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省副省長陳爲民顯得非常熱絡,跟聶國平坐在一桌,聊得非常投機。
東江省現在的省長顧明夫是從南江走出去的,陳爲民想趁着這個機會,從聶國平這裡多瞭解一些關於顧明夫的事情,特別是顧明夫的執政理念,免得自己在將來的工作中被動。
第二天,商貿團的人全都到會展中心去佈置展廳,南雲縣這次分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獨立展臺,所有展示性的東西,都是在國內準備好的,曾毅帶了500斤將軍茶,除了提供免費品嚐外,還可以應付一些有零買需求的客戶。
因爲東西都是現成的,佈置起來並不困難,曾毅和王旭民比較年輕,承擔了大部分的工作,他們很快把展臺搭建好,然後把事先做好的展板掛起來,還裝了一臺大屏幕的平板電視,用來播放錄製好的南雲風光和介紹片。
晏容是女孩子,比較細心,就在一旁做一些輔助性的工作,把帶來的介紹性材料分類放置,規劃東西的擺放位置。
康德來和李順民搭不上手,就在展廳裡四處轉悠,看到別人的展臺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就回來告訴曾毅他們。
這次的展會時間持續比較長,有半個月的時間。
剛開始的第一天,大家都堅守崗位,聶國平還到展廳現場巡視了一番。但從第二天開始,南雲縣的展臺就只剩下曾毅和晏容兩個人了,其它縣的展位,也差不多是這麼一種情況。
雖然來的時候,聶國平一再強調紀律的問題,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大家好不容易出趟國,你總不能完全不讓人家去外面去轉轉吧。所以大家到了展廳,隨便找個藉口,這個說自己去上個洗手間,那個說自己出去吃個飯,然後就不見了蹤影,等下午展會快結束的時候,這些人又趕了回來,只要不是脫團離隊,上面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但晚上到了酒店,團裡就一律不許外出了,不過也這時候沒人會外出了,一是倫敦的治安不比國內;二是逛了一天,大家也有些累了。
晏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只是話不多,有點冷冷清清,沒人的時候,就坐在那裡看英文的雜誌,也不搭理曾毅,曾毅跟她說話,她也只是“嗯嗯”兩聲,就算是答覆過了。
不過好在她很敬業,只要有人往展臺前一站,她肯定是面露微笑,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做着介紹。
南雲的展臺前很少有人光顧,曾毅坐着無聊,旁邊的晏容也不跟他聊天,他只好拿着介紹材料,在展廳裡到處去派發,他還專門站在其它省份的茶葉展臺前派發材料,被人甩了不少的白眼。
展會進行到第十天,南雲的所有項目依舊是少人問津,而且沒有收到一筆訂單。
曾毅在展廳又派了一次材料,就回到展位前,看到有人正趴在那裡跟晏容聊天,也是商貿團裡的成員,是鹽山縣的一位幹部,叫做柴光輝,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油腔滑調,幾乎每天都要在南雲縣的展臺前趴上兩三個小時,看樣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小晏,今天我又給我們鹽山拿下了一個大訂單。”柴光輝幾乎每天都要來向晏容彙報鹽山縣的訂單情況,自以爲這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是自己能力的體現,卻沒想到這句話在南雲縣的人聽來,就是一種羞辱。
晏容果然微蹙眉頭,淡淡道:“恭喜。”
“也沒有什麼恭喜的,下面我還會拿下更大的訂單。”柴光輝顯得很熱情,“小晏,如果再有客人過來,我也會幫着介紹一下你們南雲的項目,你放心,展會結束的時候,我會幫你拿下幾個訂單的。”
“不用了!”晏容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柴光輝像是根本沒看出晏容的不悅,趴在那裡介紹着自己的成功經驗,比如怎麼跟客戶交流,怎麼吸引對方的興趣,完全不顧晏容的感受。
曾毅心說怎麼會有這種自戀狂,一點眼色都沒有,他過去在柴光輝的肩上拍了兩下,道:“柴科長,剛纔路過鹽山的展位,我看見站了好幾個人,好像是要諮詢什麼項目。”
柴光輝就“啊”了一聲,道:“那我得回去了,我們那個展位離了我可真不行。”他還不忘對晏容笑了笑,道:“小晏,你把我說的那些東西,都仔細領會一下,我一會再過來。”
晏容很無語,低頭看雜誌,理都沒理柴光輝的這句話。
曾毅走進展位,喝了幾口水,就坐在那裡開始想事情,倫敦這邊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茶葉進入歐洲已有很久的歷史了,歐洲人對於各種名茶非常瞭解,將軍茶毫無名氣,想要撬開這個市場,真的是非常難。
這幾天曾毅也觀察到了,像西湖龍井、信陽毛尖這樣的老牌子茶葉,還是收到了不少的訂單,而將軍茶這樣新丁,就問者寥寥。
看來必須得想點辦法了,不然這次的展會就白來了,曾毅面色凝重,腦子裡在琢磨着辦法。
眼光瞥到晏容壓在雜誌下面的一份英國報紙,曾毅突然說道:“晏容,你的那份報紙,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晏容也沒說話,從雜誌下抽出報紙,就遞給了曾毅。她心裡很不悅,剛打發走一個煩人的傢伙,就又來了一個。展會開始的前兩天,曾毅就是找這種無聊的藉口來跟自己說話,自己沒搭理他,他才知難而退了,怎麼今天又使出這一招了。
曾毅接過報紙,把露在最上面那條新聞看完,就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晏容有些意外,曾毅真的不再跟她閒聊了,她反而也沒有覺得高興。
傍晚停展的時候,南雲縣依舊是毫無斬獲,在回酒店的大巴車上,每個人見到曾毅,第一句話都是:“怎麼樣,今天的訂單肯定不少吧?”
看着這人幸災樂禍的表情,晏容有些憤怒,但又無法反駁,只得往耳朵裡塞上耳機,只當裝作是聽不見。
曾毅倒是一副好脾氣,沒有發火,只是很平淡地告訴對方:“很快就可以打開局面了。”
晏容看着曾毅,心裡有些瞧不起,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十天,可到現在依舊是沒有打開局面,也不知道你哪來的信心。
車上的人聽了曾毅的話,就道:“曾局長說得對,道路雖然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嘛。南雲的宣傳冊我也看了,項目很不錯,茶是好茶,風景是好風景,相信只要堅持下去,訂單肯定是會有的。”
衆人大笑,訂單肯定是有的,這話是沒錯,但數量怕是就很難說了,買一斤茶葉,那也算是訂單嘛。
“曾局長這幾天一直在展廳裡派發宣傳冊,所做的努力我們都是看到了的,所謂天道酬勤,相信南雲肯定會後來居上的。”
車裡又是一片笑聲,真要是這麼容易,大家都去散傳單好了。
大家針對南雲,是有原因的,這次商貿會的展位有限,省裡有很多個非常有優勢的項目,都被合併在一個展臺進行展示,而南雲一個貧困縣,卻得到了一個獨立的展臺,這讓其它縣的同志心裡有些不忿,所以全都盯着南雲看呢,如果南雲不能在這次的展覽會上拿出一份漂亮的成績,到時候絕對比現在還要難堪。
回到酒店不久,有人過來敲門,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人,笑呵呵地問道:“請問,哪位是南雲縣衛生局的曾局長?”
曾毅道:“我就是!”
“你好,我是東江貿易團的,吃飯的時候我們見過的!”那人就朝曾毅伸出手,“曾局長現在方便不?我們團裡有人不適應倫敦的氣候,身體有點不舒服,知道曾大夫的醫術高明,就想請你過去一趟。”
“貴團這次沒有帶醫生過來嗎?”曾毅問道,一個南江,一個東江,中間隔了十萬八千里,你們從哪得知我的醫術很高明?再說了,團裡這麼多領導,出來肯定會帶醫生的啊。
那人有些尷尬,笑道:“曾局長還是走一趟吧,拜託了。”
對方很客氣,曾毅也不好拒絕,就拿出自己的行醫箱,道:“好吧,我跟你過去看一下。”說完他扭頭看着王旭民,道:“王局長,一會要是團裡查房,幫忙給我解釋一句。”
王旭民點着頭,“好,沒問題。”心裡卻是很納悶,曾毅的醫術很高明嗎,身爲南雲的幹部,我都不知道,怎麼東江的幹部反而知道了,還上門求醫來了,這事真是邪性了。
那位東江的幹部領着曾毅上了樓,來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曾毅進門看到是東江省的副省長陳爲民,就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心說自己組織部二部長的名聲,如今連東江的人也知道了嗎?
陳爲民朝曾毅招了招手,熱情道:“小曾同志,快進來坐吧!”
曾毅就打了個招呼,道:“陳省長,你好。”
陳爲民擺了擺手,示意那位幹部出去,然後道:“不要拘束嘛,快坐!你的名字,我可是聽到過很多次了,一點都不陌生。”
曾毅在東江認識的人也就兩個,一個是顧迪,一個是董力陽,也不知道陳爲民說的是誰,陳爲民不提,曾毅也不問,他找了個位子坐下,等着陳爲民的下文。
“聽說你這次來倫敦,是爲了推廣南雲的茶葉?”陳爲民問道。
曾毅點了點頭,“叫做將軍茶。”
“參加這麼一次大型的交流會很不容易,一定要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爭取打開局面!”陳爲民呵呵笑着,“東江也是一個產茶的大省,目前國內出口的綠茶,有四成都出自東江。在這方面,東江的推廣經驗相對成熟一些,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可千萬不要客氣啊,大家都是兄弟省份嘛,來倫敦的目標也一致!”
曾毅有些訝異,不知道陳爲民爲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但這明顯是在幫自己了。
東江確實是國內最大的茶葉出口省份,目前國內出口茶葉的市場規模,每年大概在40億美金左右,其中三分之一都歸了東江省,陳爲民的意思也很好理解,他可以幫曾毅兜底,屆時如果將軍茶無法打開局面的話,陳爲民可以讓將軍茶通過東江省的渠道進行出口。
陳爲民絕對是好意,但曾毅卻不打算走東江的渠道,東江省茶葉出口的量很大,幫襯一下將軍茶絕對是沒有問題,但東江主要做的是低端市場,平均下來,每斤茶葉的出口價格只有5美元左右,這個價格要遠遠低於了將軍茶的收購價格。
曾毅可不想讓韋向南賠錢,再說了,將軍茶的品質口感一點不比極品龍井茶,曾毅想把它打造爲高端產品,不想走低端的路子。
“謝謝陳省長了,東江在這方面確實是老大哥,如果有需要老大哥幫忙的地方,我一定會提出來的。”
曾毅笑着,對於陳爲民的好意,自己必須要領,尤其是在南江省自己的人都想看南雲笑話的時候,陳爲民作爲他省的副省長,能夠伸出援助之手,這絕對是難能可貴。
陳爲民淡淡一笑,他知道曾毅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婉拒了,但他也不生氣。
南雲縣連續十天無訂單的事情,陳爲民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本來跟他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但他跟董力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以前董力陽曾幫過他一個大忙。這次帶團出來的時候,董力陽開了口,說是如果有可能的話,就關照一下南雲的將軍茶項目。
陳爲民不好拒絕,但畢竟這又是隔了省的事,他無法直接幫忙,所以就把自己的意思傳達了一下,至於接不接受,那是曾毅的事了。如果將軍茶真能打開市場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如果不成功,曾毅到時候自然就會再來找自己幫忙的。
不過,陳爲民認爲曾毅肯定會在最後來找自己的,將軍茶很難打開市場,白來一趟倫敦,曾毅空手回去,是很難交待的。
曾毅想着陳爲民是要找自己把脈的,結果陳爲民天南海北講了半個小時,直到最後曾毅告辭,他也沒有提看病的事,這倒讓曾毅有些納悶了,搞不明白陳爲民是什麼意思。
回到房間,王旭民正躺在牀上按着手裡的電視遙控器,問道:“曾局長,東江團的人得了什麼病?”
“就是水土不服,現在已經沒事了!”曾毅隨便應付了一句。
王旭民也不追問,連續換了很多個臺之後,終於鎖定了一個體育節目,他不懂英語,根本聽不懂電視裡的對話,也只能看一看球賽了。
吃過晚飯,康德來把大家召集起來,開了一個小會。
聽到曾毅說今天依舊是毫無所獲,康德來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項目的事還是需要從長計議,想着要畢其功於一役,是不太現實的。這樣吧,明天的展臺就由我來守。小曾,你帶着小晏到處去看看,出一趟國不容易,也不能光想着工作的事,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
南雲縣的幾個人就都有些喪氣,康德來不懂英語,他來守展臺的話,除了派派傳單,就什麼也做不了。現在他這麼說,大家就知道康德來已經是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