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頭巾包裹住了青絲,青色的衣裳上也佈滿了久經旅途的灰塵,騎在馬上的男子只露出長袖中一雙修長筆直的雙手,和一對清亮溫潤的眼睛。
他已經走了很久了。
周圍的小橋流水,慢慢的轉換成了大漠的蒼涼無垠。
“覺兒不會想到是哀家幫你逃出宮的。他以爲哀家會恨你,恨到在你的身上紮了那麼多根銀針。他定然是不知道,那些針,是你自己紮上去的。”
“他所有的兵馬,全部派着追了其他的人,唯獨漏了哀家。佟日禮,若非你是男子,不然,哀家決不許你這麼欺負覺兒。”
大漠的風,似乎送來了那個雍容華貴女子的一絲悔意。
他仍記得,中秋節後的第二天,太后啓程回去望山,他夾在那浩浩蕩蕩的一干奴僕中,就這麼遠離京城。
在那一路上,他偶爾也聽到皇甫覺的消息,在衆侍衛的口中,衆奴才的嘴裡。
似乎在焦急的找着什麼人。
掘地三尺。
可惜,那般的用力,一開始錯了方向,便是徒勞。
所以,他一路順暢的,隨着太后,高飛。
桂花飄香,金秋十月,十五的月兒圓,殘了又團,團了又缺。
他拜別,而後獨自一人在那邊關腹地,走走停停。
路過漫天的黃沙,路過不毛的戈壁,路過青翠的草原,路過皚皚的白雪。
一路流浪。
如同沒有方向的風,無依無靠。
沒有停留的理由。
“啊,今個兒真是個好日子啊。聽說皇上添了龍子啊,一個大胖小龍。這是皇上的福氣啊,也是朱皇后的福氣,更是我們大盛的福氣啊。”
“是啊,聽說再過不久,皇上還要再添上一兩個皇子公主呢。我們大盛人丁興旺囉。”
“是啊,大盛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皇上又添了龍子,這不是說我們大盛以後更加強盛麼?”
“哎,客官,十個饅頭,五文錢。你拿好嘞,燙手。”
他包好買來的饅頭,放到馬上,似未聽聞。
飲了馬匹,添了乾糧,翻身上去。
視線的遠方,京城的方向,眼睛凝視的那一頭,原來他離開了已有三年。
已經添了皇子麼......該放下的已經放下,該拿起的終究拿起。
那人做到了。
踏上帝王偉業的一步,一步。
只能對,不能錯。
伴着榮耀,與光環,把黑暗和污泥拋入腳下。
所謂的言歸正傳,所謂的迷途知返,所謂的浪子回頭,史家記載的,戲中傳唱的,也不過於是了。
懸崖勒馬,是騎馬人收緊了繮繩,還是那馬兒頓下了腳步?
已經不再重要。
錯不起啊,錯不起.....輸不起啊,輸不起......騎馬人和馬兒,有一個懂了便好。
而那一往無前奔向懸崖的衝動,最後生生剎住,如今思考來,是馬兒覺得幸,還是那騎馬人覺得幸?
他看着京城的方向,蔚然一笑。
真是有那個膽量,奔向那懸崖千尺,那,世上有多少人說那騎馬人瘋?或者說是那馬兒瘋?
騎馬人定然被關起改造,那馬兒定是沉江不饒。
騎馬人總比馬兒珍貴,騎馬人總比馬兒聰明。
只看見風景,看不見沒有路的,是馬,不是騎馬人。
“啊,馬兒,我們走吧,我定然不帶你去跳崖,不讓你被沉江.......”他揚了揚手中的鞭,上路,“那麼執着的傻氣.....我沒有。”
他又踏上了征程,這次,不是爲了走遠,爲了停下。
兜兜轉轉,他賣了馬,在一個叫洛城的地方安了身。
在那個籍籍無名的小城,一個沒有私塾先生的地方,留了下來。
置了屋,置了地,蓋起了茅廬,當起了夫子。
在一片片呀呀的童音中,他欣慰,又有些恍然。
…….大盛的民風不接受我們,朕就改了民風……..。
…….大盛的禮俗不接受我們,朕就改了禮俗……..。
…….大盛的歷史不接受我們,朕就創造一個可以接受我們的未來……..。
莊生啊,蝴蝶。
南柯啊,一夢。
旁邊,一個紅色的盒子,落的鎖,已生鏽。
“夫子,你從哪裡來?”
“我從遠方來。”
“夫子,那你又到哪裡去?”
“我已經到了我要去的地方。”
“再不走了麼?”
“不走了。”
“夫子,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