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宥卻冷沉一聲,手腕一翻,手裡的石子便若流星一般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激射了出去。
他腕力極強,準星極準,雖離得遠,那石子卻似長了眼睛一般直接擊在了一輛馬車底盤上的木質橫杆上,啪的一聲脆響,那木質橫杆硬生生被擊成了兩段,馬車湊然間失去了橫杆的固定,劇烈的抖了一下,然後嘎嘎噶的連續怪響,車伕大驚,用力勒馬,將馬車停了下來!
被姜宥擊停的馬車走在最前面,它一急停,後面的馬車便只得都跟着停下,隨後就見數輛馬車上陸續有人下車查看,姜宥楊銑運目望去,果然見一輛馬車上下來了三名丫鬟模樣打扮的女子,正圍在一起,輕輕的議論着什麼,而其中一個,身穿白衣,背向着這邊,身材瘦弱,卻不是二人心心念唸的宜兒又會是誰呢?
姜宥雙目中精光一閃,一股巨大的喜悅幾乎呼之欲出,他努力保持着神情的鎮定,可楊銑等人卻清晰的發現他的身軀竟禁不住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楊銑的神情有些黯淡,當初在知道他和姜宥喜歡上的是同一個人的時候他還自嘲過,那時候他以爲宜兒死了,一切自然都是空談,他和姜宥還相互詳敘了和宜兒的點滴交往,他記得那時候他還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根本不敢相信姜宥僅僅只和宜兒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而已,就能生出如此刻骨銘心的情感出來!
這要是換一個人,楊銑還能基本接受,可是這是姜宥啊!那個從小一副面癱臉,半天冒不出幾句話的姜宥啊!那個橫行霸道,飛揚跋扈,一句話沒說完,即便面對御史朝官也敢抽鞭子拔刀的紈絝子姜宥啊!他竟會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子如此神魂掛牽,他竟能生出如此純粹的情感,他竟能有如此深的執念,明知道絕不可能的事情他卻能始終不放棄,不忘記,他竟會如此撕心裂肺的思念一名女子!
楊銑知道他對宜兒的情感,他只是難以相信姜宥對宜兒竟能情深至此!這近三年的時間,在他看來明明不可能的事情都成了事實,雖然他萬分的不願承認,不過他還是逐漸的意識到,宜兒爲救他性命,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可他對宜兒的感情,卻是真不及那個僅僅見了宜兒一面的表哥姜宥!
姜宥一引繮繩,縱馬衝了出去,門板青瓦慌忙驅馬跟了上去。
楊銑沒有動,有些落寞,只呆呆的看着姜宥三人衝下山丘,迎着那車隊駛了過去。
安和見楊銑沒動,有些疑惑,見姜宥三人已衝得遠了,問道:“爺,我們不下去?”
楊銑沒有回頭,身子連動都沒動一下,好半天才道:“安和,你說爺也這麼衝下去,還有意義嗎?”
安和愕然,有些不解的道:“可是爺不是一直沒有忘記宛茗郡主麼?”
楊銑自嘲似的一笑,道:“沒有忘記?爺已經娶了妻,正妃側妃一娶就是三個,如今馬上,連兒子都有了,你說,爺還有資格站在她的面前麼?”
安和看着如此模樣的楊銑,心中忽然有些同情起這位天之驕子起來,他在心裡嘆息,擡目望去,片刻後便驚詫的道:“爺,那位姑娘,那位姑娘不是宛茗郡主!”
此時姜宥三人早已衝近車隊,他們的馬都是良駒,奔行起來,蹄聲大震,車隊裡衝出了幾名護衛,縱馬迎了上來,其中一人高聲喝道:“來着何人?”
姜宥哪有功夫理會這幾名護衛,他在人羣中很快找到了要找的目標,只是很快,一股巨大的失望就充數着他的整個四肢百骸,那白衣女子五官尚算端正,可是神情怯怯的,無論容貌氣質,哪裡能和他心心念唸的的那人相提並論?
如果說,開始他有多麼的驚喜欲狂,那麼這會他便有多麼的萬念俱灰!他的身子一下彷彿置身冰窖之內,從頭到腳,全是止不住的冰涼。頃刻之間,他心浮氣躁,一股子暴戾之氣在胸口左衝右突,雙手死死的拽着馬繮,臉上不見一絲表情,雙眼卻慢慢通紅,兇相畢露。
那幾名護衛見此模樣,都是大吃一驚,紛紛搭手摸上了腰間的兵器。
門板青瓦見了,大是頭疼,門板慌忙驅馬上前,笑着道:“幾位大哥不要誤會,我們只是尋路的路人罷了。”
護衛們見門板語氣和善,方輕舒了一口氣,又見姜宥三人穿着華貴,所騎更是萬里挑一的名駒,心知這三人必是勳貴大家的公子哥,不好得罪,一名護衛便道:“小哥好說,在下嚴析,我家老爺乃是連州知府杜大人,因爲任滿,這才舉家回京述職!”
門板在馬背上行了一禮,道:“原來是杜知府的家眷,失敬了!”
姜宥卻不理二人的搭訕,慢慢的驅馬欲要上前,嚴析一怔,條件反射的擋在了前面。
門板連忙又道:“嚴大哥放心,我家爺沒有惡意的!”
嚴析卻哪裡會聽門板的話,攔着路阻止姜宥上前,道:“這位公子……”
“滾開!”姜宥不耐煩了,冷聲喝道。
嚴析一怔,姜宥看上去年紀輕輕,可是這一喝之下,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那是天生的上位者自然而成的令人不能忽視的威壓,除此之外,嚴析還從姜宥這短短的兩個字中感受到了一股嗜血的殺伐之氣,他心裡清楚,這種殺伐之氣只能從真正的戰場中才能磨礪而出,而眼前這少年,難不成還上過戰場不是?
嚴析看不透姜宥的底細,心中有了懼意,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他職責所在,絕不能退。
姜宥冷冷的看着嚴析,手已慢慢的握上了腰畔的長劍。
門板青瓦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將姜宥夾在中間,門板急道:“爺,你冷靜一點。”
姜宥冷目掃了門板一眼,門板頓時渾身打了一個寒顫,再不敢出聲相勸,一時又怨這嚴析不知死活,心想着你自個找死,可別拉着老子去墊背,當下便不耐煩的道:“嚴大哥,我都說了,我家爺是沒有惡意的,你就不能讓一讓嗎?”
嚴析尚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一人朗聲道:“這位公子,有什麼事麼?”
嚴析回頭一看,見是杜子悟在靳山的陪同下走了過來,連忙和其他幾名護衛下馬行禮,杜子悟擺了擺手,直接到了姜宥馬前,淡聲道:“本官杜子悟,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姜宥看了杜子悟兩眼,道:“杜大人,不知我可否問那丫鬟幾個問題?”
杜子悟一愣,順着姜宥所指,就看到一臉呆懵的銀谷,他雖然叫不出這銀谷的名字,但也知道這是宜兒身邊的丫頭,一時不知姜宥究竟是什麼意思,再看了銀谷兩眼,這纔有些愕然的望向了姜宥。
姜宥道:“杜大人放心,我只是想問她幾個問題而已。”
杜子悟雖是不解,但仍朝銀谷招了招手,銀谷有些怯手怯腳的走了過來,一絲不苟的朝杜子悟和姜宥等人福了福身。
杜子悟道:“這位公子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照實回答即可!”
銀谷福身應是。
姜宥見了如此畏手畏腳的銀谷,忽然就覺得意味索然,什麼都不想問了,他冷冷的哼了一聲,扭轉馬頭,驅馬就向回行去。
杜子悟被弄糊塗了,實際上不止杜子悟,就是門板青瓦也被姜宥的舉動搞得一肚子迷茫起來,不過姜宥是主子,主子的想法他們可以揣摩不出,但是主子的舉動,他們是絕對不敢置疑的,所以見姜宥要走,也連忙向杜子悟等人抱了抱拳,也扭了馬頭,準備跟上姜宥而去。
卻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就有一個丫鬟幾步跑了過來,大聲道:“何公子留步!”
姜宥回頭看了那丫鬟一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見那丫鬟對着他又喊了一聲,他突然間全身一震,想起了當初在走馬山下,他給宜兒留的就是何睿的名字,眼前這丫頭稱他何公子,那豈不是?豈不是……
姜宥有些艱難的吞嚥了幾口口水,這才定了定神,道:“你叫我?你認識我?”
那丫頭着了一身綠衣,卻不是綠芙是誰,當下道:“奴婢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過來請公子過去敘話的!”
“你家小姐?”
綠芙眨了眨眼,有些調皮的道:“我家小姐說了,若公子還記得小豬說話的故事,還請公子移步,小姐有事想向公子請教!”
姜宥只覺他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從馬上直跳了下來,一步上前,抓住了綠芙的手腕,急聲道:“你家小姐在哪?”
“從前啊,有隻小豬,生得胖乎乎的,很可愛,而且啊,神奇的是,這小豬還會講話,不過只會說一個字:沒。人家不管問它什麼,它都是回答‘沒’。這有一天啊,就有個美麗的姐姐遇到了小豬,然後這美麗的姐姐就問。。。”
三年了,宜兒在講這個故事的聲音無數次的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那時候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到此時,他哪裡還不知道這丫頭口裡的小姐必然便是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