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過門,我們又拐進了臨時樓道里。我實在沒有想到,倖幸苦苦走上十幾天,我卻只在家裡待了幾個小時。人總是這樣,在面對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時,都會選擇逃避。
下樓比上樓輕鬆很多,我也不用緊張得像來時那樣,再去數腳下的步子了。沒一會兒,腳下的水泥階梯就變成了瓷磚,我們又回到了樓底。離鐵門還有幾步的距離,我突然聽到門外面有什麼聲音。
好像是有人正在交談的聲音。
我和段可對視了一眼,立即拉開鐵門向外看去。會不會是小區裡活下來的人?聽聲音至少有兩個人在那裡說話,說不定我還認識他們。
果然,樓外二十幾米處有一輛車停在小區的公路上,在車的旁邊,有三名男性正在抽菸談話。不過我不認識他們。三個人昂着頭,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我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一些時,身後的門合了過去,金屬之間的撞擊立即響起“啪”的一聲。那三人的目光立即被這響聲吸引過來,看向我們。五個人對視有幾秒的時間,他們就驚呼了一聲,然後甩掉了手裡的菸頭,朝我們衝過來。
一瞬間,我就想到了王叔說的故事,以及公園裡的那個人影。
媽的!這三個人肯定是一路跟蹤我們到了這裡,而且是奔着段可來的,我立即預想到了段可被他們擄去的後果。
我一把抓住段可的胳膊,推開鐵門就往後就跑,同時我的餘光裡也瞟到那三個人離我們越來越近,邊跑邊不停地吼叫着。我拉着段可進到我們下樓的地方,左右兩邊除了兩扇冰冷的金屬電梯門和臨時樓道的入口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躲藏。我迅速計算了我拉着段可跑樓梯的速度,肯定會被他們追上,就算跑過他們,到了樓頂也是死路一條,我沒有信心能制服住三名男性。
進電梯裡或許是個好辦法,但我肯定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足夠的力氣去撐開電梯門,電梯現在停在幾樓也是個未知數。同樣,待在這裡也如同待宰的羔羊,外面的腳步聲和叫喊聲越來越近,我頭腦內一片空白,站在電梯門前不知如何是好。
希望從來都是在最後一刻纔會顯現出來。我已經拿定主意準備推着段可跑樓梯了,卻發現拐角處的消防栓旁有一扇小木門。那扇木門像是貼在上面的,表面被刷了一層白漆,在陰暗中跟周圍的牆壁融爲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我是摸着牆壁跑路時覺手感不對,才發現了它的存在。
我大喜,小心並快速地扣開了它,發現裡面一片漆黑,堆放着掃帚一類的東西。唯一能確定的是,裡面肯定容不下我和段可兩個人,只能把側着身子的段可裝進去。我想也沒想就把段可推了進去,她側過頭驚恐的看着我,右手拉着我的衣袖不放。
“你就躲裡面,千萬別出聲,我沒叫你出來就不要出來。”我壓低聲音快速地對她說,同時甩開了她的手並將木門掩了過去。那幾個人最多離我還有十步路的距離,我能夠聽到他們的腳步踏進單元樓的迴音了。
別無選擇。我拉過臨時樓道的木門,將自己藏到門與牆角之間形成的三角區域內。爲了能騙過他們,我用最快的速度摸出手電筒並打開,往上一拋扔到了樓梯上,然後拉過門藏了進去。
我聽到手電筒撞到樓梯後正不停地向下滾動,同時也聽到那幾個人喘着氣跑了進來。也許裡面的光線比較暗,他們還沒適應,走進來後就放慢了腳步。我知道我現在發出任何聲響都會被他們發現,便用所有的力量僵住身體,用所有的意志力壓低心跳的頻率。
手電筒還在不停地往下滾,同時伴隨着有節奏的聲響。
“看,往樓上跑了。”一個人說道,聽得出他嘴裡面還在咀嚼着什麼。他們被手電筒的聲響吸引到了樓道口前。現在的我,離他們之間僅隔了一道門的距離,我甚至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以及幾雙鞋子在地面摩擦的聲音。
他們就快被我甩的手電筒騙走了,我想,我已經開始計劃等會兒如何快速救走段可並逃脫。
“不急。”另一個聲音響起,與之前那個較稚嫩的聲音相比,這個人的年齡應該要大一些。這兩個字瞬間讓我的心又被提起來。外面的人好像被下了什麼命令似的,都停止了活動,只剩下我心臟跳動的聲音。我害怕這細微的聲音被他們聽到,就把整個人緊緊地貼到背後的牆上,希望水泥牆能穩住我快跳出來的心臟。
十幾秒後,腳步聲又響了起來,聽起來應該是其中一個人走進了臨時樓道。果然,透過門縫我看到外面閃過幾次光,有個人影把我甩掉的手電筒撿了起來。又是幾秒後,他關閉了手電筒,門縫外立即暗了下來,見不到一個人影,天知道他們在外面做什麼。我覺得呼吸聲也可能被他們聽到,又開始嘗試屏住自己的呼吸。
我聽到他們耳語了幾句,心說他們是不是發現了我。這句話在我心裡還沒有說出來一半,我就聽到什麼東西猛烈地撞到了我面前的門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這突然的一聲巨響嚇得我的身體不由一顫,手掌不小心就碰到了門上。外面三個人立即爆發出笑聲,我的大腦又一次空白,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臉的話,肯定也是慘白的。
門被粗暴的拉開,我好像被人剝去了衣服似的,忙用手擋住臉。三個人不停地大笑,然後打開手電筒,在我的面部晃來晃去。既然被發現了,就不能被他們羞辱,我想,便把手放了下去。三人把我圍在牆角,由於面前有束手電光的原因,我看不清他們的臉。被人用手電筒照臉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但我沒有躲開,任由光束射進我的瞳孔。我儘可能裝出兇惡的眼神看着他們,儘管我一個人都看不清。
可能是他們笑夠了,一個人走上前來,嚼着口香糖十分不屑的對我說:“滾出來。”
我看也不看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提起我的揹包,昂起頭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轉過牆壁的拐角我就發現地上散着好幾根蠟燭,肯定是我剛纔從揹包裡摸手電筒時,動作太急給帶出來的。一秒鐘內我把自己罵了幾十遍,這種危急的情況下竟然犯這種低級錯誤。
三個人粗暴地將我推出單元樓,我沒有任何想做掙扎的打算,只求他們不要發現段可。經過那扇木門時,我努力祈禱着段可不要突然跳出來什麼的。好在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我身上,沒有發現那扇木門,段可也不是一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女孩,木門裡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走出單元樓不到半步,突然一個人就抓住我的頭髮將我拖了出去,手中的揹包也被人扯走。他把我拉到那輛車子旁邊,身後的人往我膝蓋的關節處一踩,我就跪到了地上。肩膀上也多了一隻手把我壓住,我努力擡起一隻腿,不至於雙膝跪地。抓我頭髮那人站到我面前,摸出一支菸點燃。我擡頭看着他,看起來和我差不多的年紀,頭上留了個子彈模樣的髮型,停電這麼久,也不知道他怎麼保留住髮型的。
我轉頭看向其他兩個人,壓住我肩膀的那個看起來年齡較小,十六七歲的樣子。另外一個在車子的引擎蓋上翻着我的揹包,他被剃光的頭部在陽光下閃着油光,看起來跟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差不多大。總之,這三個人都散發着一股痞子氣息,以前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壞人的生命力總是特別頑強,上帝洗牌也沒能將他們洗掉,我在心裡自嘲道。