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那個兇巴巴的樣子又回來了,“一下也不行!你,你不可以做對不起若男姐的事!聽到沒有!”

可憐兮兮的表情只好說:“噢……知道了,人家不想了還不行麼……”話音未落,顧錦弦就狠狠地彈了自己一記腦殼。

“你又想!”她兇巴巴地衝着鏡子說。

葉家莊的日子平淡如水,溫馨依舊,可是生活總要不斷向前。

是時候啓程去長白山了。

男女老少都來送顧錦弦她們,他們替顧錦弦她們套了新的馬車,又帶了很多路上吃的東西,囑咐他們有空一定回來住些日子。孩子們更是捨不得顧錦弦了,他們拉着顧錦弦的手不讓她走,最後還是大人們硬給分開了。

臨別時老族長還對顧錦弦說:“丫頭,江湖險惡,但是,只要你有一顆平靜的心,一切風浪就總會過去。”

就這樣,爲了躲避朝庭的耳目,顧錦弦、武青嵐、湛元光,三個人在一片暮靄沉沉中揮別了葉家莊。

北京西郊,暢春園。

申時一到,凝春堂偏殿內的大座鐘就開始報時了。鍾是黑漆彩繪樓閣羣仙祝壽鍾,一個一人多高的微縮二層樓閣。鐘盤左右兩側有兩個佈景箱,左邊是“海屋添籌”,右邊是“羣仙祝壽”,二層上三間小屋,裡面各有一個報時的小人兒。

這會兒正是房門開啓,三個小人兒手執鍾碗緩步出門,站定後,左邊的小人兒敲鐘碗發出“叮”的一聲,接着右邊的小人兒再敲鐘碗發出“當”的一聲,“叮噹”聲響一次報一刻鐘,響兩次報兩刻,等報滿四刻之後,中間的小人兒才敲碗,算是報時完畢。

這其實還不算什麼,最絕的是,這時候樂曲聲起,左景箱裡重巒疊障間有仙鶴傲立,架着祥雲的仙人緩緩升騰,雲海中一座瓊樓陡然浮起;右景箱裡扶杖的壽星正依次接受八仙敬獻的寶物。直到樂曲聲停止,報時小人兒退回門內,樓門關閉,景箱才又重新復位。

這可是造辦處花了五年多時間鼓搗出來的稀世珍品,拿來孝敬皇太后,太后自然是喜歡的,不過這些日子她老人家住在慈寧宮,要等天大暖了纔回暢春園呢。既然她老人家沒功夫欣賞,駐守暢春園的許宗炎每日到是總能抽出功夫過來賞玩一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不可扼制地迷戀着宮裡那些極至的珍品,哪怕是在路上碰見太監們來來回回拎着的那些花梨木酒膳挑盒。那是多麼精美的挑盒啊!盒裡有五層屜,盛着梅花式的銀酒壺,匏鑲銀裹酒杯,花梨木鑲銀課各式盤碟,還備着烏木筯,太監們拿在手裡拎着,那油光湛亮的漆面兒一晃一晃的……

二十多年前,許宗炎成爲雍王府劍客的時候,他第一次仰望皇室生活,就被那些超乎想象的奢華場面完全震撼了。那時候,他不過是個剛出師門的傻小子,從遙遠的關外深山而來,他窮得寒酸,土得掉渣,又不諳世故,在京城這座大名利場裡,他吃了多少苦頭,受了多少冷眼和屈辱?他想混下去,想活得更風光,就算當不上崑崙派掌門,也要讓師兄弟們都羨慕他!

也許現在,在這條路上他已越走越遠,師兄弟們羨慕的眼光已經不再是他所關心的了。他所關心的,是眼前的一切,雖然並不真正屬於他,但是他卻能夠守護着它們,欣賞着它們,想象着自己就是它們的主人……他在這其中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不過,如果有人妨礙他,那麼他也絕不手軟!因爲無論是誰,都不能破壞他的生活理想。

“守備大人!”一個副官從外面進來,單膝跪在許宗炎身後,“人馬已經備齊了,只等您號令。”

“嗯,”許宗炎點點頭,這一次逃選的一百多人,個個都是他多年來精心培養的親信好手,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輕易不會亮出來,“把這些人分成兩路,你帶十幾個人先奔長白山,另一路我親自指揮,沿途追蹤。”

“大人,”副官疑慮道,“這些江湖中人行蹤詭異,萬一他們不去長白山,那咱們不是白跑一趟?”

許宗炎冷笑一聲說:“放心吧,呂四娘躲在關東長白山,這是傅大人的內幕消息,無論如何,都要去殺了她。至於法場那些人,不管他們往哪兒逃,我總有辦法追得到!”

許宗炎想了想又說:“魯超,你的人要便裝,到了長白山先探聽情況,等和我會合之後再動手。”

“屬下明白!”魯超施過禮後,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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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自鳴鐘上左右兩邊的小人兒剛好“叮噹……叮噹……”地拿着鍾碗敲過兩聲。

許宗炎轉回頭,盯着鐘盤上精妙絕倫的黃色琺琅,忍不住“嘖嘖”地發出一陣讚歎。

隔日清早,顧錦弦她們趕上了一場大雨,馬車在泥濘不堪的土路上掙扎着前行,最後武青嵐只好去車後面,半推半擡地配合顧錦弦把馬車趕出了窪地。兩個人渾身上下早就溼透了,但是馬車剛一出窪地,他們還是忍不住在雨中大笑着喊道:“喲吼——成啦!”

湛元光坐在車裡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他看着顧錦弦和武青嵐歡呼雀躍的樣子,搖搖頭想:這兩個少年人,還真是不識愁滋味!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小鎮,望一望天,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於是三個人找了一家客棧,決定先整理一下,休息好了再出發。

中午時分,雨總算是停了,顧錦弦叫了飯菜,和武青嵐、湛元光決定吃飽了繼續趕路。三個人正吃着,就見客棧門口走進來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他們穿着尋常布衫,跨着刀,戴着斗笠,一副江湖中人的打扮,可是仔細一品,又覺得他們個個不苟言笑,神色頗爲倨傲,讓人不由奇怪。

武青嵐卻並不在意,他大噲朵頤了一番,放下碗說:“姐,我去餵馬。”

顧錦弦也幫湛元光吃飽了,她點點頭,這才自顧自地吃起來。不一時就聽武青嵐在外面喊:“姐——快來看,好美的彩虹啊!”

顧錦弦因爲先幫湛元光吃過自己才吃,肚子早餓了,也沒顧忌形象,正塞了滿嘴飯菜,聽武青嵐一喊,心早飛了,“唔……彩、彩虹……我也要看……”

她快速扒了幾口飯,鼓着腮朝湛元光笑咪咪地一樂,便跑出去了。

湛元光已經習慣了,這一對姐弟,正經起來,比老江湖還老道,要是玩鬧起來,嘿,比起小孩子也強不到哪去!他微笑着一擡眼,就看見對桌那幾個大漢一臉鄙夷地看着這邊。

呵,人不可貌相,你們懂什麼!湛元光不屑地看看那幾個人,心裡想。

過了一會兒,顧錦弦和武青嵐才意猶未盡地回來把湛元光背上了車。

幾個大漢看着武青嵐他們的馬車漸行漸遠,其中一人底聲說:“大哥,剛纔那幾個人,不就是前些日子劫法場的人嗎!”

“先不要輕舉妄動,咱們的差事是追查呂四孃的下落。跟着他們看看情況再說。”魯超沉聲道。

這時候京城裡正是豔陽天,晌午時分,外面燥熱得很,納蘭揆敘用過茶,正歪在花廳的竹榻上昏昏欲睡。忽然,只聽有下人在他耳邊輕聲說:“爺,您醒醒……”

“混賬!”納蘭揆敘猛地睜開眼睛,“沒眼色的東西,還不滾!”

“納蘭大人,您又何必跟個下人過不去呢?”一個尖細的聲音輕柔地說。

納蘭揆敘心裡一驚,忙坐起身尋聲望去,只見乾隆皇帝的貼身太監李玉正站在榻邊呢。

納蘭揆敘差點從榻上摔下來!這不早不晚的,李公公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到自己身後,他可是皇上的眼睛、皇上的嘴,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也不敢再想下去了,慌里慌張地從榻上下來,也顧不上找鞋了,就拽住李玉的手問:“公公,您這會兒來,是傳旨還是……”

李玉忙笑着說:“納蘭大人稍安毋躁,”他四下看了看,才又輕聲說:“奴才是侍駕來的。”

“啊?”納蘭揆敘的嘴還沒合上呢,乾隆就從門口走進來了。他輕搖摺扇,一派悠閒地看着納蘭揆敘,後者“嗵”地一聲跪在地上。

“皇……皇上……奴才接駕不利,奴才萬死……”納蘭揆敘面色慘白,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乾隆呵呵一樂,“起來吧,朕閒着了,路過你這兒,就想起你府上那幾株海棠。”

“這……是,是,奴才這就吩咐人準備。”納蘭揆敘喏喏地說。他心想宮裡頭那一大片西府海棠京城聞名,這會兒皇上跑自己這兒賞什麼海棠呢?

不一時,花園裡的海棠樹前就設了一桌上好的果品和清茶。只見那層層疊疊的海棠開得正熱鬧。那些未開的,花蕾紅豔,似胭脂點點;那些開後的,則漸變粉紅,如曉天明霞。乾隆一邊飲茶一邊說:“唐朝的時候,中原有位詩人,叫何希堯,他有一首海棠詩寫得很好,”只聽他搖頭晃腦地吟道,“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

誦罷,乾隆才意猶爲盡地問:“揆敘,你的福晉不就是和碩柔嘉公主的女兒麼?”

納蘭揆敘忙躬着身答:“正是。”

乾隆點點頭,“這麼說來,打斷骨頭連着筋呢,”他頓了頓,又說,“叫女眷們出來見駕吧。”

皇上親許見駕,這可是天大的臉面,納蘭揆敘難掩興奮之情,忙叩拜道:“謝皇上隆恩!”

沒過多久,納蘭府的女眷們就按班次排好了,她們一波一波地給乾隆行禮,乾隆按例客套了幾句,眉頭卻越皺越深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揆敘,你那個指給傅恆的女兒是哪一個?”

揆敘忙一使眼色,納蘭縈月便上前幾步,盈盈跪拜道:“納蘭縈月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

“你?”乾隆欠着身子,瞪大眼睛看過去,“你就是納蘭縈月?”他詫異地說。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慕鬆年不敢走官道,錢若男又重傷初愈,他們的馬車走走停停,這一日晌午,正到了一處荒郊野外。隨身的乾糧吃得差不多了,剛好不遠處有一個大池塘,慕鬆年靈機一動,心想午飯算是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