的尷尬,是以她明明知道她今日所受的所有的折辱,都怪不到宜兒的身上,可她的心裡,還是無法遏制的對宜兒也生出了怨懟!
她甚至在想,若不是宜兒,若沒有宜兒,她今日何至於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這是種典型的見不得別人好的虛榮心作祟,往日裡她習慣了俯視,帶着憐憫施捨的目光看宜兒,可如今忽然之間,她發現她即便是仰視,也根本看不到宜兒的全貌了,這種巨大的心理反差吳英哪裡能適應接受得了?
倘若今日不是宜兒,亦或者說她之前根本不認識宜兒的話,她可能會欣然接受宜兒高貴雍華的身份,也可能會心甘情願的過來給宜兒致歉,可是……
吳英要下拜,宜兒使勁扶住,二人竟有些僵持不下,宜兒皺眉,掃了一眼跟在吳英身後的丫鬟,道:“別杵在那像根木頭一樣,還不過來將你家小姐扶到那椅子上坐下來?”
那丫頭連忙上前,和宜兒一起將吳英扶到椅子上坐下,宜兒便又道:“今天的事都已經過了,我這人吳姐姐還不知道麼?過去的事轉頭就忘的,哪裡還記得住那麼多?姐姐當真不要再多想了,再說,今日姐姐也沒把我怎麼着啊!”
吳英被強行按到椅子上坐了,狠狠的瞪了身後的丫頭一眼,這才道:“杜小姐大度,不計較就好!”
其實今日在松石亭,吳英到真沒如何爲難宜兒,宜兒惱的是戴心妍冤枉她偷了衣服的時候,吳英竟也對她起了懷疑,眼看着戴心妍的丫頭要上前拿人,她竟坐視不理,完全不顧宜兒的死活!宜兒心裡也明白,戴心妍家世顯赫,吳英根本招惹不起,她也沒想過吳英敢爲了她和戴心妍硬碰,可是至少爲她說一句話,表明她吳英是相信宜兒的,這應該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可是偏偏她不僅沒爲宜兒說一句話,反而添油加醋的說什麼宜兒身上的衣服是她都穿不起的,那言下之意,不提也罷!
宜兒不在乎你有沒有能力幫她,在乎的是你有沒有要幫她的心!所以當時在聽了吳英的話之後,她有些心傷,她明白她和吳英是沒法再回到從前了。
宜兒也不願和吳英老在這事上糾纏,便笑着道:“吳姐姐今兒既過來了,不如晚上留下來吃了飯再走吧,只是這客棧裡的東西說不上什麼好的,姐姐不嫌棄就好!”
吳英到底還是沒有留下來吃飯,吳林和陳氏一味的賠罪自責,李氏的臉色也沒見怎麼好轉,最後吳林夫婦只得悻悻的帶着吳英拜辭而去。
李氏是知道宜兒曾在宛縣呆過的,對於今天松石亭的事,她雖瞭解了大概,但對細節卻並不清楚,心想着宜兒可能不太願說,就找了個機會將綠芙叫來詢問。可是綠芙也是後來才趕到的松石亭,所知也是有限,只是李氏再聽到戴心妍罵宜兒是低賤的繡孃的時候,她大怒之下,將茶杯重重的朝桌上放去,沒放穩,杯子斜了,茶水就從中潑灑了出來。
知畫大驚,她很少見李氏如此動怒過,連忙看了看李氏的手有沒有被燙着,又拿毛巾過來將桌上收拾齊整了。
李氏看着綠芙道:“所以說鳶兒出門的時候只跟你一個丫頭怎麼行?你說今天的事你要是再晚回去半分,該怎麼辦?”
綠芙也嚇得跪了地,道:“都是奴婢沒有服侍好小姐!”
李氏道:“你起來,這事本也怪不到你頭上來,等會你去看看藍蕎,看她那嬌滴滴的身子好點沒,好了該到小姐身邊侍候就去,別一味的偷懶耍滑!唉,我也是糊塗了,怎麼當時就應了鳶兒只帶了你們兩個出來呢?你記住了,回去傳我的話,以後小姐出門身邊的丫頭不得低於兩個,聽見了沒?”
綠芙連忙點頭,道:“奴婢記住了!”
李氏道:“那你去吧,鳶兒今天受了驚,回去後仔細着點,小心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