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龐東海夾着一支菸,坐在辦公椅裡琢磨着最近市局那邊的動靜。
上次跟曾毅談完話,這小子回去之後就迫不及待找沈南鵬開刀,按說好幾天過去,市局也應該對報道中的事件拿出個處理結果了,怎麼至今都沒有下文呢?曾毅這幾天成天到市局各個部門去考察調研,絕口不提那篇報道的事情,而沈南鵬就更奇怪了,在曾毅找他談話的第二天,就請了病假去省城。
龐東海起初覺得沈南鵬這是到省廳去找靠山告狀去了,誰知一等好幾天,沈南鵬就跟人間蒸發了似的,一點音訊都沒有。
這情況有點不太對勁啊!
龐東海把煙換了一隻手夾着,眉頭鎖緊了幾分,眼下事情的進展,似乎跟自己預想的方向不太一樣啊,曾毅到底是上當了呢,還是沒有上當啊?
要說曾毅沒上當吧,可曾毅那天明明是把沈南鵬叫到辦公室“談”了一番,而且談得沈南鵬臉色很不好看,這個場面很多人都看到了;可要說曾毅上當了吧,這小子找沈南鵬談完話後,又完全沒有下一步的措施,總不能是得了失憶症,是把那件事給徹底忘記了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龐東海心亂如麻,半天理不出頭緒!
直到手指傳來一陣灼燒感,龐東海才意識到香菸在不知不覺間已經燃到了盡頭,伸手把煙掐滅,往椅背裡一靠,龐東海突然想到另外一種可能,難道曾毅這傢伙也是在扮豬吃虎?
龐東海心裡警醒了起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曾毅年紀輕輕能夠爬到這個位置,說不定是有一些道行的。
如果曾毅沒有上當的話,那麼曾毅對那篇報道最好的處理方式是什麼?
答案毫無疑問,肯定是無動於衷,就當是從來沒有看到那篇報道,時間一久,曾毅不對沈南鵬動手,就會有別的人跳出來,對報道中的事情進行發難。這個發難的人不會是別人,只能是龐東海的人,因爲龐東海已經寫了道歉信,他不能把胸懷寬廣的名聲吹得人人皆知,最後卻光打雷,不下雨吧。
想到這裡,龐東海的臉色就難看得厲害,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自己的計劃,是要讓曾毅對沈南鵬下手,好在曾毅立足不穩之際就把他徹底孤立,從而繼續操控中化市局,而如果最後是自己向沈南鵬下手,那麼反而是幫了曾毅一把,把沈南鵬推到了曾毅的陣營之中。
不會的,不會的!
龐東海在心裡安慰自己,自己宦海沉浮數十載,又是刑警出身,還自信在自己的這雙火眼金睛之下,沒有人能夠隱藏得那麼深,多半是曾毅這小子在找沈南鵬談話之後,又拿不定主意要動手,年輕人就是好衝動,衝動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敢做,可等衝動勁一過,就又變得縮手不前。
“啪嗒!”
龐東海打着了火機,從煙盒裡又掏出一支菸塞進嘴裡,火苗映得他的臉色有些發紅,有些人啊,就是牽着不走打着走,看來自己還得再給曾毅添把火吧!
剛點着煙,辦公室就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龐東海沉聲道了一句。
秘書推門走了進來,臉色匆匆,快步來到龐東海辦公桌前,道:“老闆,市局那邊有動靜了。”
龐東海心裡一咯噔,秘書這個樣子讓他有些感覺不太妙,道:“講!”
秘書便道:“就在剛纔,市局派人向約翰所在的公司送去違法處理決定書,稱約翰在未設置交通管制標誌標線的地方強行攔車穿越馬路,擾亂正常交通秩序,並造成一定的後果,給予約翰本人口頭警告,罰款兩百的處罰決定。”
龐東海剛點着的一支菸就掉在了桌上,他不是驚,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像是在聽笑話一樣,曾毅這是突發腦膜炎了嗎,自己明明已經給約翰寫去了道歉信,報紙上的報道也引起了不小反響,曾毅怎麼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給約翰下了處罰決定書呢!
這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議了,只有腦子進水的人,纔會做出這種決定!
龐東海覺得曾毅簡直有些“喪心病狂”,難道他不知道,這樣做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而只有及時彌補錯誤,才能變壞事爲好事,扭轉中化市局在老百姓中的差勁形象。
“胡鬧,簡直是胡鬧!”
龐東海站起身,在桌上狠狠地拍了兩下,表情很是激憤,甚至是怒髮衝冠,市局這麼做,讓龐東海的那封道歉信徹底成了笑話,龐東海豈能不惱火!
“這是誰做出的決定!”龐東海怒不可遏地喝着,道:“中化市的警察隊伍,絕不能由着他們這樣胡搞!”
說完,龐東海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氣勢洶洶,準備到市局那邊去“掌控”局面,似乎自己慢走了一步,中化市局就要被壞人霸佔了似的。
剛拉開辦公室的門,迎面差點就撞上市政府辦公室主任覃金黨。
覃金黨反應快,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才避免了這一起“交通”事件,定住神,他道:“龐書記,您要出去?”
龐東海看是覃金黨,這才壓住心裡的火,道:“金黨同志可是稀客啊!”龐東海很納悶,覃金黨一個市政府辦公室的主任,跑到自己這政法委來做什麼。
覃金黨便道:“有一點小事情,張市長讓我過來向龐書記彙報一聲。”
龐東海心道你覃金黨哪有必要向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做彙報啊,不過他還是稍稍露出和氣的臉色,道:“我這邊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趕過去親自處理,就不請金黨同志到辦公室裡坐了。”
覃金黨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道:“龐書記時間緊,那我就長話短說,爭取不耽擱龐書記辦事。”
說完,覃金黨打開公文包,從裡面掏出兩份報紙,道:“這是省裡的兩份報紙,我那邊的辦公室一直有訂,今天報紙上的這個專版內容,十分令人不解,張市長便派我把報紙給龐書記送了過來。”
龐東海微微一皺眉,心道張衛正是怎麼回事,打發覃金黨親自過來,就是給自己送兩份報紙嘛,有什麼事不能電話裡講啊。
“我看看!”龐東海的表情很快恢復如常,伸手接過覃金黨手裡的報紙。
覃金黨把報紙遞出手,就垂手站在一旁,道:“就在第二版!”
龐東海拿起報紙,“啪啪”抖了幾下,端好自己政法委書記的架勢,這才慢條斯理地翻開報紙,不過只翻了一頁,就看龐東海臉色一變,隨即眉毛都抖了起來,這是怒火衝心的表現啊。
覃金黨心裡一陣暗爽,平時只能看到龐東海囂張跋扈的樣子,眼下像龐東海如此氣急敗壞卻又在極力壓制的情況,真是太難見到了,覃金黨跟龐東海沒什麼私人恩怨,只是龐東海跟自己的老闆張衛正不是一條心,平時有一些小摩擦,所以覃金黨是非常樂意見到龐東海出醜的。
“龐書記,還有第二份報紙,也是同樣的內容,這事令人費解啊!”覃金黨又“好心”提醒了一下龐東海。
“譁!”
龐東海一把將報紙捏在手裡,臉色陰晴不定地變了好幾下,最後道:“報紙我收到了,辛苦金黨同志了。”
覃金黨見好就收,道:“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回去了。”
龐東海一點頭,轉身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發出巨大“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緊緊合住。
覃金黨看了那扇門足足有三秒鐘,心道龐東海真是神經病,半分鐘前還火急火燎要出門,差點把自己都給撞了,現在卻來了“閉關”,看來龐大書記已經是亂了分寸了啊。
秘書還算稱職,一直把覃金黨送到外面,看着覃金党進了樓梯間,這才返身往回趕,老闆如此生氣,自己得趕緊出謀劃策,排憂解難啊。
剛回到外間的辦公室,秘書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他只得過去先接起來,不過聽電話裡的人講完事情,秘書的臉色瞬間白了幾分,眼裡全是不可思議的驚訝。
放下電話,秘書就敲門走進辦公室,一進門,就看到地上碎着一隻茶杯,自己老闆正兩手叉腰,在那裡踱着步,步伐很快,顯然非常生氣。
“好啊,好啊,真是後生可畏!”龐東海怒極,自己終日打雁,這回倒讓一隻雁給叨了眼,而且還是一隻異常狡猾的雁。
秘書見此也不敢吭聲了,彎腰把地上的碎瓷片給整理乾淨,然後就垂手站在一旁,等着自己老闆先消消氣再講。
龐東海在辦公室踱了十幾圈,這情緒纔算穩定下來,回身看到秘書站在那裡,就喝道:“什麼事,講!”
秘書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剛剛接到市局那邊的消息,沈南鵬向市局提出了養病的請求,他人目前就在省城的醫院裡,聽說是被檢查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龐東海一滯,隨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破口大罵道:“就讓他死在省城!”
秘書屏氣靜息,跟着龐東海好幾年了,他從來沒見過龐東海有如此失態,更沒見過龐東海生氣到這種程度。
龐東海生氣的同時,市公安局的會議室裡,曾毅把在家的局領導班子成員的都召集到了一起,準備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